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异闻录》水马是一种路障

26、忘川学院19

　　周雨眠身侧的竹林被鬼差与恶灵的激斗劈开，刷啦啦啦地倒下一片，没来得及再退一步的弟子被恶灵的枪锋扫到，顿时一片血雨。月色被染上杀意，良辰美景变成猩红战场。

　　祈夫子回身一道束缚咒向着恶灵甩了过去，却没想到这束缚咒只限制了恶灵行动一瞬，下一刻便被提刀赶来的鬼差周正砍个正着，立即消散了。

　　恶灵冲杀越发猛烈密集，二人分别向两侧闪去，暴露在恶灵眼前的便是众弟子。祈夫子一惊，慌忙又追上去缠斗。

　　周正与祈夫子两人一个是高阶鬼差，一个是重狱狱卒，若是配合得当，恶灵伏诛是早晚的事。可惜偏生他们毫无默契，这样互相扯后腿的打法看得弟子们心惊肉跳，纷纷后退。

　　“咱们跑吧。”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分开跑，不一定会被追上，这里太危险了......”

　　“谁都不许走！”恶灵大喝一声，立即改变攻势。周正一刀正中他背脊之处，一道黑气围绕暗红的血喷薄而出，恶灵嘶吼一声，却也不管他，直直向着闪避的弟子攻了过去！

　　祈夫子与周正被那黑气一扫，竟飞了出去。

　　不好。周雨眠面色一凛，本能地握紧手中木剑。

　　周正向着弟子的方向疾呼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将灵力聚于刃上，或可将此子斩杀！”

　　“啊！！”恶灵似乎已经魔怔，口中之语模糊不清，只是举枪向前。弟子们被他气势所震慑，一时竟不敢依周正所言行事。毕竟还没有人斩过真的恶灵。

　　周正恨铁不成钢，好在这群不成器的弟子中还有些能用的。

　　“小周！快！”

　　周雨眠提刀直面那杀红了眼的强敌，可脑中却不由得想着：那可是三百户人家啊。他曾经居住的村子很大，可能还很繁华。一夕之间屠杀殆尽，怎么可能没有怨气。若是他一生忠正，却落得痛失家人，魂魄被诛的结局，那还有天理吗？

　　她并不害怕，只是有些许不忍。于是她迟疑了。

　　这样电光火石之间的迟疑在激斗中无比危险，她感觉锐利的刀锋如惊雷劈上面门，只得试图控制体内那一股她还不能熟练运用的灵力去挡。

　　啪！一道黑色的身影将她与恶灵隔绝开来，手背上穿来衣料柔软的触感。

　　恶灵的长枪枪尖穿过眼前之人的木剑，嵌入他的肩头。

　　“谢浔！”她不由得叫出声。

　　“你也一起陪葬吧！”恶灵吼道，猛地抽出长枪！

　　谢浔随着长枪离体猛地一颤，他用木剑撑在地上，半跪在那里急促喘息两下，血溅了周雨眠一脸。他的血是冷的，泼在皮肤上的凛冽让她轻轻抖了抖。她抬头看见他的表情，并没有痛苦与畏惧，只有淡漠，还有一点悲悯，竟让她觉得恍惚，甚至怀疑受伤的并不是他。

　　不过他忍痛向来是很可以的。她脑中骤然忆起初次相遇他被打断腿的画面，也是如此安静，带着不易察觉的悲悯。

　　这样的神情让她莫名其妙寒毛直竖。

　　周雨眠赶忙提刀，想挡在他身前，却听见他轻叹一声，按住她的手。

　　“别动，我来。”

　　谢浔的脸上也有血，可却丝毫不显狰狞，眼神夹杂着着温柔、无奈的专注，与他果决的动作大相径庭。他如周正所说，将灵力附着在剑刃之上，长虹一般破风而去！

　　此时祈夫子与周正后方夹击过来，恶灵已无法抵挡，连连受到重创。他将长枪拄在地上，口中低声呢喃着什么。

　　周雨眠见谢浔又举剑，急道：“别杀他！”

　　“放心。”

　　谢浔并未回头，手中木剑未顿，向恶灵天灵盖上斩下。只见莹蓝光晕随刀刃剥离此身，那萦绕着他的黑气竟渐渐外溢消散了。

　　“哇......”身后的弟子们一阵惊呼和议论，“这就是修复术吗？”

　　“谢师兄好像把他的第七魄分离出来了......第七魄主管记忆和意识，这样他会忘记一切，执念也就散了。”

　　“厉害啊......”

　　哐当。

　　恶灵的长枪轰然倒地。双目之中的血色并没有完全消退，却满眼茫然。

　　“我......为何在此地？”

　　周正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走吧，我带你去冥府。也许还来得及见到你的亲人。”

　　“......”恶灵懵懂地看着他：“你是谁？我的亲人？我怎么......怎么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你会有新的亲人，新的生活。你的亲人也是。”

　　“我们.....都死了？”他想了想：“他们也不记得我了吗？”

　　他摩挲着染血的长枪，心想，轮回就是这样吗？若是有苦楚，若是有不公，也都是这样湮灭于寂静的死亡之中了吗？

　　“世间因果相连，缘分亦然。”谢浔似乎看出他的犹疑，安抚道：“从前种种，自有神明主持公道。今后种种造化，也与过往密不可分。至于你的至亲至爱，会有再相逢的一天。安心去吧。”

　　周正冲他点了点头，带着这个茫然的灵魂去往冥府报道了。

　　祈夫子理了理头发，安抚弟子们回去学院休息。她拈起一片染血的梅瓣，叹了口气。好好的一场花宴，没想到是这样的收尾。她将水底的夔安置好，已是深夜万物寂静。

　　祈夫子也不提灯，依旧摇着那把团扇，飘进了学院。

　　曲院回廊，没有灯火烛光，唯有青石砖反射着月光，映在她脸上仿若月中仙子，而不是什么忘川夫子或鬼域狱卒。

　　她缓步行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破旧房间，吱呀一声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

　　“阿祈。”

　　“大人，您今日不该如此冒险。”

　　“无妨，我借用了一些阿贵的灵力，不会露出马脚。”

　　旁边的“沈知节”应了一声：“属下随时可出借灵力，只是大人如今枷锁在身，借用灵力也耗损心神，还需谨慎。”

　　“知道了。今日那恶灵之言，你们怎么看？”

　　祈夫子道：“他所说的淫祀，应与此前那一场相同，都是以大人的名义为之，大人可曾感受到丝毫献祭而来的魂魄之力？”

　　“不曾。此前我曾调查过那场以我为名的大型祭祀，发现那些魂魄最终被放入荒城的玄融壁。而我回到冥府向酆都大帝禀告时，却被安上了生吞和斩杀大量无辜灵魂的罪名而入狱。此前我一直想不通帝君为何要让我承此罪责，待我在荒城调查多时才知道帝君所图。玄融壁要倒了。”

　　“什么？”沈知节模样的阿贵一惊：“玄融壁是人间和冥府最后的边界......玄融壁没了的话，难道人间要与冥府融为一体，人鬼不分了吗？”

　　谢浔撑住太阳穴，闭了闭眼：“若是任由其坍塌，定会如此。可人类的魂魄被放入玄融壁当燃料，便可再撑住一段时日。曾经那场以我之名的大型祭祀，便是烧了那些魂魄撑住了一段时日，这次的魂魄恐怕同当年一样，被扔进玄融壁做燃料。今日这魂魄能逃出，除了他魂魄坚毅的原因之外，玄融壁已是强弩之末。”

　　祈夫子和阿贵似乎从未想过这种可能，脸上写满了震惊，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曾承朔泽冥君之恩，也是他的旧友。几乎在认出冥君大人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帮助和配合，冥君大人也并未解释什么。他们想过冥君是蒙冤待雪，可没想到被隐藏了几百年的真相竟是如此。

　　“那......以后我们怎么办？”

　　“时间不够了。”谢浔轻叹一声，“玄融壁要保，无辜的魂魄也不能烧。会有别的办法。”他看了阿贵一眼：“去人间查清楚，祭祀的人是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