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顽不灵》饭财童子

3、灵山镇（2）

　　逛着逛着，云峥就来到了祭神会场，这里没有篝火也没有神坛，与王室祭祀差别挺大，会场里只有一颗被围起来的花树，枝头繁茂的花俏生生的粉红着脸，笑盈盈的招待着每一个望见它的过路人，有些花笑的幅度太大了，把花瓣给震落了下去，飘飘乎遗世独立，骤然汇成一阵幽香的雨。
　　有个汉子肩膀上背了个不知事的孩子，胖乎乎的手伸出去就折了支带花的枝，又一下在肩膀上没坐稳，花枝就飞一般的溜走了，孩子叫嚷着还想要拥有，但已经在父亲肩膀上走远了。
　　云峥伸出扇子接住了花，免了它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结果，秉着花枝悠然逛去了。来到一茶馆，正巧在唱小戏，唱的婉转动听，不是宫里那沉闷的模样。云峥听着戏，戏里讲的是无名神的故事，传说有位神从创生之始就安排人世更迭，悲欢离合，死生轮回在神手里不过是花开花谢，有一少年求神让他和属意的女子在一起，神给了他一枝花，有一个老者希望神能给他更长的寿命，神也给他了他一枝花，有人希望神给他黄金万两，美女无数，神还是给了他一枝花。
　　少年没能和属意的女子在一起，他娶了邻家沉默寡言的小妹，老者没能活的长长久久，他在承欢膝下，儿孙满堂的时候寿终正寝了，那个求财求美女的也没能如愿，他只有一栋茅屋一个糟妻。他们都说神的不好，他们将花碾成了泥。可谁知道以后呢，少年娶来的寡言的小妹，虽没有呢喃的软语，但在他走向歧途时总在耳边劝回了他，老者走在了最幸福的时刻，他没看到儿孙们争抢家产面红耳赤的模样，没有黄金没有美女，茅屋和糟妻给了他世人敬仰传颂的才情。
　　之后呢，也没有人知道，碾成泥的花枝俏俏发了芽，抽了枝，长的繁茂极了，花开的时候幽香四溢，树下的阴凉也不知让多少赶路人乘了凉。
　　云峥听凉了茶，听晚了日头，几声锣响，祭神晚会热热闹闹的开场了。云峥坐在茶楼上看。
　　人群挤在花树前，没什么太繁杂的祭祀仪式，一个铜板就能为花树浇一小瓢水，手掌合十的默许你的心愿，就算是完事了。人群熙熙攘攘的浇着水，或虔诚或试探性的许着愿，许完热热闹闹的继续去逛会才是正事。月亮明晃晃的挂起来了，玩累的孩子们吵嚷着要回家去了，会也要落幕了。云峥起身也要回客栈了。
　　路过花树，收钱卖水的小贩叫卖到“公子何不买我这最后一瓢水，许个心愿，求个心安，小贩我也早点回家好。”云峥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小贩“老哥早些回家，家中妻儿也少些担忧，多出的就是我给孩子买吃些吃的。”“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说这小贩将最后一瓢水递给了云峥，云峥将水倒在了树根上，合掌阖眸默念到“如果无名神在看着这世间的话，请让我见见他，此生也算了结一桩心愿。”
　　云峥立在树前，就好像那日破庙里他立在神向前一般，翩然公子有什么心愿呢，看到这场景的百姓想不到，云峥的心愿多到快要压垮了他挺直的脊柱，翩然放纵的表情下是国破的哀愁。
　　“你为什么这么悲伤。”云峥身后响起来一声询问，这声音如同山涧清泉一样流过云峥的耳际。
　　闻声云峥转了身过来。
　　要说云峥夺身气度非凡，超人之姿，那是帝王家严厉教导的结果，身后这人一袭幻月衣袍，罩了一件轻纱，墨色的长发随意的拿木簪别在了脑后，几缕垂在额前，右耳圆润的耳垂上钉了一枚红色玉石长耳坠，随着风轻轻在摇。明明是在疑问，桃花般的眸子里却清明的好似装了一轮明月般皎洁，面不点而红，唇不染而润。好似一个如神仙般的少年。
　　“我为神明只愿倾听，却不愿拯救而悲伤。”云峥将眼神从少年身上移到身后失了热闹的大街，“我悲命运不公，却告诉我早有定数，我悲奸佞当道，却难解万民之苦。”
　　“缈缈大道，轮回不过千载，有朝一日奸佞必会承受万苦悲痛，英雄之志必能畅抒胸意，没人能逃得过因果循环。”
　　“有朝一日为何不是今日，千载之后我仍为我？得报之仇早失当下之意。所抒壮志难为我今日所念。”
　　云峥觉得眼前的少年明明在反驳，却让云峥感受到了悲伤，他明明没什么表情，眼里却荡开了涟漪。云峥将手里的花枝递到了少年身前。
　　“苍生确有定数，但就像这支花一样，我希望神庇佑你，而我无需神指引，我求药则生，无药则陨，生则为生民立命，死则枯骨成灰，神无需爱我。”
　　“你已经给过我一枝花了，它很漂亮，这支是属于你的。”少年没有接云峥的花枝，他望着云峥的眸子轻轻说道：“你这样执着，最该明白有时候所求非所愿，最终伤的只能是自己。”
　　云峥笑了起来，他不会觉得悔，少年时他见过被挟制的父王，见过世家子凌辱的少女，见过流亡无依的百姓，没人能安心种田，缺粮的百姓易子相食，充兵的少年断了手臂死在战场也没人来收尸，等孩子回家的父母花白了头发也不愿相信的死状。没什么能让他悔，压在这个刚及弱冠的帝王身上的东西太多了，他没有办法悔，他能做的除了解毒之后为民战死，就只有抱憾而终。
　　他只能去死。非死而无悔。
　　少年抬头盯着云峥的眼睛，云峥也不示弱的回望着，良久之后，他夺过云峥手里的花枝，赌气般的仰手将花枝投到了花树根的土地上。
　　云峥见他孩子气的作为，簌乎的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凌厉的眼尾弯成了愉悦的弧度。
　　少年怔了下，好似感到云峥笑的是自己，桃花眼微微瞪圆，不想理云峥转身就要走。
　　说时迟那时快，云峥抓住了衣衫下少年的手腕，少年转身回眸间，风吹过花树，扬起无数花瓣飘洒在两人之间，黄昏下，幻白的衣裳点缀着粉红的花瓣。
　　他真好看啊。云峥抓着手腕不松手。
　　黎皙转过身来没有说话。他怔住了。
　　云峥侧过脸轻笑出生，他低低地询问道：“难到你是什么特殊的小哑巴不成，要有玄机开关才能说话。”
　　黎皙垂下头淡淡的说道：“放开。”
　　云峥松开少年的手腕，抱拳说道：“是在下唐突了，可小友与在下于此论道，在下颇有领悟，不知小友能否留下姓名，也不枉此良辰美景奇缘。”
　　过了很久，久到云峥觉得有些自责，初次见面就抓手腕实在是太唐突了。
　　“黎皙。”
　　“山巅黎明破晓时初生的光辉，实在是美好的名字，在下云峥，见黎皙小友有至交之感，见身量，我应长于你，叫声黎小友还望没唐突，不知黎小友能否赏光与在下喝杯茶，再续论道之谊。”
　　黎皙见天边挂起了一轮明月，学着云峥抱拳说道：“已经很晚了云兄，况且道不是论出来的，大道无形，心存道则有道，云兄告辞。”说罢转身朝着城外方向走了。
　　云峥把玩着折扇望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边往客栈走去边笑着摇头暗叹到：“好一个谪仙般的妙人，气度不俗，身量非凡，就是不怎么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