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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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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亮的格外早,六点已经天光大亮,东方的天幕一片通红,隐隐露出太阳的一些轮廓。
对于常年耕种的农民来说,看一眼就知道今天又是个烤人的大热天。
无尽的天幕下,被群山环绕的一个小山村内,一座黄泥黑瓦砌成的土胚房跟周围零零落落的红砖房格格不入。
此时,一位四十多岁的年轻妇人打开房门,一身黑色的衣服,双手麻溜的拢着头发出现在了院子里。
很快,院子中央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在清风和山鸟的俯视下,一桶桶清水被妇人提到了后院,然后又一桶桶的浇灌在翠绿的菜地里。
那身形,那速度,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分能干的家庭劳力。
整理完菜地,妇人看了好一会儿欣欣向荣的蔬菜这才提着桶离开,听到一旁猪圈哼哼哼的猪叫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去去去,别扒门,我还没做饭呢?吃吃吃,就知道吃,不多长几斤肉看我……”
妇人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浑身都是精神气儿,似乎刚才的愁绪只是错觉。
打开厨房,入门就是一个包了浆的大水缸,再往里有个石头黄泥砌成的灶台,紧挨着的一面墙已经黑的发亮流油,对方靠墙的位置堆着整整齐齐的木材。
着实简陋,但规规整整。
灶膛里的火苗亮了又灭,一顿简简单单的农家早饭就做好了。
盛出两碗搁在灶台上凉着,妇人双手在围腰上三两下一擦,风风火火的几步到了一扇木门前:
“砰砰砰——”
“莫毅凡——莫毅凡——,赶紧起来,吃完饭把院子扫扫,后院的猪喂喂,我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你还想不想上大学了!”
屋子里,半米高的土炕上,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平躺着,此时她五官痛苦的揪在一起,似乎还没从噩梦中醒来。
莫毅凡迷迷糊糊的听到母亲大嗓门的唠叨声,难过的泪水顺着眼尾往下流。
“妈……”
她记得自己在机场高速路上接到村委电话她妈疲劳过度在地里猝死,根本来不及送医院。
然后没等她多想,乘坐的出租车竟然发生了追尾,整个人只感觉懵的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这声音太熟悉了,难道真的有阴间地府,她和妈妈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了吗?
莫毅凡挣扎着睁开眼,泪眼模糊间,竟然是一室的亮堂堂。
还不等她找人,门外的砰砰声再次响起:
“莫毅凡,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直接踹门了啊!”
莫胜男有些恼火,自从高考后,这妮子是黑天白夜的就待在屋子里躺尸,她不在乎村里人说闲话,但就看不惯她这懒散没骨头的样子。
地里的草又该锄了,担心她一走这死孩子又睡到大中午,莫胜男觉得无论如何得把人给叫起来。
半个月是她最后的底线!
可能是长时间的惯性反应,尽管人还迷糊着,“好了好了,妈,我这就出来了!”
莫毅凡慌慌张张的套上洗得发白的睡裙,一脚一只鞋子快速的打开了门。
“妈——”绽放大大的笑容。
莫胜男被这一声响亮的妈叫的后退一步,认真看了一眼,嗯,还是自家闺女,然后才没好气的继续唠叨:
“出来就出来,叫那么大声干嘛,赶紧去洗把脸,饭已经做好了。”
“诶~”
莫毅凡愉悦的应了声,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能见到妈妈,听到妈妈的声音,莫毅凡希望自己再乖巧一些,以前都是她不懂事,自从上了高中,叛逆、忤逆……
她希望时间可以再长一些。
于是,吃饭的时候莫毅凡没有再跟以前一样,红薯皮不吃,青菜杆不吃,就连一向避之不及的苦瓜都夹了好几筷子。
这让习惯性唠叨几句的莫胜男莫女士十分得诧异,一边吃一边看女儿,对上莫毅凡看向她的傻笑,忍不住放下碗筷开口问道:
“莫毅凡你老实给我说,你是不是考砸了?”
莫胜男神情严肃,女儿今年才十五,尽管复读一年她也供得起,但对于他们这种捉襟见肘的家庭来说,明年能不能再凑得起学费那就不一定了。
“高——高考——?
莫毅凡一口菜没吞下,直接呆愣了。
但她这模样在莫女士看来,完全就是被拆穿后的心虚,尽管之前也有这样的担心,但还是觉得心口堵了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好一会儿,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响起:
“哎,算了,你也不用继续躲屋里了,今年再复读一年,妈妈供得起!”
聪明如莫毅凡,这么些时间足够她弄清自己的现状,克制住庆幸又激动的心情,连忙开口解释道:
“妈,不是,我高考好着呢,我想报名魔都的大学,就是担心那边花钱多,不好意思跟你说…”
莫毅凡反应以极快的挽补道,抓住妈妈温热粗糙的大手,真诚的眼睛直直的望着。
“真的?”莫胜男不相信的再次确认道。
莫毅凡连连点头,“妈,你要是不信,到时候报名的时候您跟我一起去学校,我估的分数高着呢!”
“对了妈,今天几号呀?”可千万别已经是报考后了,她这辈子可不想再读一遍金融专业。
这一句问的,刚考完一个星期竟然连日子都不记得了,莫女士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半空中,但是看女儿信心满满的样子,也没再继续拷问。
考都考完了,还能怎么着?
“七月十五号,用不用我再具体点?”
“嘿嘿不用,妈,我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对上老妈不相信又不待见的眼神,莫毅凡装傻,然后在莫女士端碗离开后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原地跳了好几下。
“你耍猴呢?”
莫胜男洗碗自己的碗没等到另一只,往外一看莫毅凡高兴的样子,没好气的擦擦手说道:
“我去地里了,你等会儿吃完饭把自己的碗刷了,然后院子扫一扫,顺便后院的猪喂喂。”
此时,莫胜男更确定了女儿要复读的事实,浑身的精神气都泄了大半,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
莫毅凡看了担心的关心道:“妈,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在家休息一天?”
“我没事,能有什么事,我走了,别忘了喂猪,那可是你上学的学费!”
莫胜男背着锄头出了门,跟以往一样还是见人就打招呼,鉴于她十几年的威名,人家也都笑着回应一两句。
直到她走远才小声的嘀咕:“莫老虎今天看着不对劲呀,感觉丧丧的样子。”
甚至有几个好奇心重的还特意拐到莫家门口看了看,见莫毅凡正在院子里扫地,才悄摸摸的离开。
莫胜男到了地里,越想越感觉没意思,看了看地里的草也不是很多,一气之下竟然放下锄头直接到地头找了块石头坐下。
平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叹息了几声,然后才开始扳着手指头算家里的财产:
“三头猪,按一头一百五,去年杀猪匠是一块一一斤收的,总共大概500块钱;
一头牛,去年村长家买了一千一,大概差不多大,就先按一千算;
粮食,粮食,哎,上个星期才听说粮食又溜价(方言:降价)了,不过家里的粮食也不多……”
莫胜男扣扣恰恰、加加减减大半天,算来算去也就两千出头,唯一剩下的就是家里的这些地了。
莫毅凡可不知道莫女士的操心,重获新生,还是在高考报名之前,能够重新选择未来的人生路,正是兴奋的时候。
扫个地跟打仗似的,虎虎生威,没有夯实的泥土院子很快荡起了灰烟,隔壁的婶子正好吃饭,忍不住站墙头喊道:
“大学生,轻点扫,我家还没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