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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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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乾县的一路并不算顺顺当当。
江新月会骑马,也仅仅是会骑的程度。夜间在山林中行马,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这么长的路途。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是高门大户里规行矩止的姑娘,入府出门身边皆是奴仆环绕。说得夸张些,只要她愿意,哪怕是上山都有下人用轿辇将她抬上山。
在清水县呆了几个月,她终究是有些不同了。
感受到山林间的冷风不断穿过的冷风,看着前方影影绰绰的黑暗,她没有任何的怯懦,反倒是生出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在天将明时,她才根据马行进的速度,按照那个简单到只有几笔的地图,一路赶到了乾县。
马并不能进城,她找到城门附近的马行,准备直接将马直接卖了。
马行的管事看到小娘子手上牵着的马眼前就一亮,完全没想到在这个小地方还能看见如此膘肥体壮、皮毛光亮水滑瞧不见一丝杂色的骏马。
他立即上前来围着匹马来来回回绕了好几个圈子,伸手摸了摸马腹又弯下腰专门看了看马蹄上的蹄铁,又惊又骇。
——这分明是军中的战马!
哪里是寻常百姓家能有。他若不是有个做缁衣捕头的姐夫,自己又是做的马行生意,说不准都没有见过。
他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伸出两根手指捻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故作深沉问:“这是你家的马?”
“嗯。”江新月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劲,抓着缰绳往路口的方向让了两步,准备见状不对就直接走。
“我也是需要点盘缠上路,所以着急将马卖了。这马虽然是自家养的,但是你也瞧见了,这般强健的马匹也不易得。若是你诚心想要,便开个实诚价。”
管事想要拖延时间,绕着马看的时候还不停朝着小娘子搭话,“你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还没想好。”
“那一个人上路?可还有同伴?我瞧着你的打扮,像是已经成了亲?夫君呢?卖马这种大事,总该要有个男人在场吧,你一个人就能决定?”
“我只是来卖马的,成不成您给开个价就是,怎么问了这么多。”江新月警惕心更重,牵着马就要往外面走。“我敲着你也不是诚心要,我上别家问问看。”
“别介啊!诚心的,怎么不诚心。”管事小跑着追上去,连带着都开始发喘,“我就是问问仔细,这不是也怕出问题。你要是卖的话,三十两怎么样。”
江新月完全没有搭话,照直了往前走。
“四十两,哦不,五十两。”管事见她越走越快,差点都赶不上趟,一只手捂着岔气的肚子,咬咬牙说:“七十两,就七十两,不能再多了。你尽管上别家看看,这是我能给的最高的。”
见鬼的,这个小娘子还真的一点不好忽悠,他出门就把这件事告官府去!
七十两在乾县来说,是一笔巨款。
若是在京城,这匹马说不准能卖上几百两,可是在这个小县城,七十两已经超过马的价值。
江新月扫了一眼管事,总觉得这个人太过热情怀着什么算计,压根就不像什么好人。
她转身就要走。
“我不卖了!”
眼见着走到了门边,她也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骑着马就走了。
后面的掌柜撕心裂肺的吼声还在继续,“你回来!你回来!我加钱!可以加钱的!”
江新月没去在意,最后随意找了个马行,将马卖了五十两银子,带着银子混在人群当中进城了。
她想了想徐宴礼的行事风格,花了一钱银子打听了乾县的知县衙门在什么位置,知县老爷的府邸大概在什么方向。打听清楚之后一刻也没敢停歇,她顺着打听来的方向走去,见到一家酒楼就上前打听。
“这边有没有住外地人,人很多,也是来找人的?”
“应当是姓徐?”
“没有吗?那您知道最近有没有一帮人过来找人?在什么客栈?”
江新月一路走来,挂着笑容就上去,只知道乾县确实来了一批人在打听家里人的下落,不过再细一点的东西就问不出来了。
来时的满心期待与欢喜,在一句句语焉不详的回话当中消散,最后内心成了空空荡荡的一片。
从最后一家客栈出来时,她的脚步都有几分虚浮,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难不成是猜错了?难不成不是徐家的人来找她?
那她费尽心机地找来迷药,计划逃走路线,又算是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高悬在上空的烈日,眼前一阵一阵眩晕,盯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生出一种何去何从的茫然感。
以至于一时不察,在沿着如意踏跺往下时,直接踩上自己的裙摆,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撑在地上的手火辣辣地疼着,细小的伤口中混着泥沙,不断地有鲜血往外面冒。
连日来积累压抑的情绪像是被放在天平一端用理智压着的杯子,鲜血的涌出,让天平彻底失衡,所有的负面情绪噼里哐啷砸了她一脸,气得在自己腿上锤了好几下。
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
为什么这么多人就她这么倒霉?为什么是她回京路上遭遇土匪?为什么她莫名其妙成了猎户的妻子?好不容易逃出来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找不到一个亲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明明她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啊?
她真的好不甘心哦。
眼眶一直在发热,视线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第一滴泪落下时,后面的眼泪就像是珠子一般接连不断往下掉。
过路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不知道面前的小娘子出现了什么难过事,驻足站立犹豫,终于有第一个人开口了。
“小娘子怎么了?发生什么难事了?”
“看你摔得这么狠,怎么也不擦擦,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可还有钱?没钱上我家去,洗洗手还是成的?”
……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甚至有热心的大娘开始往她的手心塞手绢。
江新月难过是真的难过,可自己的教养又做不出在这么多人面前继续哭,胡乱用袖子擦了两把脸,带着哭腔道:“我没事,我就是找不到家了,着急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笑了出来,却什么恶意。
那位塞了帕子的热心大娘道:“找不到就继续找呗,这算什么大不了的。”
“家里有些远。”
“远就问人,雇马车走,再不行就骑毛驴,实在没办法也能走过去。什么办法不是办法。”大娘家也有个差不多的女儿,看见标致的小娘子心软几分,示意小娘子擦擦手。
“快些回去吧,免得家里人开始着急。”
江新月眼眶又是一热。
是的,还有家里人在等她。江家的人不用提,将她带大的外祖母怎么受得了她失踪的消息?她又是在探亲途中出事,二舅舅和表哥只怕会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愧疚至今。
既然都已经逃出来,在乾县找不到徐宴礼又如何呢?大不了她自己去京城好了!实在不行也可以去打听,看离这里最近的徐家产业在哪里,就能够联系到外祖家的人。
想到这里,她擦了擦眼泪,费力从地上爬了起来。
众人见她振作起来,也十分高兴,你一言我一语地道:“这就对了,哪里还真有过不去的槛。”
是啊,总归还活着,还有无限的希望。
看着面前一张张热情淳朴的脸,江新月止住了眼泪,抽噎地朝着周围人一一道谢。然后在热心大娘的指路下,去了一家据说便宜的车马航。
她是没钱买马了,退而求其次买了一只驴,只要十两银子。
便宜倒是便宜了,却也走得慢。
骑着毛驴出城时,她闭着眼睛安慰自己。
马是四条腿,驴也是四条腿,都是差不多的。
“姐夫!就是她!就是她的马!”
猛然传来一道尖锐的男声,江新月睁开眼,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一下子就同马行管事那绿豆大的小眼睛对上。
马行管事突然兴奋起来,激动地扯着身边缁衣捕头的袖子,眼里迸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亮光。
“姐夫,快抓住她!”
江新月脑子“嗡”得一下,身体就已经先快过脑子,双腿将小毛驴一夹就连忙朝着城外跑。
捕头都愣住了,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见到官府里的人还往外逃的。
这明显是犯了事啊!
“都愣着干什么,追呀。若是抓住了偷马贼,还怕知县没赏赐吗!”
捕快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了两声,就跟着捕头后面撒着腿跑了起来。
于是过往的路人瞠目结舌地看到这一幕。
一个小娘子骑着小毛驴在前面狂奔,后面追着一群官兵拼命地喊“站住”“站住”。
小毛驴一开始跑得还挺快,江新月坐在上面被颠得七荤八素。可时间越久毛驴的速度就越慢,眼见着身后官兵越来越近,她就更加着急上火。
“真要是被抓住了,我就拿你去做驴肉火烧,听见了没!”
乾县这地界未免也太黑了,不卖给他马都能找到官兵来撑腰,真要是被抓住的话,还不得怎么样呢。
“你倒是走啊!”她又拿小鞭子抽了一下驴屁股。
可犟驴之所以是犟驴,是因为它犟。
说跑得慢就真的跑得慢。
眼见着官兵就要追上来,绝望之际,她远远地就瞧见一行骑马的人,猛然大喊道:“救救我。”
领头的人勒住自己的马绳,不可思议地朝着这边看过来。
而犟驴受了惊吓,突然撩蹄子,江新月猝不及防地被摔了下来。
昏死过去之前,她晦气地想。
驴就是驴,马就是马,便宜果然没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