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碑》荒野苍莽

9、此生许国

　　蓝田宝接到师傅的电话时候，正在翻看金田春的审讯报告。
　　经过四天的车轮战，金田春终于没犟过国安局的审讯人员，一一交待了犯罪经过。
　　只是最后金田春又恨恨抬起头瞪着蓝田宝，"我们大青月帝国一定会为我报仇的！你们先笑吧！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大青月常国的！"
　　对此，参与审讯的人员一脸"你凑表脸！"的表情。
　　旁边的书记员直接翻了个白眼，哼道，"你想桃子吃！"
　　懒得作口舌之争的蓝田宝拿着审查记录就走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徒弟啊，忙哪？”师傅同时也是国安局总局长徐春生。
　　“师父您直说啥事吧。”蓝田宝靠在办公桌边角。
　　"来趟总部吧，有事。"徐春生语中意味深长。
　　蓝田宝顿了一会，"好。″
　　他深吸口气，扒拉一下同样数天未打理的头发。
　　数日后。国都第二特别军区医院。
　　蓝田宝怔怔望着病床上半躺着插着氧气管的人，饶是他自诩见过风浪，都差点说不出话来！
　　他颤抖着手指着那个五官有些熟悉的人，“这……这……这个人……！”
　　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恍惚间，听到旁边师傅徐春生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半晌才传到他脑子里。
　　"阿田啊，你爹蓝志刚本来是国安分局侦缉人员，掩饰身份是你们所知道的电业公司程序员。三十多年前接到上级的任务，怕连累你们，不得不和你们斩断关系，更名换姓去执行任务。"
　　蓝田宝脸上抽搐几下才镇定下来。继续听徐春生说了下去。
　　蓝志刚与妻子离婚后与所谓的真爱(其实是国安分局的同事)演了两年戏，再诈死脱身。
　　在进入岭州后与前当地派出所所长老孔沟通后，扮成老孔已去世前妻的儿子孔诚在岭州进行反特行动。
　　老孔的前妻早年去了沿边城市，真正的儿子孔诚成年后入伍去了边疆，在与邻国士兵争论国土边界时坚决不肯退让一分土地而与战友牺牲。
　　儿子牺牲的事情是父母的痛，但因事件的严重性，孔诚的牺牲暂时未向大众公布，加之发现岭州有间谍出没，需要有人去当地侦查时，国安秘密与老孔商量借用孔诚作为新任岭州派出所长的身份，由老孔协助一起抓出这些魑魅魍魉。
　　老孔是位老公安，深知国家安全的重要性。他对着国安局的人斩钉截铁的说，“国家的需要就是我的需要！我不能给我儿子丢脸！保证完成任务！”
　　说到这时，病床上的老人醒了，他茫然看了会天花板，似乎感觉到什么，眼神扫过四周，终于定在蓝田宝身上。
　　蓝志刚已经近七十，他仔细辨认着蓝田宝的五官长相，似乎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
　　父子彼此望着对方沉默半晌，蓝志刚才哆嗦着唇，"小宝……"
　　周围肃穆略有悲伤的空气陡地凝滞了一下。
　　师傅徐春生突然转过头掩饰般咳了下，年近五十的蓝田宝忍无可忍憋屈地开口，"……我有大名……我都快五十了我！"
　　蓝志刚哼哼两声，"孩子七老八十了，在父母眼里也还是小孩子！"
　　这甜蜜的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就这几句小孩般的拌嘴，父子二人的隔阂与蓝田宝单方面的厌憎突然就消失了。
　　蓝志刚化名孔诚到达岭州的时候，对当地情况完全不熟悉。他们只知道这里有情况，具体情况需要自己摸排。
　　他与"父亲′"老孔商量后决定以查户口与房产的借口进行走访摸排 。
　　因为有老孔这个熟面孔 ，村民对他们毫无抵触 。问答都非常顺便 ，间或还会说说笑笑聊天 ，偶尔会在聊天过程中他们发现一些线头 ，白天他们把这些线头暗暗记在心里 ，到了晚上 ，他们父子二人在“家中”一一将繁杂的线索列在纸上 ，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可能 ，他们把村民的玩笑也逐句逐字都回忆出来写在纸上 比对分析 。
　　这些工作说起来不过几行字几句话 ，但在当时没有网络与电脑大部分时候交通靠走 ，聊天靠吼的时代 ，非常耗时 ，非常辛苦 。
　　蓝志刚不知道他们跑坏了多少双鞋子 ，不知道撑坏了多少把伞,才终于把乡民的资料收齐做到没有遗露 。又通宵达旦不知花了多少时间 ，才把资料与村发的聊天汇总出比较明确的怀疑对象 。
　　但那些付出在他们看来都不重要 。
　　岭州镇有个裘家庄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姓裘的族人 。他们祖上所说是一百多年前因为战乱与饥荒迁移到这里 ，见这里平静宁和 ，有山有水 ，就在当时的族长拍板下在这里定居下来 。这些年 ，村民们大部份都居家务农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唯一的闲时爱好不论是村里的汉子还是妇女 ，都爱聚在村里的树下聊八卦 。
　　东家长西家短 ，谁家都没有绝对的秘密 。上午村东头两口子的悄悄话 ，下午就可能全村传个遍 。
　　裘家庄的村尾有对普通的夫妻 ，但他们又与周围的村民不太一样 。女的不爱聚堆聊天 ，男的喜欢成天在庄稼地里伺候 。当年接生婆说他们生下的女娃刚生下来时已经没有了气 ，不哭不闹没个声响 ，村民愚昧 ，虽然新夏国建国后一直提倡破除封建迷信相信科学 ，但还是请了远近闻名的神婆 ，让她抱着那个孩子又唱又念 ，再用黄纸用朱砂写了半天用火烧掉 ，真正是一顿操作猛如虎 ！着实唬人得紧 。
　　让村民惊讶的是 ，那个小婴孩竟然在神婆烧掉黄纸后就咿呀呀地哭了起来！这可就不得了了 ！导致这个传奇在那个小婴孩一直长到十四岁还有人会好奇地借以串门的由头来看稀奇 。
　　鉴于小女娃的这番离奇 ，她的父母在医生告知产妇身体太差没法再生男孩时也没有沮丧 ，他们把这个小女孩当成自己的珍宝 ，认定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珍宝 ，给这个女孩起名叫“珍珍”。
　　裘珍珍长得非常漂亮 ，因为从小父母的娇宠 ，她看上去又甜又美 ，加上她皮肤白脾气好 ，家里的粗事自是不让她干的 ，但她很勤快 ，她帮父母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事 ，又快又好 ！
　　村里酸他们的人说他们生的娃再勤快又如何 ？不还是个女娃吗 ？
　　但也不得不承认 ，这个他们家里唯一的女孩非常贤惠 。
　　她十六岁开始追求她的小伙子从村东头排到村西头 ，甚至也有邻里的村子也开始打探消息 。
　　裘珍珍的父母只是一对普通的父母 ，他们疼爱女儿 ，也担心害怕给自己女儿挑选的女婿不能让女儿幸福 。他们挑了又挑 ，选了又选 ，实在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 ，一直把裘珍珍耽误到了二十岁 。
　　在当时的农村 ，女孩到了二十岁还没定亲 ，村里就会传些闲话 。
　　可裘珍珍自己的眼光也高啊 ！她看中了岭州镇派出所的那位新来的帅气所长孔诚 。
　　虽然孔诚年纪稍大了点 ，已经三十多岁 ；
　　虽然孔诚的皮肤在来岭州上任后皮肤肉眼可见的变黑 ；
　　仍然不能掩去他是位身高一米八 ，剑眉星目俊挺如松的帅气退伍军人 。这些特点让孔诚在一众从小看惯平均身高一米七瘦削身材的村民汉子中变成了那个最靓的仔 ！
　　媒婆上门的时候 ，孔诚还在懵逼中 。他对外的身份是未婚 ，他想到他实际上的妻子与儿子 ，很想一口回绝 ，但是又不得不先向上级汇报 。
　　他们的怀疑对象就包括有裘珍珍 ，但现在媒婆想要把她与孔诚撮合在一起 。他们不能冒进 ，必须要考虑到全局 。
　　上级传来命令 ，“将计就计 。”
　　于是孔诚在“顺理成章”的情况下与裘珍珍结为连理 。婚后没多久 ，裘珍珍就生下一女 ，孔诚借着去出差 ，将这个女儿与自己进行基因比对 ，发现这个女儿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怀疑 ，想知道这个女儿的生父到底是谁竟让他当了个现成的爸爸 ，这让裘珍珍的嫌疑更大了 。
　　在连续数年的观察中 ，“孔家父子”发现这个裘珍珍的私生活极乱 ，而且只对身边手中有权势的异性对象予取予求 。比如说岭州镇的财务所长 ，岭州镇的镇长 ，以及他孔诚 。唯一以同样态度对待而对方没有多大权势的异性 ，只有岭州中学的知名老师薄林生 。
　　这位薄林生一直极受当地尊重 ，他极为温和亲切 ，无论是差生还是优等生都一视同仁地耐心教导 ，是当年大动员时一起被下放到农村这里来的 ，来之后一时兢兢业业进行教育工作 ，就算后来夏国政策松动 ，允许这些知识青年回城 ，他也自愿留在农村 ，即使他的父母临终希望他回城他都只去看了下就回岭州继续工作了 。
　　而裘珍珍与孔诚的“女儿”孔唯真根据基因鉴定 ，这个“女儿”孔唯真正是薄林生的亲生女儿 ！
　　开始“孔诚”与老孔是不想让大人的世界影响到孩子的 ，再怎么样小孩子都是无辜的 。
　　但是可能是裘珍珍的引导 ，也可能是父女天性 ，孔唯真从小对数学就极为感兴趣 ，也从小就比别的小朋友更加喜欢与薄林生相处 。她不喜欢与孔诚这个父亲 ，也对老孔排斥 。明明孔诚在她小的时候一直把这个女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每到发薪水的时候都会给这个女儿买零食与漂亮的新衣服 ，孔爷爷也一直疼爱这个“孙女 ”，努力陪着“孙女”玩 。
　　看到孔唯真与薄林生他们亲近 ，他们也发现薄林生是个需要重点怀疑的对象 ，曾经想要分开孔唯真 ，但是薄林生是孔老爷子的“朋友”，在未参与这些行动之前 ，孔老爷子没有怎么防备过这位受村民尊敬的“朋友 ”，但是薄林生察觉到孔老爷子在他儿子孔诚回来后对周围人的不同 ，作为一个专业受过训练的人 ，他知道他大概是受到怀疑了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
　　于是他指使裘珍珍将“孔诚”与孔老爷子一起灌醉后一起拖到孔诚的车上 ，开动孔诚的车子 ，让他们坠入村里附近的湖水里 ，冬天里的水极冷 ，他冷冷地看着湖面偶尔的气泡 ，计算着两个醉鬼死亡时间这才动身悄然与裘珍珍离去 。
　　因为薄林生离去的时间有些晚 ，赶过来暗中执行救人任务的侦缉队员就下水的太迟了些 ，“孔诚”命大 ，他尽管留下了后遗症 ，还是终究救下来从阎王爷那里抢了条命 ，但是老孔年纪大了 ，又可能是因为儿子早早牺牲 ，生存意识不强 ，没有救回来，就这样牺牲了 。
　　之所以当时没有抓捕薄林生 ，是为了继续追查薄林生后面的联系人 ，只有把这些个妖魔鬼怪一网打尽 ，才能对得起牺牲的老孔 ，才能对得起牺牲的那些同事们 ！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不能联络你们母子 ，无法和你们说明真相的原因 。我从学生时代就希望用我手中正义剑 ，荡尽天下妖邪风 。这一生忙忙碌碌竭尽所能 ，唯独苦了我自己的妻子和我的孩子 。 ”蓝志刚望向沉默的蓝田宝 ，“儿子 ，我死后 ，你能把我的骨灰葬在你母亲的坟墓旁边吗 ？我知道她后来回乡务农没有再婚 ，她临终对我失望了吧 ？我没有兑现对她的承诺 ，我希望 ……”
　　蓝田宝听得青筋直冒，忍无可忍，"我妈还没死呢！"
　　空气，最怕突然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