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异闻录》水马是一种路障

28、忘川学院21

　　凝结魂刃之前最后的假期，弟子们都有些放浪形骸，像是最后的狂欢。有那么几个时刻会觉得恍惚，原来漫无止境的忘川学院生涯竟然真的有结束的一天。

　　绵绵的雨水落在幽原之上，却不影响市集的热闹。

　　周雨眠站在屋檐底下，看着街对面的酒铺熙熙攘攘，全是熟悉的面孔，她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奇异的预感，好像凝结魂刃这件事并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端。

　　每天流连于酒铺的谢浔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课也不去上，校舍里也没有人。至于他常常流连的酒肆......周雨眠从早上就等在这里，这都快到傍晚了，连他的影子也无。

　　等这么久倒也不是有什么必须见他不可的事，只是雨一直下，她又没带伞。她想着等等吧，也许等等就会停了，反正不赶时间。然而酒铺的客人都换了几波，雨水还是不紧不慢地滴滴答答。

　　周雨眠低下头轻叹了一口气。算了。冲吧。不就是狼狈吗？比淋雨狼狈得多的场面她也没怕过。

　　她闷着头向前一个冲刺，心中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湿淋淋的冲击，可等了半天，竟然无事发生。

　　身后有踏水的轻响，她被一柄白色的油纸伞笼罩。

　　“姐姐。”

　　周雨眠回过头，惊喜道：“小白！你怎么在这里？”

　　小白如今已经是成年男子模样，也许是在冥界呆久了，他皮肤黝黑的色泽渐渐褪去，称他一声小白也不再违和。

　　小白笑道：“学院里闷得慌，出来走走。姐姐也是吗？”

　　“那现在你要继续散步，还是回去？”

　　“姐姐可以陪我走走吗？”

　　周雨眠点了点头，和他并肩同行，时不时瞄他一眼。

　　小白转过头，无奈道：“有话就直说，怎么鬼鬼祟祟的？”

　　“。”

　　鬼鬼祟祟？这小鬼现在长大了，竟然开始奚落她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总是对她一脸崇拜！不过细想也是，小白从祈夫子的明德堂修习文化课结束后，在四术上的学习上都展现出过人的天赋，是学院公认的少年天才。尤其是斩术......讲道理她现在都应该叫他一声师兄。

　　“姐姐？你在想什么？”

　　周雨眠微微一笑，心说，我在想被少年天才叫姐姐还是很高兴的，嘻嘻。但这种话总不好说出来给他听到的，于是她岔开话题：“小白真的变了很多，我都要忘记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好像只有这么高。”

　　小白抿了抿唇：“你倒是一点也没有变，现在我们终于看起来一样年纪了，不要再当我是小孩子了。”

　　“是哦。”周雨眠将过分偏向自己的伞柄向小白的方向微微推了推。“冥界之中，所有神祇地仙似乎都保持着自己内心希望保持的年纪，很少看见有小孩和老人。”

　　“对哦......”

　　两个人都静了静，忽然异口同声道：“除了小石头。噗......”

　　小石头这个八卦的小家伙依旧保持着曾经的容貌，和那个他们曾在冥海捞起来的小水鬼打成一片，是两个忘川学院少见的活力儿童。再者就只有大祭酒看起来年纪比较大了，可远远达不到年迈的程度。

　　“为什么呢？”小白轻声问道：“我似乎也没有刻意想到要停留在某一个年龄，只是变成现在这样之后，就不再有任何改变了。”

　　“我们现在的模样，大概是内心自己无意识的投影吧。小白想变成帅气的大人，而我没有想过，也想不出来自己变老是什么样子，就只能停留在这里了。毕竟，我们都已经死了。”

　　“唔......”小白点了点头，脚下水坑中的涟漪随着伞沿的雨水滴落层层散开，灵动极了，而他们停下来的身影不动如山。

　　“这就是不生不灭吗？”

　　周雨眠想了想，摇了摇头：“人间各朝各代的帝王、公卿、名士，求仙问道者众，所求即是不生不灭。可真的到了这一步，却觉得也不过如此。”

　　“我却觉得很好。”邵白轻轻侧了侧伞，上面的积水便如同一个小小的瀑布，唰唰滑落，溅起来的浪花就像他心里的跳跃的隐秘的快乐，两人的衣角顿时湿了一片。

　　“......”周雨眠打了他的手臂一下，怒道：“臭小白！你会不会打伞啊！”

　　邵白挑了挑眉，把伞向前一递，抬头道：“要不你来？”

　　“行。”周雨眠稳稳地接住了伞。

　　“厉害。”邵白诚恳道：“姐姐要是斩术考试发挥也有这么平稳就好了。”

　　“你是不是想挨打！”

　　“你又打不过我~”

　　“你！！！！”

　　心中难以描摹的情绪似乎在小白这一番插科打诨后消退了不少。怀英此前有说，眠眠可爱有趣，但总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感受到她身上有某种没有来由沉重。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周雨眠在忘川学院的日子中想过无数次，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答案。大概是因为从荒城起，她就只有在谢浔身边时才会觉得踏实，可谢浔本身就是一个谜团，捉摸不定，让她和那一份想要的踏实感总是若即若离。剪不断，理还乱。

　　也许变强可以解决她的困扰，可是在忘川学院的修习中，她总是很艰难，凝结魂刃这一关当然也不例外。

　　魂刃这种东西，也是内心的投射之一，凝出来的形态也不尽相同。但是冥界鬼差基本都有共识，形态越近似原始的刀剑，代表力量越强。就像是此前他们所见过的朔泽冥君的魂刃，一看便知是一柄轻剑。

　　根据八卦小能手小石头搜集到的可靠消息，也有凝出奇怪魂刃的鬼差，比如花铲......后来就被安排去奈何桥附近照料彼岸花了。

　　周雨眠凝结魂刃的时候，一直非常想要一把重剑。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心神在对自己的灵力许愿，然而最终她看见自己的魂刃，两眼一黑差点吐血。

　　怎么会......是一把剪刀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杀杀！！！！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惜已经死过了。

　　就连大祭酒都看不过去，特意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莫要灰心，你的这柄魂刃......很特别。”

　　可不是呢，万里挑一。周雨眠绝望地环视四周，凝出刀剑的并不常见，他们这些之中，唯有邵白是长刀，其余短刀、短剑有之，长鞭、弓箭有之，长棍和长枪也有......怀英这样平时打架十次输八次的都凝出了一把匕首啊！周雨眠极度无奈地看着手中的小剪刀，绝望地想：难道鬼差中有什么裁缝的职位吗？

　　小白缓缓靠近她，被一把推开：“走开，我现在不想说话。”

　　尤其是不想和你这种有五十米大砍刀的家伙说话，呜呜！

　　说起来，凝结魂刃这么重要的事，谢浔也不出现吗？他到底怎么了？不得不承认，她有一点点想他，想和他说魂刃的事，想知道他的魂刃是什么，想听他用平稳安定的语气给她一些安慰和鼓励。一起喝喝酒也好。

　　独自失落之余，周雨眠忽然心中一窒。

　　酒？她想起来了，曾经用来镇定缝合伤口的酒。

　　缝合伤口。

　　谢浔手上的薄茧拂过皮肤的触感忽然清晰地浮现在她意识之中，他曾拿过的针线，那根他不曾离身的针，会不会是他的魂刃？

　　是。

　　凝结过魂刃后的周雨眠无比确信，那就是他的魂刃！

　　谢浔他早就有魂刃了！

　　她真的好想找他问清楚，他到底是谁？？

　　百感交集之际，忽然房门被急急敲响，外面脚步声逐渐慌乱。

　　“不好了！大家去中庭集合！沈夫子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