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盛夏》予元

5、05

　　姜梓盯着陈庭桉捏着的那封情书沉默了数秒，而后又偏头瞅了瞅自己的前座，毫不纠结的卖了人：

　　“不是我的，丁燃说这情书喷了香水，是你的。”

　　陈庭桉闻言，撇开视线扫了丁燃一眼，没有说话。

　　丁燃被盯的有些心虚，他和陈庭桉高一还当过半学期的同桌，知道对方不喜欢那些浓烈扑鼻的香水味，他梗着脖子辩解：“我也没想到姜梓就直接把东西放你桌上了啊。”

　　“写给他的当然放他桌上。”姜梓脸不红气不喘地回怼，然后就看见陈庭桉将情书摆到了自己的桌上。

　　对方白皙的手背上隐约可见淡青的血管，在日光下如同一捧隐着藤蔓的新雪，晃得她有点走神。

　　只是走神没多久，她的视线又被那封粉色印花的信封背面吸引过去，封背被空白的试卷衬的尤其惹眼，右下角写着白色半透的几个小字母被挤在了印花的花瓣上：

　　——zzs。

　　如果不是顺着光线去看，她甚至都看不见这三个字母。

　　“下次，下次我看清楚再给你。”姜梓低着头，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心里止不住的槽着不知是谁品味这么差，大男生写个情书还要用粉信封喷香水，最后写在信封上的还特么是她的小名！！！！！

　　她面色如常地将那情书收了起来，胡乱夹进书里后抬眼就见陈庭桉还在垂眸瞅着自己手，表情似乎也有些冷淡。

　　两人对视半晌，姜梓也没能看懂陈庭桉这副表情了意思，怔了一会儿又拿出夹书里的粉封撕碎，拧开杯盖倒了点水将其泡成了一团纸糊糊后，确定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到认不出来之后，才用草稿纸包着精准砸进了教室最后面的垃圾桶。

　　情书糊糊团被丢入垃圾桶的一瞬间，上课铃随之打响。

　　姜梓回过身坐回椅子上，神情淡然还带丝放松。

　　陈庭桉看着姜梓不像是刚处理完情书的样子，倒像是刚刚在球场上赢了好几局的球员。

　　他收了视线，也坐回椅子上。

　　何蕾坐在两人的身后，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眼被姜梓丢进垃圾桶里的情书，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毕竟那情书，是她三分钟前分发练习册时顺路替好友摆在姜梓桌上的。

　　—

　　一天的课上下来，姜梓的笔记再次缺了小三页纸，她卡着放学的点找学委借了笔记本才回了家

　　暖黄色的光亮充斥着整个房间。

　　老式小区临街对面就是市三中，周围的小型商圈也多，即使到了夜里十一点，姜梓也隐约能听见小区外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声。

　　再剩下的、就只有手机不断响起的消息提示音。

　　姜梓没理会那响个不停的提示音，加快速度写完了最后一张试卷，又整理完了白天缺的两课笔记才停了笔，手机提示音也随之止住。

　　她看了看桌上那个白色闹钟面上即将走到九字的分针，缓缓地在心里默了个十秒倒计时。

　　隔壁的邻居也不辜负她的所猜，在她倒数到一时，传来了模糊的争吵声。

　　姜梓见怪不怪地听了会儿，又将把桌上的一干果茶冰沙和冷面空盒全部收拾起来，拎着一小袋垃圾下了楼，满脑子都是怎样委婉提出地让小姨代替她妈进三中的家长群这件事。

　　夜晚的小区极为寂静，只有各家各户玻璃窗上映出的光亮静静地透露出学生党每日的作业分量。

　　姜梓站在单元口前，内心平静地欣赏了会这栋楼上十六扇预示着三中学生痛苦的光芒之窗后才进了楼道。

　　然而刚上了几个台阶，二三楼的感应灯便应声而亮伴随着一声咒骂：“小比崽子！！有钱都不知道接济自己老子，白他妈养你这么个野种！！！”

　　“滚！”

　　姜梓愣在台阶上，刚思考着要不要再出去吹吹风，就看见一挺着啤酒肚穿着老头衫的男人从二楼冲了下来，嘴里骂骂咧咧地出了楼道口，声音还略微有那么点耳熟。

　　她默默地偏开身，确定那男人走远了后才上了楼。

　　楼道里的感应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还在亮着，昏黄的灯光里，她家隔壁的防盗门大开着。

　　门口一地的碎屑残渣，白天捏着情书递给她的陈庭桉，此刻正微俯着身清理地上的东西，腕上的一道口子还在渗着血珠，缓缓滴进地上的灰里。

　　姜梓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出了声：“.....同桌？”

　　夜里的风和空气都是凉的，穿过楼道窗户迎面而来时，姜梓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题做多了出现了幻觉。

　　否则她无法将眼前的场景跟陈庭桉对上勾。

　　陈庭桉收拾完地上的东西后站直身，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姜梓，面上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情，只哑着声道了句：

　　“这几天打扰了，早睡。”

　　姜梓心道自己今晚要是能早睡，明早太阳就要打西边出来，然而脱口的却是：“你手臂上那里在流血，要不处理一下吧？”

　　陈庭桉拎着装残渣碎屑的垃圾袋，语气有些疏离的拒绝着：“不用，没事。”

　　“还是去处理一下吧，这个天气容易发炎感染，而且我有个熟人，很专业。”

　　“......”

　　姜梓站在狭窄的楼梯口，话语僵硬地劝说着，总觉的如果自己现在让人下楼了，自己大概会不踏实一整个学期。

　　狭小的楼道里静默了大约一分钟。

　　姜梓从陈庭桉的脸上看见了丝一闪而过的犹豫，她反应过来几步跨上台阶，回家拿了个手机后又着急忙慌的出来，额头和脖颈都多了层薄汗，见陈庭桉还在门口等着，才缓缓地安下心：

　　“走，我们争取一点就回来。”

　　—

　　一通折腾下来，等姜梓带着陈庭桉找到那个所谓的‘熟人’时，已然到了十二点半。

　　陈庭桉坐在医院等候区的椅子上，觉着半小时前只犹豫几秒就被姜梓拽来医院的自己特别的傻，他眼皮连跳了几下：“你说的熟人......”

　　“她一会儿就来，你别急。”

　　姜梓边说边去瞅陈庭桉手上被她用应急纱布裹起来的地方，洁白地纱面透出点点殷红，看的她心惊眼花，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包扎的不错啊，前年暑假没白教你。”

　　宋晓棠站在姜梓的身后，双手都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微倾着身看了看陈庭桉手上缠绕规整的纱布顺带夸了一句。

　　姜梓闻声站了起来，看见宋晓棠后便喊了声‘小姨’。

　　陈庭桉听这姜梓这称呼，右眼皮不禁又跳了两下，跟着姜梓一道起身，语气不太自然地道：“阿姨好。”

　　宋晓棠礼貌颔首：“你好。”

　　姜梓被这有礼貌地来回问候给整的有些卡壳，忍不住想看看陈庭桉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隔了约莫十来秒她又忍下那股冲动，接着话道：

　　“都是小姨教得好。这位是我、同学，他手臂受伤了，我看口子还挺长的，要不要缝针啊......？”

　　“这就得看口子划的深不深了。”

　　隔着纱布宋晓棠也看不见具体的伤口情况，恰好今晚夜班也没什么伤患过来，她便领着两人去了外科处理伤口的小诊室。

　　陈庭桉坐在凳子上，垂着眼解了姜梓系的那个活结，缠紧在手臂上的纱布一圈圈松开，那道原本在楼道感应灯下不算严重的伤口此刻被殷红的血液糊的有些狰狞。

　　显然是要缝针的节奏。

　　姜梓只是看着，就觉着自己的手臂也仿佛是在被针扎一般的隐隐作痛，她默默地撇开眼，又瞅见宋晓棠已经在准备消毒水缝合针那些工具了，嘴上忍不住提醒道：“小姨，你缝的时候轻点......”

　　陈庭桉：“......”

　　宋晓棠顿了下动作，语气中带着丝调侃：“又不是给你缝，你怕什么？你同学怕疼吗......”

　　后面一句‘会打个局部麻醉’还没说完，陈庭桉和姜梓同时接话：

　　“怕。”
　　“不怕。”

　　“同桌你冷静，这不是逞能的时候......”
　　“......”

　　—

　　一个小时后，姜梓和陈庭桉从医科大的附属医院出来，两人都有些沉默，唯独宋晓棠站在医院大门的旁边，操心地提醒着姜梓回到家后给她发个信息。

　　姜梓底气不足地挣扎道：“就二十分钟的路...”

　　宋晓棠折了下衣袖，语气平静：“就算是两分钟的路你到家也要给我发个信息，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怎么跟你妈妈交待......”

　　姜梓败下阵来：“知道了，我发，我到家就给你发信息......”

　　打理好一边后，宋晓棠也没忽略一旁的陈庭桉，仔细叮嘱道：“伤口注意不要沾水不要过度捂着，一周后来找我拆线。”

　　陈庭桉站在旁边，手臂那处的麻醉药效还没过，没感受到什么痛意，鼻尖闻到的也是一股淡淡地药膏和消毒水味儿，他略微地点了下头：

　　“谢谢，今晚麻烦您了。”

　　宋晓棠语气温和道：“没事儿，梓梓刚转学，不熟悉新环境，还要靠你们这些小同学多关照关照。”

　　陈庭桉目光微偏看了眼姜梓：“应该的。”

　　姜梓措不及防地被当着陈庭桉的面喊了小名，整个人都尬的快要遁地了。

　　她垂眸瞅着地面的石砖纹路想拽着陈庭桉赶紧走，又怕把人伤口给碰着了，憋了半晌只回了句：“小姨你快回去值班吧......”

　　宋晓棠点到为止，没有多言，朝着两人摆了摆手，转身又回了医院里。

　　从附属医院回厦华小区的路上，姜梓浑身都跟起了鸡皮一样的不自在，总觉得被陈庭桉听见家长喊她小名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儿。

　　因为这事儿，姜梓一路上都很沉默，陈庭桉也没找什么话题硬聊。

　　直到上了楼到了家门口，姜梓才勉强从那尴尬自闭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想要礼貌地跟陈庭桉说句‘明天见’，结果一转身就发现对方已经开了门，站在屋内看着自己。

　　楼道之中原先那股潮湿的灰尘霉菌味儿已然消散了不少，陈庭桉眸色平静地看着姜梓，神情里透露出些许了然来：“原来那封情书收信人的字母缩写，写的是你小名。”

　　语毕没隔两秒钟，陈庭桉又开了口：“梓梓？”

　　姜梓：“？”

　　姜梓面色麻木，原先被压下去的那股尬意瞬间卷土重来逼红了耳廓，趁着陈庭桉没再继续说话，她转身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力气大到扬起了地面的一层薄灰。

　　陈庭桉看着面前那扇关起来的门，糟糕了一整晚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有了些许好转，他动了下手，刚想关门，就见对面那扇关上不久的门又重新打开。

　　姜梓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意气用事不靠谱，一边将手里的药袋塞到陈庭桉的手中，绷着脸道：

　　“多吃药。”

作者有话说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