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
为什么叫裴星秀过来，魏愠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是他最糟糕的状态都只有裴星秀见过吧。他晕倒的样子，他发火的样子，他把家里弄得一团乱的样子，这些都是他永远不会示人的糟糕一面。
他不该给人那样的印象，也不能给人那样的印象。
他是完美的吗？至少在众人眼里是。
他并没那么在乎完美，但……他需要用完美包装自己。
淡淡的饭香味从厨房的方向飘了过来，他不饿，让裴星秀做饭也不是为了解决饿。
“裴星秀……”他喃喃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个矛盾的人。一个表面上温和，背地里却用肮脏眼光窥视他的人。
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光看待他？为什么又是他……
裴星秀看他的眼神是如此的chi luo，毫不掩饰的欲望让他感到烦躁、愤怒，甚至害怕。更可怕的是，那个眼神他非常熟悉，和那个人看他的样子一模一样……
就在他的情绪越来越糟糕的时候，手机的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他平复下逐渐急促的呼吸，举起了手机。
一个陌生号，可能是快递，或是物业？他没多想便按了接听键，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他今生都不愿再听到的声音。
章白梅：“魏愠？”
魏愠：“……”
章白梅：“不要挂！”
魏愠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章白梅：“求你不要挂……”
魏愠抓住书桌座椅背的手渐渐收紧。
章白梅：“求你……”
魏愠没有挂。
章白梅：“你知道吗？他要死了。”
魏愠的胸口剧烈一震。
他知道。一个多月前，妈妈从电话中告诉了他。那个人要死了，癌症，晚期，监狱治疗条件有限，他活不了多久了。
章白梅：“求你……求你帮帮他……也帮帮我们，求求你！”
章白梅说完兀自哭了起来，她发出了极难听的呜呜声，那是竭力忍着，却又忍不住而发出的声音。
魏愠的心中一阵翻搅，良久他压抑着声音反问：“我帮？我帮？”
章白梅：“我哥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你……”
章白梅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好一阵才勉强又道：“求你听我说完，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他不会做那样的事，这一定是误会。嫂子死后，他就没了求生的意志，所以你指认什么，他就认什么。他不会做那样的事的！他很爱嫂子，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再说……再说你是男孩子，他怎么可能……肯定不会的……”
随着章白梅的话，多年前的记忆如被解开封印般汹涌而来，那些黑暗的碎片渐渐拼凑起来，组成了一张黑压压的大网。脑海深处，深深烙印着的那双眼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双愤怒、狰狞、贪婪、充满欲望的眼纠缠了他很久。
章白梅：“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旁人是怎样奚落我们的。我母亲那么大年龄了，还要被人指指点点。我哥的儿子小宇，本来跟你年纪差不多，他妈妈病死了，爸爸入狱了，他孤苦伶仃一个人，还要永远背负着这样的骂名……”
章白梅说到这又是一阵呜咽。
章白梅：“这么多年你不接我的电话，不接受重审，但……但哥他都要死了，求求你还他个清白吧，否则他死了都得被人唾弃……呜……”
泛着浓重潮味的废弃仓库里，他被绑在了一根梁上，那个男人他并不陌生，但泛着诡异光芒的眼神却又使男人那样陌生。男人不停地诉说着自己的人生过往，一桩桩，一件件，像在与他阐述，又像在说给他自己听。
黑暗，无尽的黑暗；男人近乎癫狂的叙述和他骇人的眼神；刀子、疼痛、血……
这些记忆碎片疯狂飞入魏愠的脑中，他的灵魂仿佛都被割出一道道伤痕，就像……就像当年割过他身体的刀子。他的身体，他的心，他的希望，他的尊严，他的一切都被黑暗碾压……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魏愠的呼吸渐渐急促，急促到他根本控制不住。紧接着他的头开始晕眩，眼睛逐渐失焦，身体不受控制，但他的意识还没有安全丧失。那个人的眼神再次浮现于脑海，那是要将人拨光，然后拆骨、吃肉、饮血的眼神。
慢慢的，他的意识也开始朦胧，他瞳孔涣散，胸中窒闷，仿佛下一刻便会死亡……
忽然，他的口鼻被人捂住了。
呼，吸，呼，吸。
渐渐的，他的呼吸恢复了节奏，他胸口的起伏依旧有些过速，但至少没再持续加速。
呼，吸，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涣散的眼神逐渐聚拢，四肢血液开始流通，头依旧晕眩，太阳穴部位如针扎般一下一下的跳疼，疼到他稍稍清醒。
又过了一会，他动动僵麻的手指，缓慢而艰难地抬起头，用那掺着几许迷惘的眼眸，看向半跪在他前方的人。
裴星秀从厨房出来后，还没来得及出声叫魏愠吃饭，便看到了半躺倒的魏愠。
过度呼吸综合症……
裴星秀只用了几秒便做出了判断，他侧身拿起书桌上的一个口罩，捂到了魏愠口鼻之上。
缓解过呼吸最简单的方法是在患者头上套个纸袋，以增加二氧化碳浓度，戴口罩的原理是一样的。
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过呼吸患者，是什么事情引发了魏愠的症状？刚才在厨房，他隐约听到魏愠打了个电话，是那个电话吗？
他无意探究魏愠的私生活，甚至……他刻意回避去探究魏愠，也许他忍不住想去探究，但他不能去探究。
很长时间，魏愠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透过蒙着一层雾气的眸子，他怔怔凝望着裴星秀。
“好些了吗？”裴星秀问。
“为什么？”魏愠的声音比先前还要哑。
他半张着的眼睛里一片氤氲，他看着裴星秀，却好像又没在看裴星秀，似乎是透过裴星秀在看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魏愠问了第二遍。
当没收到任何答案时，魏愠又问了第三遍：“为什么要那样？”
依旧没有回应，魏愠微微撑着身子，靠着床沿坐直。他把目光重新落到裴星秀脸上，眸光却依旧雾霭蒙蒙。“你想碰我对吗？”他问。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讨论这些。”裴星秀不解魏愠为什么反复揪着这个问题问他，他不想回答，也不认为魏愠的状态适合谈论这个话题。
“回答我！”魏愠用仅有的力气低吼说。
裴星秀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他才道：“如果造成你问题的原因是我，那么我可以保证，我会尽量远离你，你可以放心。”
听到裴星秀的话，魏愠突然激动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我让你回答我，你是不是想碰我？！”
裴星秀蹙眉看着魏愠抓着他的手，挣脱了一下，却发现魏愠抓得极紧。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或者说……难道魏愠不知道答案吗？
“对。我想碰你。”裴星秀不再逃避魏愠的追问，而是选择直接告诉了他，告诉了他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听到答案的魏愠依旧抓着裴星秀，他墨黑的眸子微微发颤，嘴角也极不自然地开始颤抖。“为什么？”他问。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在裴星秀的记忆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是很小的时候。同班的一个女生因为车祸，脖子上、手臂上都留下了明显的伤疤，她平时竭力隐藏，但在一次学校活动中，学校要求全体同学必须穿夏季校服，她的伤疤便暴露了出来。同学们有的感到害怕，有的对她指指点点，而裴星秀却觉得那些伤疤非常美丽，甚至让他产生一种冲动，他想用手去碰触那几道伤疤。当然，他没有那样做，他知道他不能那样做。
后来，他了解了世间之大，总有些人不一样。
他就是那个不一样的人。
他喜欢伤疤。
他会心生喜欢，会激动，会兴奋，会产生与普通人截然相反的反应。
他同样懂得控制自己，但有时候他也会失控，比如看到魏愠伤疤的那次。
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原因之一就是可以自控。动物看到想要的东西往往会不计后果地去获取，但人不行。
可他不去做，不代表不想，他想碰触魏愠，以及……做更多的事。
魏愠看着裴星秀，依旧在等着答案。他眼底泛着困惑、渴求、哀戚、迷惘等等情绪，所有情绪汇聚到一起，组成了一个无比复杂的眼神。
裴星秀眼眸波动，许久后才幽幽说：“你不会想知道真正的原因的。”
“告诉我，我想知道。”魏愠说。
裴星秀轻轻摇头，苦涩一笑后说：“你想被人当做宣泄欲望的工具吗？你想被人以物化的眼光看待吗？如果不想，以后就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
魏愠死死盯着裴星秀，他轻启双唇，却没发出声音。
裴星秀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更不想与任何人提及自己的秘密。他回视魏愠，最后说道：“你需要看医生，或者叫你的家人过来。”
裴星秀起身，在他的手在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刹那，又回身对魏愠说：“饭做好了，在厨房。”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