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异闻录》水马是一种路障

21、忘川学院14

　　普通弟子如怀英，并不知道藏书阁发生了什么事，再着急也只能在外面干等着。见周雨眠等人全须全尾地出来后，她才放下心来。

　　好奇的弟子们被遣散了，怀英见那鬼差给周雨眠把绳子松开，料想是没什么大事，她便上前搀住好友。怀英不停用余光打量周雨眠，发现她有些反常。

　　说也奇怪，眠眠明明是生于水土丰茂的中原的女子，却更像是高原大漠里开出的花，耐寒耐渴。自打认识以来，怀英还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样蔫吧。

　　周雨眠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目光，轻声道：“怀英，我有点困，想去睡一下。明天可不可以帮我告假。”

　　告假？怀英蹙眉，马上斩术就要考试了，按理说应该要加紧练习才好。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她捉住周雨眠的手，左右查看了一番。似乎除了手腕间磨破皮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大碍。可是......

　　周雨眠勉强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

　　“那我送你回去休息。”

　　“送什么送，就没有几步路。快要考试了，你不用管我，去练习吧。”

　　原来她都有数。怀英思来想去，还是想陪着她，于是拉着她的袖子，和她撒娇。

　　“人家就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儿，不行吗？”

　　周雨眠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露出一个真切一些的笑容。

　　“好，那就拜托怀英送我回去吧。”

　　怀英复又搀住了周雨眠的胳膊，终究是没忍住，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谢浔。那人的眼光停留在周雨眠背后，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深情或者伤心的情绪，亦或者复杂的感情。只有一些......探究。

　　那副表情仿佛在说，接下来你会怎么办呢？我好期待。

　　怀英不明所以，又不敢现在直接问眠眠。只能暗暗剜了他一眼，骂了一句狗男人。

　　回到校舍后，周雨眠躺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被绑过的手腕被怀英细细处理过，此刻已经不疼，只觉得有一丝凉意。她想，这座忘川学院并非她此前所想的那般简单，若是能置身室外顺利毕业还好，可眼下......寻常读书生活和甜甜的爱情，逐渐土崩瓦解。

　　哎。她本来想着既然做了鬼，就放飞一些也不打紧。可做事不过脑，即使不做人了，还是会吃苦受罪的。

　　她猛地扯过被子捂住脑袋。

　　被子啊被子，请帮我吸干脑子里进的水。从明天开始，做一个清醒的鬼，一个强大的鬼，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鬼。

　　而斩术考试，就在她下定决心的时日中悄然来临。

　　考场依然设在白玉楼。学生们在中庭领取考试所用的木刀，然后从入口进入那些层层叠叠的门后。这些门会随机打开，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座环形的迷宫，最终从出口顺利出来的弟子为考试通过。

　　这座迷宫中藏匿着乐夫子从大叫唤地狱带来的囚徒，囚徒杀死弟子则减刑。囚徒被弟子杀死，也没有机会有怨言。

　　周雨眠领了剑，本想与怀英一起，却被夫子斥责了一通。夫子说，若是在迷宫中偶遇倒还好说，但抱持着依靠他人的力量蒙混过关可就算是作弊行为了。于是她只能独自悻悻走进迷宫。

　　她刚走进入口，身后的门唰地一下合上了。里面安静极了，外面的光线从门格上的油纸中透进来，照在梨木花架上。上面一株兰花开得正好，并没有什么生死相搏的氛围。周雨眠在屋中逡巡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推开了另一扇门。

　　这扇门位于内室，一半照得见光，一半隐于阴影里。

　　那囚徒便坐在光照到的角落里，闭着眼睛，似乎在晒太阳。这画面与岁月静好的形容十分接近，如果阴影中没有放着另一个囚徒染血的囚衣的话。

　　周雨眠身后的门砰然阖上的瞬间，囚徒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平和地望着她：“姑娘，你着急吗？我还想在晒一会儿太阳。”

　　周雨眠应道：“也没有什么急事，和你一起晒晒。”

　　语毕，她在他身边找了个空地也跟着坐下来。

　　那人挑了挑眉，笑了一声。

　　“姑娘倒是个有趣的人。”他瞥了瞥身后的血衣，“你不害怕，也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周雨眠也笑道：“你这不是正要告诉我？”

　　囚徒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

　　“是我沉不住气了。姑娘，你没有下过地狱，不知道那种感觉。那里没有光，也没有人说话。只有无尽的黑暗，耳边无时无刻都被尖叫哭喊萦绕。无休无止。我来到这里真的很开心。为了多晒一会儿太阳，我吃了刚才那间屋子里的鬼。这样我就能拥有他的力量，打败你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周雨眠：“......然后多晒一会儿太阳？”

　　囚徒：“正是，姑娘冰雪聪明。和你聊天很开心，我有些舍不得动手。”

　　周雨眠手指一紧，握住了木剑。

　　“那就由我先动手吧，抱歉，不能陪你聊太久，我担心我朋友遇上你这样的变态会害怕。”

　　囚徒转头过，盯着她，慢慢笑了。嘴角越咧越大，越咧越大，直到了耳根！那平和的面容陡然变得狰狞，伸开手变向周雨眠扑了过来！

　　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上面似乎还有碎肉残留。

　　周雨眠提剑便上，向着他恶心的大嘴砍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担心这木剑被他尖锐的牙齿咬断。可这木剑看着不起眼，竟抵在囚徒牙间岿然不动！

　　学院的武器还是有两下子的啊！

　　周雨眠眼睛一亮，放开拿着木剑的手，使足力气一个前踢，正中囚徒下颌！他猛地向后倒去。还来不及起身，便见周雨眠凌空一跃，踩在他身上，又眼明手快握住木剑的剑柄，用力向下捅进了囚徒的嗓子！

　　哗！

　　一股鲜血与脑浆的混合物由囚徒口中喷涌而出，周雨眠赶忙跳开闪避。

　　“好险......”

　　那囚徒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了。

　　“可惜，忘了问他生前做了什么恶......” 果然危机解除，好奇心又占领高地了。

　　她稍微检视了一下四周，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下一扇门。

　　不知道是她本身的底子太好，还是大叫唤地狱的囚徒不过如此，她又连续通过了三扇门，这个数目绝不算少，可还没有遇到任何一位同学。

　　也许是心想事成，她推开下一扇门时，血光一闪而过，囚徒倒地。她对上一双杀意未退的眼。

　　他发尾随剑风消散缓缓垂落肩头。周雨眠心中猛地一跳。

　　是谢浔。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肃杀的模样。

　　只是这分肃杀随着他行云流水地收剑二消散，换成了平时那副带着笑意的模样。

　　“好巧，眠眠。”

　　周雨眠：“......”拳头硬了。

　　“啊！！！呀！！！”

　　谢浔在这屋中被追打，一边惨叫，一边鸡飞狗跳。

　　“眠眠，你怎么打我啊！？啊！！！”

　　“你听我解释！！！！”

　　“不想听！！”

　　不多时，谢浔便被打得鼻青脸肿，双眼乌紫一片。周雨眠拍了拍手，有些满意。

　　她确实是容易被他这副花容月貌降智，可现在这样，绝对安全。

　　谢浔捂着脸：“呢消吃热麻？”

　　周雨眠斜睨了他一眼：“什么玩意儿？”

　　谢浔闭了闭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消，气，了，吗？”

　　“嗯。”周雨眠点点头，“那几天心里很难过，现在好多了。”

　　谢浔也跟着点了点头，用口型比划了一下：“那就好。”

　　周雨眠坐下来，离他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谢浔，我这几天想了很多。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你在荒城对我很好，帮我缝伤口，还请我喝酒。我曾经真的很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一起上课，探索忘川学院，以后毕了业就去冥府当寻常的鬼差，下职之后一起去找点有趣的事。我一定不会厌倦你，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

　　可是我不打算继续喜欢你了。”

　　谢浔眼中晦暗不明，他轻声道：“那日并不像你所想。”

　　周雨眠看向他，眼神中没有愤恨，只有认真。

　　“我知道。我回去仔细回忆了当日的场景。你虽敞开衣衫，但虞泠衣着妆容皆是齐整，她背靠书架，双手向后紧紧抓着书架，而不是回抱着你。与其说你们在......亲热，更像是她在被你胁迫。”

　　谢浔：“......你既然知晓，为何......”

　　周雨眠：“谢浔，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我身上并非是后来才有罪神的灵力，从我开始见到乐夫子的第一面，他就察觉了，所以才会针对我。而那此前你根本没有进过什么藏书阁。你将他们的怀疑都聚集在我身上，自己便脱身去做那些你想做的事。还有虞泠，你威胁她帮你去找罪神旧物，是也不是？”

　　谢浔拖着腮，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让周雨眠本来笃定的心忽然变得有一点不确定。但她绝不会表现出来，于是露出一副冷淡的神情。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大约可以猜到，你就是朔泽冥君......”

　　说到此处，她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再次看向谢浔的时候，发现他的表情十分精彩，甚至可以用五彩斑斓来形容。

　　她重新摆出那副冷漠的姿态，将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的旧部吧。”

　　谢浔好像因为这一个大喘气有点迷茫，懵懵地问了句：“啊？......什么？”

　　周雨眠怒道：“别装了！你不要再想骗我！你是朔泽冥君的旧部，对吗？”

　　谢浔叹为观止地从上到下扫视了她一圈，抬起双手，缓缓地拍了拍。

　　啪。啪。啪。

　　“眠眠果真......冰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