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意》叶盛

12、梦中梦三

　　温酒是顶了两个大黑眼圈醒来的，她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除去另外那几人的吵嚷与嚎叫，剩下的时间她又梦到了六合山，风冷血浓狠狠地拍在她的身上，火烧着一切却让她经受那彻骨的寒意。
　　这一次入梦的旧人是自己的姐姐温凉。温凉在六合的草地上笑语盈盈的为她烹茶，温酒看着她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温凉比她大有千岁，她们姐妹二人她像父亲，面容冷硬并不圆润，而姐姐则更像身为妖族公主的母亲，温柔娴美。在她还在玩着玲珑石的时候姐姐就已经在替父亲处理六合族务了，她天资聪颖没什么是学不会的，待人温和族中长老都对她抱了极大的希望，温酒坚信着如果不是六合灾祸她一定会是下一任的族长。
　　姐姐的身上总有淡淡的暖香，是荷花的味道，姐姐待她也是极好，她的幼年时期几乎都是和她在一起的，少时身子骨不好她就给她熬药，一口一口的喂她，给她捉虾捞鱼，总是陪着她。
　　但或许是覆族的事情太深刻，她看着在梦中笑语盈盈的姐姐总是觉得不真实，姐姐同自己已然离散如何又为自己熬药呢，况且姐姐从不入她梦。她也清醒的知道在那个血腥的夜晚姐姐为了她，为了让她逃出去，把保命的法器都给了她，自己独自一人去吸引火力，跌下山崖生死未卜。
　　而在三半山的这些年她一直看着族中关于星阵的残书，试了无数次都失败了。在她几欲放弃的时候，她终于重新感应到了姐姐的命星，姐姐的平安是她这一生的渴求。她在嗅到草木灰的那一刻还是选择了离开，她是渴求着父母家人之爱，可沉溺于梦境往往是可怕的，她宁愿用疼痛来保持清醒，记住自己要做什么。
　　这样的沉梦确实让她的脑子都有些不太清醒，她醒后连忙到院子里用凉水洗脸，由此来让自己的大脑清醒，在吃早饭的时候她终于在桌上见到了昨日晚间回来的三人。
　　那三位脸上胳膊上或深或浅都有伤，其中有一个少年伤的尤为重，整个后背都有伤痕。姜愿今早换了身紫衣，从厨房盛了三碗粥分给了温酒和罗七。坐下就问道：“启文兄昨日是遇见什么猛兽了吗，怎得昨晚流那么多血？”
　　那个名唤启文的伤者听闻姜愿的问话也不答只顶着张苍白的脸色静静的喝着白粥，反倒是那个总是唤头痛的粉衣少女面露担忧之色，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吃完早饭后就去照顾她表兄了了。
　　他们商量今天休息一天，明日再进山。温酒可没那么多时间停留，收拾好之后就准备出发了。罗七不放心她一个人前去，还是带着姜愿和温酒再次进山。
　　在路上姜愿说出了昨日晚间发生的事：“我是被叫嚷声吵醒的，醒来就看见启文兄虚弱的趴在床上明显受了重伤，他后背上都是野兽的抓痕，嘴唇很干一股脑的要喝水”“她表妹没来照顾他吗？”罗七一边薅着小路旁边的野草一边问姜愿。姜愿摇了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了华启文，没看见旁人。”
　　“你想说什么？”温酒转过头来看向姜愿。“他确是受了重伤，野兽的抓痕不会错，说明这山间真的存在危险”温酒听见此语有些怒道：“这山间自然有存在危险的可能，有小兽也不稀奇。只是如果是自己擅自攻击这山间生灵，自然会受伤。老实一些就没那么多事，他握着的那柄剑上沾了这山间野兽的血，自然要付出代价，这没什么好说的。”
　　温酒说完就沿着山路走了，留下后面的罗七和姜愿。罗七打开扇子扇风，面向姜愿眼中一派的不耐烦：“不愧是罗家雇来的狗，废话真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路从岳州城跟来要做什么，能跟就跟着，不能跟着就滚。”说完也不理姜愿快步跟上温酒的步伐一同进山了。
　　温酒很小就在山里生活了，三半山的风物养育了她，杳杳河的河水洗涤了她，虽经历了这些事让她自觉心狠，但对于山里的一切生灵，她都抱着一种特殊的情感。所以她没有按照昨日的路线继续前进而是走了一条相反的路，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她在湿冷的空气中嗅见了浓浓的血腥味，混合着冷剑的剑气。她顺着空气中的味道移开了横在面前的一堆杂草碎石，终于找到了一头腿部受伤，正在拢耳呜咽的小白狼，那剑伤不出所料便是昨日华启文的长剑刺伤的。
　　它伤的很重，没有办法行走只得藏身在杂草碎石中，身体发抖。见到温酒的时候一步一步的后退呲牙，温酒没有妄动，只是回身从乾坤袋中拿出一颗苹果，后退小半步慢慢的扔到小狼可以吃到的范围。白狼一时间没动，过了小半会儿才一点一点的移动到苹果那里，慢慢的嗅着苹果香甜的气息，好似在确定有没有毒，终于将整个苹果都吞嚼了。
　　温酒又放了些食物让它恢复体力，白狼吃饱了就开始舔舐自己的伤口，不一会儿它慢慢的从一堆杂草中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移到温酒的身边，用鼻子轻轻的嗅着温酒的气息，轻轻的咬着温酒的裙摆。温酒也蹲下身来轻抚着它的背部，罗七在旁边看了全程始终没有出声打扰，她手上拿着温酒给的伤药和绷带。
　　温酒在成功得到白狼的信任后，花了些时间替它处理了伤口，在它身上撒了一把荆荆草屑，便将小狼放回了山里面。荆荆草是生长在杳杳河畔的一种草药，乍一看同普通的杂草没什么两样，但它有一个奇异的功效——沾染上荆荆草屑的活物既不会去害人，旁人也不会想着伤它。不过人心难测目前温酒只敢用在小动物身上，为两方求一个平安。

　　温酒将小狼放回山里，转身就看着罗七微笑着看着她，神色不明。罗七开扇朗声道：“小九你可真善良。”“小九？”温酒猛地一惊又转念一想贺九觞也有一个九，便扯着面容干巴巴的回她：“没有，只是我自小生长在山间，对山中的生物总是念着，所以才找来的，更何况昨日是他们先伤了它，我也只是试试运气罢了。”罗七一听微笑的点了点头：“所以说你真的很善良啊，不过你在救它的时候自己也要小心啊…”毕竟有些狼崽子是死都喂不熟的。罗七后半段话没说出来，温酒也就没听见，只是回了句：“谢谢，我会小心注意的。”
　　在温酒和罗七将将离开之时，白狼已经跑到了自己主人那里。一双白静的手捧起了白狼的的身体，看了看它已经被包扎好了的腿，也嗅到了白狼身上荆荆草的味道，不禁莞尔一笑。
　　她的头轻轻的抵上白狼的头，温柔的同白狼说着话：“楚昭烨说的没错，她果然又天真又心善，你看，不过萍水相逢她见你受了伤又给你敷药又给你撒荆荆草，也怨不得短时间内你又信任了她。”她身上散发着悠悠草木灰的气味，使得白狼脑袋昏昏呜咽一声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温酒救下小狼后也没反着回去，就和罗七两人一同顺着这路走下去，她没问罗七关于姜愿的事，她知道他们二人是相识的，姜愿有他自己的担忧他也没做错，罗七怕她一个人贸然进山有危险她心里很感激。只是她自小便不懂同别人交流的技巧，一直是寡言的。饶是有再多的话想说也是会精炼到两三句话，说完就行了。
　　罗七也看出了温酒的无措轻轻的拍了温酒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姜愿那小子，他就是干这一行的，能力是有的。再说他也不傻三个人在山里总比一个人要好的多，放心，他跟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