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一只美人神明》清雾潋月

3、chapter3

　　来接他们的案子负责人叫葛书茗，自我介绍是个上清派道士。

　　陈华琵悄声对于吉说：“看来你们是一家啊。”

　　葛书茗忙道：“于吉前辈早已是仙人之身，是我等仰望的存在。”于吉是东汉末年的修道之人，而上清派则是东晋时期才形成的派别，整个派别还没于吉年龄大。

　　“都是道士嘛。”陈华琵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有什么区别？人类就是穷讲究。”

　　“你可闭嘴吧，车里就你不停地哔哔哔。”顾碉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

　　“头儿都没说什么，关你屁——事——”陈华琵挑衅地看向顾碉。

　　“都给我闭嘴。”桓焱靠着座位，制止了这俩傻逼小学生式的掐架。然后对着葛书茗歉然一笑，然后指了指脑袋，一脸痛心疾首：“家门不幸，这俩孩子自小智商就不高，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让你看笑话了。”

　　葛书茗：“……”

　　俩小学鸡：“……”

　　外勤的小面包下了高速后，从柏油路的稳当逐渐开始转向了水泥路的颠簸。当他们到达隋家村时，已经是傍晚了。

　　天似乎暗得格外快。暮色中的微光一一尽数褪去，浓重的黑夜逐渐将白昼吞噬。他们脚下的小径就像是野兽伸长的舌头，通向野兽血盆大口一般的村口。

　　*

　　“这是……一天一个？”桓焱指着祠堂一排脑袋，问道。

　　“嗯。”葛书茗沉重地应了一声，“我们试过各种方法，但是没有用。普通人根本出不去这个村子。”

　　隋家村是一个相当偏僻的村子。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姓随，往上数四五代都是亲戚。这种以姓为联结的村子十分普遍，隋家村不过是无数个这样的村子中的一个，平平无奇。

　　这个村子在二十多年前是这一带最穷困的村子。但二十多年前，这个村子出了一个金凤凰——隋伟坤。

　　“这就是G省首富隋伟坤啊。”陈华琵摸着下巴，目光上下打量着排在第一个脑袋。

　　这颗脑袋脖子断裂处已经成了褐色，脸上还保持着惊恐和不可置信的扭曲表情，丝毫看不出之前商业杂志封面上的儒雅气质了。

　　“没想到G省首富的老家居然这么偏僻。”陈华琵啧了一声，“我记得和他有关的新闻报道都说他是归国华侨啊。”

　　“这你也信？”一边的顾碉嗤笑了一声，“一直有传言他是穷小子傍上富家女后才飞黄腾达的，只是后来他成首富后，这种报道就全消失了。”说完还耸了耸肩。

　　“那不就是一个凤凰男上位成功后卸磨杀驴，最后遭报应的俗套故事嘛。切~真没意思。”陈华琵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无所谓道，“死就死了。肯定是他那死鬼岳父见他这么欺负他女儿，就——”

　　他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下：“把他脑袋当菜瓜一下咔了呗。”

　　桓焱鼓了两声掌，赞美道：“可以啊，福尔华琵，这就破案了。”

　　陈华琵微笑着接受着赞美：“小意思小意思。”

　　桓焱伸手就给了这瓜皮一下：“动动脑子！他岳父就算真成鬼了，也就是一普通鬼魂，连杀只鸡都做不到，更别说杀人和困住一村的人了。”

　　陈华琵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一阵力给推了个踉跄，身体因为惯性向后退了几步。嚯，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推他皮爷？

　　陈华琵面色不善地朝那股小旋风的方向看去——

　　是一个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平平无奇的小年轻，唯一让他和这个村显得格格不入的是他一身名牌。

　　“桓少，是我啊！”这个小年轻看到桓焱就好像看了亲人，激动不已，“我是隋凯峰！”

　　桓焱起先对这个直扑向他的小年轻没什么印象，但是隋凯峰这么一叫，倒是唤起了桓焱一些久远的回忆，那些灯红酒绿的日子恍如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在桓焱还是浪荡公子哥儿时，身边总是围着无穷无尽的人，这个隋凯峰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个隋凯峰并不属于核心圈子，是圈子里的边缘人物，因而桓焱对他的印象并不深，甚至忘了两人曾有过浅淡的交集。

　　“桓少，您是不是来救我的？”他一脸热切期盼地看向桓焱，那是在极度害怕和绝望中迸发出的抓住救命稻草的不顾一切，扭曲而炙热。但这种热情极度脆弱，稍不慎就会转成绝望。

　　桓焱没有挣开隋凯峰紧紧抓住他手臂的手，而是安抚道：“嗯，我们是来救你的，没事了。”

　　隋凯峰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开始小声抽噎，最后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快被这个破村子逼疯了。

　　他生来富贵，从来不知道他爸的老家居然是一个这么偏僻的村子，而一切噩梦还要从那个私生子说起——

　　“你是说，你们这次来这个村子是因为你爸要让他的那个私生子认祖归宗？”陈华琵听着隋凯峰断断续续，因为气愤和害怕交织而打着嗝的叙述，忍不住插嘴道。

　　“嗯！”隋凯峰恨恨道，“我外公死后，我爸控制了整个集团，从那以后他就变了——”

　　隋伟坤长相英俊，能力出众，当初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凯逸集团。后面发生的事就是一个俗套的凤凰男娶了白富美的故事。

　　甚至连狗血结局都是俗套而平庸的：老丈人去世，女婿得势，恩爱夫妻假象被戳破，私生子登堂入室。

　　但不知为何，隋伟坤坚持要将这个比隋凯峰还大的私生子带回老家，要在老家的宗祠里给他上族谱。

　　隋凯峰的妈被气得进了医院，但是隋伟坤却毫不在意，把老婆扔在医院，带着私生子大摇大摆地回老家认祖归宗去了。

　　“我跟过来是想破坏这个狗屁上族谱仪式的。”隋凯峰恨恨道。就连他都不知道上族谱一事，他印象中他也没参加过这种只有在小说电视里看过的老旧习俗，甚至他是头一次知道有隋家村这个村子。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完全脱离了他预料，甚至让他怀疑起了这个世界是否是他认识的世界——

　　桓焱心底一动，接下来才是事情的重点。

　　隋凯峰跟着他爸和私生子的车来到了隋家村。他想过去和他爸理论，甚至激动之下想动手，但是却被他一帮从没见过面的叔伯给架住了，根本近不了他爸和那个私生子的身。

　　而这几个人——

　　隋凯峰想到这几个人，身体又开始发抖，牙齿都开始咯咯作响。

　　桓焱顺着隋凯峰的目光看去，然后看到了桌子上那排人头。很显然，隋伟坤边上的几颗人头就是隋凯峰嘴里没见过面的叔伯。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隋凯峰抽抽噎噎道，“我——爸……”很显然他不是很想称呼那个男人为爸，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能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继续称呼他为爸。

　　“他好像很着急。”急的很不正常。

　　在隋凯峰印象中，他爸永远淡定自信，一副事情尽在掌握中的样子。但给私生子上族谱这件事，他爸完全失去了那种淡定，好像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着他。

　　他甚至完全失去了那种从容风度，整个人焦虑不安。那段时间，谁敢和他唱反调或者阻止他做事，他就像疯了一样攻击性十足，甚至还动手打他妈。

　　为此，隋凯峰为了保护他妈还和他打了一架。

　　后来，他就带着洋洋得意的私生子直奔隋家村。

　　“他一进村，第一个找的，是那个神婆。”隋凯峰颤抖着指向隋伟坤身边的一颗头，说道。

　　大家顺着隋凯峰的手看去，发现这是这一排头颅中唯一的一颗女人头颅。和隋伟坤一样，这个老年女人头颅脖颈处切口异常平整，好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利刃直接把头给削了下来。她面部扭曲，微张的嘴好像要辩解什么，但是显然没有得到辩解的机会。

　　“这首富干了什么？这是招了个砍头狂魔啊。”陈华琵看着一排头颅，有点嫌弃地说道。他最讨厌这种暴力血腥毫无美感的杀戮了。

　　“你说，她是个神婆？”桓焱扬了扬下巴，问道。

　　“嗯，据说她家世代是村里的神婆。”隋凯峰说道。

　　“你继续。”桓焱说道。

　　“他和那个神婆不知道商量了什么，来村里一天还没过，就着急忙慌的说要给私生子举行认祖仪式。”

　　顾碉也是一脸不解：“这么着急吗？”

　　隋凯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愤恨地说道：“是啊，好像一刻都不想等似的。”

　　桓焱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然后缓缓开口道：“或许真的不能等了。”

　　尽管隋凯峰自己都没有明白，但是从他叙述的细节来看，隋伟坤这么迫切地想在宗族祠堂把私生子认祖归宗并不是隋凯峰认为的单纯地想认一个儿子。

　　隋伟坤的出发点显然是为了他自己，而不是这个私生子。

　　“什么意思？”隋凯峰没有跟上桓焱的节奏，一下懵了。

　　“你把事情说完，我们再捋一捋。你先把事情说完。”桓焱说道。

　　“哦。”隋凯峰显然把桓焱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对他言听计从。他一边说，一边用手仅仅抓着桓焱的手臂，似乎想从桓焱的手臂里获得一点支撑的力量。

　　尽管桓焱很不喜欢和别人有长时间的肢体接触，但是鉴于这个富二代目前凄惨的情况，他还是忍住没有把他的爪子给拍下来。

　　“然后他们就开了宗祠的大门，全村人都过来参加了这个狗屁认祖大典！然后——”

　　隋凯峰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这个认祖仪式似乎举行得很顺利，神婆脸上的表情得意而满意，似乎还带着松了一口气的轻松感。

　　但是，变故发生在神婆收尾给一个诡异神像进香的那一刻。

　　就在神婆把香插进香炉的那一刻时，原本还算不错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把宗祠的大门都给吹得砸墙发出乓乓巨响。

　　然后——

　　“他的头就突然掉了！”隋凯峰痛苦大叫。

　　虽然他没有说这个“他”是指谁，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指G省的首富隋伟坤。

　　这个变故惊呆了所有人，尤其是神婆。

　　神婆惊惧交加：“我已经按照约定把祭品献上了，怎么会！大人！大人！”

　　“大人？祭品？”陈华琵听得一脸疑惑。

　　“神婆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隋凯峰大口喘着气。一想起那天的场景，隋凯峰就浑身发冷，然后他又不自觉地抓住了桓焱的胳膊。

　　桓焱：“……”

　　“后来，所有人都吓得四散逃窜，但是后来发现——”他们出不去了！他们所有人都出不了村子了。他们就一直在村子里鬼打墙似的转。

　　葛书茗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后来这个案子转到特安局时，我们就发现无论如何，村子里的人类出不了村子。我们也——”

　　他叹了一口气：“无能为力。”

　　更可怕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第一个掉脑袋的是隋伟坤，而众人则发现被困在村里无法逃离。

　　第二天，晨昏时分，在祠堂疯狂磕头的神婆的脑袋也和隋伟坤一样咕噜噜掉了下来。第三天掉脑袋的是隋伟坤的亲大哥，第四天是隋伟坤的二哥，然后是他四弟……

　　“我们想尽办法，但都无法把人给带出村。”葛书茗羞愧道，“所以我们只能派人守着，轮换着保护他们的安危。”尽管方法很笨拙，但好歹没有人再掉脑袋了。

　　“所以，除了那个神婆，这几颗脑袋都是和隋伟坤血缘最近的人啊。”桓焱不动声色地拨开了隋凯峰的爪子，他真的已经忍到极限了。

　　“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的。”一边的于吉点了点头，说道。

　　“说到隋伟坤，我好像想起了一个圈里的传言。”

　　“什么传言？”八卦专业户陈华琵耳朵支了起来。

　　“当初隋伟坤娶凯逸集团大小姐的时候，确实在圈子里引起过一小讨论。”桓焱回忆道。

　　凯逸集团大小姐，也就是隋凯峰的妈，当初有一个门当户对且青梅竹马的男友的。当初都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那人也是个青年才俊。

　　但不知道为何，这位大小姐突然像被下了降头一样，死活要嫁给一个突然冒头的穷小子。

　　“当初凯逸的老董事长为此差点被气死。”但还是没拗得过他女儿。

　　“之后，隋伟坤就一路飞黄腾达，他岳父死后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了？”陈华琵觉得自己爪子很痒，如果隋伟坤没死，估计也会被他给掏心了。

　　陈华琵最喜欢的事就是掏负心人的心脏。

　　“你关注点是不是错了？”顾碉无语道，“我们过来不是听老套狗血故事的，重点是隋伟坤到底干了什么，招惹了什么，才让整个村都招致了灾祸好吧。”

　　“这种动不动就断人人头的是什么玩意儿啊？”陈华琵绞尽脑汁，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他知道的妖魔鬼怪，也没想到是何方神圣爱搞这一出。

　　“刑天？”富二代哆哆嗦嗦地说出了他唯一知道没脑袋的神怪。

　　“刑天是被摘脑袋，好吧。”陈华琵翻了个白眼，一口就否掉了富二代不靠谱的猜测。

　　“刑天虽被断头，他曾是与天帝争位的神，就算和天帝争也是光明正大的争，断不会做出此等阴邪之事的。”于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出声道。

　　“你这小子，胆子不小。”顾碉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一把勾住鹌鹑状的富二代，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你不知道刑天现在也在特安局吗？小心——”

　　他指了指陈华琵，说道：“这个碎嘴子对刑天说你诽谤他。刑天大神知道说不定真会举着他的斧子把你的小脑瓜当菜瓜一下切下来。刑天大神的脾气那是出了名的暴躁哦。”

　　“啊？！我不是故意的！”天真的富二代忙双手合十，差点跪地忏悔，“请刑天大神原谅我的冒犯！”

　　“其实是脑子简单，搞不来阴谋诡计，空有一身蛮力。”陈华琵不以为然道。

　　“好了，先把人弄出去再说，剩下的等人安全之后再查。”桓焱打断了这群八卦到忘了正事的人。

　　“重点是那个神婆拜的诡异神像。”桓焱结合了之前局里传给他的资料以及隋凯峰的补充细节，一下子就确定了作祟的源头。

　　按照隋凯峰的说法，这个神像是摆在祠堂这中间的。但是桓焱他们进祠堂后，并没有发现隋凯峰说的诡异神像。

　　“神像呢？”桓焱目光从富二代转向了葛书茗。

　　葛书茗肯定了桓焱的猜测：“我们进入隋家村后，也是第一时间将目标锁定在了神像上。我带你们去。”

　　其他幸存的村民因为出不去，所以被集中安置在了村支书的家里，G市特安局负责这个案子的组员们轮班守在那里。原本隋凯峰也在那儿，但是他听说桓焱要来后，拼死拼活都要过来，最后才让他进了祠堂。

　　在葛书茗的带领下，一伙人来到了一个葡萄藤架子边，架子上还缠着枯萎如蛇盘缠的枯葡萄藤。

　　那隋凯峰嘴里的神像就在架子下面。这尊神像造型诡异，浑身漆黑，材质像金属又像是石头，身体上缠着蛇。

　　最诡异的地方就是这尊像身首分离，用蛇连接着身体和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