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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17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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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狠心。”摸着熟悉的字迹,瞿妍卓摘下手上一直戴的素圈戒指,对比一下,一个绝望,一个希冀。
时光无声,却第一次令瞿妍卓这么害怕,她连章如晨什么时候陷入绝境的都不知道。
后悔啊,真的后悔。
瞿妍卓现在没勇气拆开,抬头看了看玻璃里的自己,这才几天,她似乎像老了二十岁。
纵使白发爬满头,仍难忘,前尘往事寂寥廖。
她还会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老去,而她的章如晨永远留在了少女时期。
她越来越老,若是章如晨转世,怕是相逢也不再相识,可真是悲哀到了极致。
平复一下心情,正打算拆开信封,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妍卓,我是王总,你再回总部这边,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王总这几天一直在向首都分部这边发难,在董事会上不停地抗议。
李斯齐没成总监,回到了副总监的位置,副总裁也算是为他躲了一些风险。
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就是了。
“我不回,有事忙着呢,挂了。”
“妍卓,你听我说……”
还没等王总说完,瞿妍卓就把手机从耳边拿下,丢到了一旁,不管传来什么话都只专注地拆信封,生怕会破坏一点。
好几张纸,瞿妍卓一字一字地细读,大概意思就是让她不要愧疚,她没有做错任何事,让她在瞿雅意问问题的时候,耐心帮忙解答一下。
此外,还说明了几个瞿妍卓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用处。
账本是章生福贿赂官员的数额,手机里有视频和录音。
章如晨告诉她,她已经举报过一次了,但不知道会不会被重视进行调查,所以拜托瞿妍卓,如果她的举报没有效果,那就再帮她最后一次。
瞿妍卓又是泪流满面,解开手机,看了一遍举报视频,又听了一遍录音,先把这些东西给电脑存了一个备份。
瞿妍卓最后点开看着名为告别的视频,看着里面的章如晨,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
她的爱人安顿好了所有人,唯独给予自己绝望。
泪流得太多,这几天却没怎么吃饭,瞿妍卓浑身瘫软,只能跪爬着过去拿刚刚被她丢远的手机。
王总依然在喋喋不休,挂断,给李菁菁打了一通电话。
“你现在在哪?”
“还在首都,冯汝知床上趴着呢。”
“能帮我引荐一下你大伯吗?他似乎是在纪委工作吧?”
“对,巡查组。”
“求你,帮我,让我见他一面。”
“晚上XX餐厅见。”
李菁菁接完电话,问冯汝知要不要一起去。
冯汝知的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去,没把病人治好,我怕她打我。”
李菁菁便独自一人前往,早早等着,见到瞿妍卓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眶:“老瞿,你头发全白了。”
瞿妍卓惨淡一笑:“如晨走了,没能留下她。”
这个事李菁菁早就听保镖说了,从瞿妍卓的口中听到,还是觉得残忍,她是那样喜欢章如晨的人,眼睁睁看着爱人无救,又该多么难过?
“我点了很多菜,你多吃点,你这样也太憔悴了,怎么就几天时间,你头发就白成这样?”
“也没有几天,也就是她救不回来的那个晚上,一晚上的时间。我不敢回家,她让我先瞒着妹妹,怕她高考前分心,我怕我见到她的那刻会说出来,我的状态已经很引人注意了。如晨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我一定得做到,我不能回家让其他人担心。”
“你见我大伯是想做什么?”
“如晨还掌握了一些官商勾结,一起腐败的证据,我想把这些证据给他。其实她已经举报过一次,怕举报不奏效、没人查,所以我想见一次你大伯,总不能便宜了章生福和那帮尸位素餐的蠢货。”
“行,那我先去和大伯打个电话,我们约个时间过去。”
“感谢,这顿我请。”
第二天,李菁菁接上瞿妍卓一同去了大伯家。
“叔叔好,第一次冒昧来访,打扰了。”现在查得严,瞿妍卓也没敢提什么贵重物品来,不过带来的证据也可能成为功绩。
李菁菁大伯见到瞿妍卓心中也是一惊,不过很快把惊讶压了下去。
瞿妍卓把带来的所有证据都恭恭敬敬地递给大伯,手放在膝上,耐心地等大伯看完。
“这些举报材料我们之前收到过,也不知道地方检察机关具体去怎么办这件事,再等一段时间吧,如果没有音讯,我们自然会被派过去,不过不一定是我带队,也可能是其他人,但一定会有一个公道。”
“好,谢谢您。”
“这些证据先留在我这里吧,说不准就用到了。”
“好,没问题。”瞿妍卓踌躇了一下,“那之后我可以把那部手机拿走吗?您见谅,那是我爱人的遗物。”
李菁菁大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从李菁菁大伯家出来,瞿妍卓拍了自己的脸两下,她不能垮,她还得继续为章如晨报仇呢。
“陪我去吃饭吧,老李。”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李菁菁问道。
“帮如晨报仇。”瞿妍卓喝了一口茶润嗓子。
“要怎么做?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让章生福倾家荡产,光是受贿进去可不够,迟早能出来,我要让他穷困潦倒,他还有个装修公司,我要搞垮。”
“从哪里入手?我们也不是这行的啊,而且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能行吗?”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我必须要这么做。我打算先从财务入手,到XX监狱找找有没有快出狱或者已经出狱但没找工作的人,重金让人家帮忙。再打算深挖一下,如果之前有出过什么事故或者质量问题,那就放大,口碑从来都是最难挽回的。”
“行,我也帮你留意着,有的话就联系你。”
瞿妍卓味同嚼蜡,在想要怎么安置章如晨的骨灰。
章如晨在信中说,她想一直陪着她。
脑海里闪过办法,或许可以实现。
李菁菁放心不下瞿妍卓,跟着一起回了别墅。
瞿阿姨办完了事情,虽然林总说他还要调查,但疑心已经埋下,崩盘也是迟早的事情,便不用多费时间费心力继续留在邻省。
回了首都,陪伴女儿。
却发现女儿的头发成了花白,瞿阿姨的眼泪唰一下就跑了下来,她的女儿情路可真是坎坷,好苦。
瞿妍卓安慰妈妈:“头发白了就白了,还能黑回去呢。”
“你要一直给妈妈好好的,别做傻事。”
“放心吧,我不会的,我要是死了,我怕会没人再记得如晨了。”瞿妍卓搂住妈妈的肩膀,“妈,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去陪雅意吧,她快高考了,也需要多陪伴,我没什么事,但我现在不敢回家。”
“行,妈妈听你的,妈妈再陪你两天就回去。家里还有你爸,妹妹没什么事的,不用太操心。”
“妈,我想她。前几天的时候,她还能在我身边活蹦乱跳的,能枕着我的腿睡觉,就分开不到一天,她突然就走了。妈,我真的好想她啊。”
瞿阿姨知道言语的安慰不能抚慰瞿妍卓受伤的心灵,只能像小时候一样不停地轻拍着背。
“阿姨,您累好几天了,去其他房间休息吧,我看着她吧。”
瞿妍卓睡着了,瞿阿姨怕她醒来又哭,便一直陪到了深夜。
李菁菁不忍,便主动接过了活儿。
“好,谢谢菁菁啊,你也要早点休息。”
为了走出悲伤,瞿妍卓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复仇上,会计难找,但开公司的,多多少少总有些黑历史,很快就找到了福美装修公司曾拖欠工伤工人赔偿金,和初期使用劣质材料装修导致甲醛超标两件事。
找了推手,故意模糊了时间,在云昌同城发酵很快,导致公司毁了不少单。
但不够,不够让章生福从此破产。
冯汝知得知找会计一事,托李菁菁告知瞿妍卓,她那里有合适的人选,只不过条件有些苛刻。
瞿妍卓知道后,连忙去见这位会计。
“帮忙可以,我也有事相求,帮我的孩子去美国留学并出所有费用,你能做到的话,这种小公司,获得信任后,我也可以不出半年帮你达到目的。”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
坐牢这些年,家中早已没多少钱,孩子耽误了学习,在国内上大学算是没多少指望了,只能另辟蹊径。就算有公司想求她做事,但一次性也拿不到那么多钱,为了孩子,她实在不忍心让孩子早早步入社会。
“成交。”瞿妍卓答应得痛快,“在美国过得好一点,每年一百万左右就差不多了,我给你双倍,四年八百万,五十万定金,可以应付通过审核,倒闭后一次性付剩下的钱,我会帮你办工作签,事后我会尽快把你也送过去避风头,能不能留下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会计立马去福美装修公司应聘,章生福在首都陪伴生完孩子的杨薇君,得知有此等人才愿意来他的公司,高兴得不得了,直呼杨薇君生的儿子是他的小福星。
公司何愁不能做大做强?他能给他的老来子的未来创造更好的条件。
林总打电话问他有关章如晨的事情,他的心思全在他的老来子身上。尽管不知道章如晨的真实情况,但不妨碍他继续撒谎,什么女儿一切都好,前段时间得了个小感冒,编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
但这些并没有让林总安心,他一直记得前几天突然到访的女人说的话。
“章生福一直在骗你,章如晨有相爱的女朋友,是我的女儿。至于章如晨现在的状况,很差劲,跳楼磕到了头,多个器官损伤,大概率救不回来。”
如果没事的话,为什么冒昧和他说这种话,而且这个女人的来头他查过了,也不像是会没事干跑来和他撒谎的人啊,生意那么大,涉及多个行业,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儿子,你去查一下章如晨到底现在是什么状况。”
“爸,你不相信章生福吗?”
“不全信,还是自己查了放心。江东的瞿秋茹没道理跑我面前胡说八道,你去查吧。”
“好,那我们之前的那些投资是不是要撤回来?”
“如果瞿秋茹说的是真的,那当然要撤回来,但还没亲自验证过的事情,不能贸然决定,你去查吧。”
自从会计来了公司,章生福就把原来的会计开除了,但碍于新来的进去过,按照规定不能继续在相关职位工作,便成了一个拿着两万块的保洁。
而章生福看在杨薇君为他生下个儿子的份上,便让她担任了会计一职。
杨薇君笑得合不拢嘴,表面上依然对章生福百依百顺,但心里想的却是她终于有机会了,她的荣华富贵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等到她的事成,拿到大笔的钱,就要远走高飞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活着。
伺候一个老男人,她早就烦透了!
成功第一步,便是借向新会计学习的时机拉拢她成为自己的人。
新会计便顺水推舟,表面上是惧怕章生福的小情人,私底下则是乐开了花,看来连半年都用不了,她就能赚到那笔钱了,而且还能摆脱自己的嫌疑,何乐而不为啊?
当然,更重要的是瞿妍卓的信任,不光这件事,任何有关福美装修公司的风吹草动,她都会上报。
杨薇君和会计二人为了有更多章生福的信任,先是指出了公司财务上的一些问题,并利用法律漏洞避税,赚了更多的钱,慢慢成了心腹。
邻省的林总早就知道了章如晨逝世的事情,一直装作不知道,任由章生福在他面前撒谎。
他在等一个时机,他要等章生福最需要用钱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他必须要让章生福知道,得罪他的代价是什么!
如果不是那丝疑惑,赔出去的钱不算,他都怕儿子娶个死人回来!
章生福不仁,那就别怪他不义!
郑立坚算着杨薇君生产的大概日子,在国外躲了这么久,也没听到过有关那起车祸审判的事情,便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回了国。
趁章生福不在云昌的时候,他偷偷摸摸去看过他的孩子。
小孩子长得总是差不多,唯有那双眼睛,特别大、特别亮、特别黑,像极了杨薇君。
没想到能见到自己的孩子,郑立坚在抱起他的那一刻,觉得此时死了都值。
她们俩在一起多年,总算是有了结晶,往日那么多爱恨情仇,都在孩子面前可以烟消云散。
他不想再回国外了,国外他赚了一些钱,但要是被抓住就是死刑,他干的事情可能是连他的父母都要被戳脊梁骨的。
再待一段时间,再多看孩子几眼,回去看看父母,把赚的钱给她们分一分,他就继续去国外过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希望他在乎的她们都能够安好。
林文强的一审终于开庭被直播。
审判长驳回了被告的测骨龄要求,哪怕林文强的家人在旁听席一直在喊:“林文强的实际年龄只有十七岁,出生时专门报大了两岁!”却被法警一个个拖了出去,坚持按身份证的出生日期判,当场被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林文强听到后大小便失禁、全身瘫软,他顶住了所有审讯,没有招出郑立坚,却换来死刑的结果,大喊道:“他骗我,他用毒品利用我撞人的时候,骗我说我是未成年不会死刑的!”
和人交往的时候,林文强一直都说的是自己的真实年龄,现在按身份证的年龄判了死刑。
他不服,不是他的错!
“有人指使我杀人!郑立坚指使我!我要求再审!我什么都说!我不会再瞒了!”
闹了个乌龙,警察便又再次审理。
林文强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还原了真相。
郑立坚当然得知了这件事,当天开跑,到了XX国际机场即将登机的时候,被警察抓了回去。
杨薇君整日惴惴不安,她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加快了转移公司财产的速度。
章生福深度信任她,并没有多注意公司资金的问题,反倒对杨薇君越发关心。
这天,章生福和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兄弟们吃饭聚餐,这些人并不怕章生福,或者说没有他们,章生福也不一定能有今天,说话便肆无忌惮。
章生福不停地用照片炫耀他的老来子,夸自己有本事,老了老了还能有个这么小的儿子。
“老兄风采果然不减当年啊,这么厉害教教我们啊,谁不想再来个儿子呢?咱们辛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个儿子继承血脉吗?”
“就是啊,X哥说得对。不过章老兄只有一个蛋还能生孩子,不会是其他男人的吧?老兄戴了绿帽子吧。”
“说不准啊说不准,老兄现在开心,脑袋上可能都是能放一群牛羊的大草原。”
插科打诨,众人笑作一片。
“你们懂个屁,老子这叫独头蒜更辣!”章生福笑着反驳,心里却犯了嘀咕。
信任还是没能敌过疑惑的生根发芽。
杨薇君依然在公司为转移财产忙前忙后,孩子都顾不上管。
章生福抱着孩子来公司对她说:“我去带孩子做个体检,你好好留在公司,以后什么都是你们娘俩的。”
“嗯,好,那你带着孩子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
“放心吧。”
没去公立医院,章生福带着孩子去了私立医院,院长和他关系很好,不光体检做,亲子鉴定也做。
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加急,章生福艰难思考一番后选择了拒绝。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很怕这个结果,还是等正常时间吧。
大概一个礼拜的时间,他可以做一下心理建设。
杨薇君做人很敏感,自从章生福带孩子做体检之后,便一直对孩子不冷不热,不似从前热络,整天就是抱着孩子,意识到可能要出事了。
放弃继续转移公司剩余的财产,反正现在转移的钱加上之前攒的也够她生活。于是找了个借口,说回娘家,让章生福把她送了过去。
章生福一走,杨薇君就急急忙忙让家人收拾贵重物品,跑到了母亲的老家,连章生福都不知道的小县城。
做亲子鉴定一个星期后,章生福去取了亲子鉴定报告,章生福的样本和送检样本不具有生物学亲子关系。
章生福看着这行字,做了一个星期的心理建设,对于结果并没有十分惊讶。
喜悦会让人变得年轻,此时的章生福高兴不起来,就算心里有准备,这种落差感还是会令人失望。
他期盼已久的老来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眼中突然有种酸涩感,老了老了,连个儿子都没有,亏他得知杨薇君怀孕的时候还那么高兴,甚至忘了自己的儿子新丧不久。
没有心情管体检报告,又不是他的儿子,健康与否关他什么事?
开车去了杨薇君娘家,门都敲不开,叫来一个开锁的师傅,屋子里的陈设倒是还在,不过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在,连地上都有一层淡淡的灰。
人跑了。
章生福心里满是愤恨,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缓缓闭上压抑着怒气。
生气会让人昏头,他还有正事要做。
回公司,杨薇君参与公司事务已经很久,保不齐公司也遭了黑手。
果不其然,公司的资金丢了不少。
问新会计这是怎么回事,新会计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杨薇君头上,说:“章总,是这样的,之前小杨总让我别插手一些财务上的事情,说是您不信任我,有些事情她要亲力亲为,我本来想给您打电话询问,但她威胁我说,如果我打电话,她就报警继续让我进去。我没有办法,我真的以为是您允许的,而且很多账目她甚至都不让我过目。”
“章总,您看,这是我力所能及为公司避的一些税务,我是真心想安安生生过日子的,您待我不薄,我不可能会做这种转移公司财产的事。”
新会计把她做的一些对公司有利的事摆了出来,把不利的事情藏了起来,搞垮一个公司,税务是很重要的,什么税能避,什么税必须缴,没人能比她更清楚了。
章生福挑不出错处,避的这些税确确实实给公司增加了不少的利润。
如果杨薇君真的那么威胁,一个进过牢的人最不想再进去,而且背调也清楚,她确实要带着孩子生活。
又是杨薇君,章生福一想到这三个字,胃里有一股翻江倒海的吐意。
他认为,他待她不薄了。
得到的却是背叛。
放新会计继续去干活,章生福去找区公安局副局长,想让他帮忙查杨薇君的动向。
但他意料不到的是,这位与他交好的副局长正在接受调查,没人接待他。
查杨薇君动向的事,也只能暂时搁置。
回到别墅,章生福靠着沙发坐着,抽着烟,觉得他凄凉。
章生福起身去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头上已经长满了白发,眼睛也开始昏黄,经历了这么多事,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算了吧,年纪这么大了,回家还是好好过日子吧。
没关系,自己还有女儿呢,他还有女儿呢,也不算是没有后代,拿出手机想要给她转钱,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把她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了,从银行转账的历史记录里找了半天才找到她的账户,转个五千块钱吧,打完四个数字停顿了一下,又多打了一个零上去,还是五万吧,自己亏欠孩子太多了。
怎么搞的,自己明明转过去了,银行卡号和姓名也都对,怎么老是提醒转账失败呢?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使了。
打个电话给银行客户经理问问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章总您好,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助您吗?”
“你帮我查一下什么情况,我给女儿银行卡转钱老是提示转账失败。”
“您可真是好父亲啊,您告诉我卡号,我帮您看看怎么回事。”
章生福听到好父亲时脸僵了一下,如果不是知道人家是在奉承,恐怕会以为是故意讽刺他。把卡号告诉给客户经理后,大概是在做事去了,没有说话,但没挂断电话。
过了一会儿,客户经理回话:“章总,这张卡前段时间已经注销了,所以您转不过去是正常的。”
“注销了?”
“对,注销了。”
“呃,好的好的,谢谢你啊。”
客户经理觉得莫名其妙,他女儿的银行卡注销,他为什么会不知道?
章生福觉得茫然,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啊,连银行卡因为什么注销、什么时候注销的他都不知道。
大概是还在生气吧,所以切断了所有与他有过关联的东西。
没关系,不怕,他还能活好多年,总能补偿,重修夫妻、父女之情。
但心里还是不安,回了旧房子。
开门也是没人,尘土不知道积了几层,空气都因为灰尘变得浑浊。
章生福捂着口鼻往里面走,房子里仅有的活物只是蚊虫蜘蛛。
不知道空了多久,有一个蜘蛛网都变得很大了。
章生福第一次感到心慌,连续敲了好几家邻居的门,有的视他为无物,有的看到是他冷嘲热讽,有的甚至嫌晦气地往地上吐痰。
究竟是怎么了?章生福的心里不停地嘀咕,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找不到答案,没一个人愿意搭理他。
他便打算去许久未去的妈妈那里。
由于之前真的打算从此不再来,章生福删掉了他登记在妈妈所住的小区的车牌号,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小区外,他随着其他人开门时走了进去。
熟悉的道路上,章生福看到了一个背了好多废品的老太太,瞥了一眼,并未多搭理。
超过老太太后,一阵强烈的咳嗽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似乎是不敢相信,章生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该叫什么,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妈?”
章如晨奶奶的听力不太好,听到声音幻听成了她的孙女,哪怕知道之前的事实,她还是叫了一声:“晨晨,你来了?”
仿佛又回到了疫情刚刚结束的时候,章如晨接过了她背上的破烂。
“妈,你捡垃圾干什么呀?”章生福上手想接过,可刚碰到就蹭了他一手泥,连忙撒开手,“扔了,把这些东西都扔了。好好的捡这些人家丢了的垃圾干嘛?又不是过不来日子!”
“你不是晨晨啊,我认错人了。”奶奶紧紧拉着背上的编织袋,意图绕过他,又被挡住。
“你看看我是谁。”
奶奶凑近,仔细辨认了起来,“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把这些东西都扔了吧。”
奶奶很听话地把捡来的东西都放到了垃圾桶旁边,她拖着患癌的身体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她总是浑身疼,被折磨到只剩下不到九十斤,她一直在等他。
医生说她是个奇迹,没见过这么久不治还能活蹦乱跳的人,劝她治疗,她只让医生开了一些止痛药。
还好等到了。
“妈去给你煮饺子吃,你累了吧?去床上歇歇吧。”奶奶语气和蔼。
章生福的眼泪差点出来,他以为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应该不会被原谅了,但他还有老娘亲手煮的饺子吃。
“行,我去躺会儿,饭好了叫我一声。”
奶奶把水烧开,看着满锅的水不停地冒泡,火也没关,端着满锅的开水走到了章生福躺着的床前。
她一个小老太太,脚步声很轻,没有引起章生福的注意。
奶奶看着章生福闭着眼睛的脸,想到了孙女的惨死,心一横,手一斜,一锅热水尽数浇到了章生福的身上。
章生福疼得满床打滚,身上不断有血泡出来,颤抖着打了120。
“我一把年纪了,孙子车祸死了,孙女被你逼得跳楼,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留下,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也都是白眼狼。你应得的,我当初就不该在知道你对不起翠美的时候帮你说……”
还没说完这句话,奶奶支撑了许久的病体终于到了极限,一头栽倒在地。
120最终拉走了他们俩人,但奶奶已经去世了。
章生福经过好几个小时的手术,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头是最严重的,眼睛都只留了两条缝。
他似乎听到了妈妈临走说的话,孙女,跳楼。
两个词语,连到了一起。
难怪银行卡会注销,难怪邻居会唾弃他,原来是因为这样。
他真的一个孩子都没有了。
出院后,先操办了妈妈的后事,许久未见的哥哥们也想带着家属来参加葬礼,不过被他赶走了,人活着的时候不来,人死的时候才来,不就是为了抢遗产吗?难道还能是良心发现认识到之前有多混账?
真是笑话,那么孝顺不如跟着老娘一起走!
住院的时候,章生福对公司的事务没有特别上心,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才回管一些。
这倒不怪他,而是烧伤实在是太疼了,他平常连动都不敢乱动。
到了公司,才发现彻底变了天。
林总趁他住院撤资,新会计跑了,几个兄弟在分家,把他赶下了一把手的位置,还有不知道是谁举报的偷税漏税。
操劳半生,归来白干。
章生福没有空再去找杨薇君的下落,他想东山再起,可只有一个人愿意陪他吃苦。
辗转周折,章生福打听到了任翠美的下落。
看着眼前穿着僧人衣服的任翠美,由衷地感到陌生。
“翠美,还俗吧,我发誓我会用余生补偿你的。”
“贫尼法号福空,失陪。”任翠美便走了,任凭章生福如何拦路都向着佛前走去。
章生福拦不住,才发现都没了,一切都没了。
章生福破了产,变卖了别墅和豪车,整个人颓废得不行。
唯一的希望就是想看到害死儿子的人被判死刑。
章生福知道害死他儿子的有郑立坚的功劳,用贿赂的方式得知了审讯不顺利,聊天记录显示还有一个共犯,是个女人,他便想到了杨薇君。
被他贿赂的警察冒着危险,让他冒用律师的名义见了郑立坚一面。
章生福拿着一些引产孩子的照片去看守所见郑立坚,谎称是他的儿子,章生福一脸冷笑:“你们害死我的儿子,你以为你的儿子就能平平安安活着吗?我跟你说,杨薇君的孩子我早就知道是你的了,五个月的时候,我让她引了产。”
郑立坚看着章生福讥讽地笑,他都抱过他的孩子了,怎么可能呢?
“你该不是在想你见过你们的孩子了吧?”章生福看他表情知道他不信,谎言继续往下编,“我猜到你会回来,那个孩子是我从别人那里借来演戏的,你都没发现,那个孩子不像你吗?”
“你说的是真的?”郑立坚心里一颤反问道,确实看不出来像他。
章生福只是在讥讽地笑,什么都不说,却让郑立坚的防线崩塌,拍着玻璃大声问章生福: “是不是真的?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郑立坚对杨薇君的信任崩塌,不再抵抗,最后老老实实招了供。
杨薇君被抓的时候,抱着一个布娃娃,哄它睡觉,非说那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死了,之前产检的时候没发现问题,但孩子却有缺陷,她不敢带着孩子去大城市治病,只能在县医院里,但治不了,只有大城市可以治,孩子很快就死了。
杨薇君便有些疯魔,她害死了别人的孩子,原来真的有报应一说,她的孩子去赔别人孩子的命去了。
招供很痛快,她什么都没瞒着。
林文强、郑立坚、杨薇君、与郑立坚做交易的毒贩们一一被抓。
章生福、收受过章生福贿赂的小官员们被地方纪检机关调查并伏法。
但没完,受过贿赂升官的官员们没人去管,中央决定派出巡查组继续调查,将所有尸位素餐、官商勾结、侵吞公款、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官员查了个遍,给云昌市所属的省份、和全国的官员敲了警钟。
章如晨被冤枉行拘的事情也查明,出具了撤销行政处罚的决定书,并发函给江东医科大学。
江东医科大学收到了,经过反复讨论,决定撤销开除的处分。
撤销处分的通知很快就在校园里传开,紧跟着的就是章如晨的讣告,早已去世的讣告。
连不认识她的老师都在感到惋惜,八年制临床医学的专业第一,被冤枉,被开除,走得这么早。
室友们更是哭成了泪人,休个学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知道是最后一面,以为会再相见,她们都曾这么以为。
还说她们三个又发现了几家好吃的店,等她复学的时候一定要一起去吃,这么容易的事情,却成了不可能的奢望。
再也没有会一个不落记重点并毫无保留分享给她们的人,再也没有早八起不来时温柔的声音叫她们起床,再也没有会把免费的水果捞分享给她们的人,再也没有尽管没钱也会动手亲自给她们做礼物的人了……
她们本来可以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章如晨曾工作的水果捞店里的老板,边削芒果边哭,章如晨是她招了这么多兼职的学生中,干活最好、最认真的一个,人也和善,最后落个这样的下场,她实在是不敢相信。
那么能吃苦的孩子,命却薄成这样。
唯有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