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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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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北走在大街上,分明是11月初的天气,可莫斯科早已开始降雪,她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金发碧眼的本地人,她加快了脚步,想努力扫开压抑在心上的阴霾。
真不敢想象,她居然在这个国度,生活了接近两年。
想起刚刚到莫斯科的时候,所谓的DH国际俄罗斯部,不过只是一个租用来的写字间而已,甚至连招牌都没有一块。单枪匹马,从无到有,居然这么快,就过了两年。
朱小北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归期已定的时候想起最初来到莫斯科的情景,深吸一口气,她走进了一间酒店。脱掉身上的大衣,终于把刚才因为阴霾的天气郁积在心里的酸涩扔到了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此时正在酒店房间里等她的人,想必没兴趣听她畅叙发配边疆的苦楚。
“舒总,您好!”朱小北站在总统套房的门口,开门的时候舒总的助理邓志高,一看见她就笑了,“小北,快快,快进来。外面冷吧?”
“谢谢邓叔”朱小北礼貌地笑了笑,此时一直在窗外看雪的舒弭回过头,看见朱小北朝他走来,露出不易察觉地微笑。
“合同准备好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
“IRC那边呢?”
“都没问题了,签约的时候,驻莫斯科大使馆的莫参赞也会到场。”
“国内的媒体有没有来?”
“财经观察报驻俄罗斯的记者已经请了,我会把通稿和签约仪式的图片资料发给国内的相关媒体。”
舒弭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朱小北过去坐。
“小北啊,出来这么久,还习惯吗?”
“舒总,在哪不是工作呢?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恩,要是DH国际的每个员工都能像你这么想,相信DH国际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舒总,你过奖了。”
“小北啊,还在怪我么?”
朱小北楞了一下,瞬间又笑了,“舒总,你说到哪儿去了?”
“跟允文还有联系吗?”
“偶尔。”
“恩,这次回去之后,就好好待在国内吧,国外的月亮哪有国内圆啊,总在他乡为异客啊!”
“舒总,那封任命文件……”
“恩,怎么?有异议?这可是股东大会的决议啊,我可作不了主。”
朱小北立刻闭口不言。一时之间,房间里都静了下来,邓志高端了两杯咖啡走了过来,“小北啊,来尝尝邓叔叔的手艺,看看有没有你们这些小年轻煮的好喝。”
“邓叔叔能文能武,区区一杯咖啡怎么能难得到你呀?”
“你这小丫头,就是嘴甜。”
“老邓啊,人家可不是小丫头了啊,早就独当一面了,等回去之后,也是我们DH的肱骨之臣了。还真以为人家还是刚毕业的小丫头片子么?”
“舒总,你是在提醒我已经不年轻了么?”朱小北拉着舒弭的胳膊,适时的撒娇打趣,惹得房间里一阵笑声。
气氛融洽了起来,至少表面上的确如此。好像回到了某段大家最融洽的那段时光,朱小北还是那个斗志勃勃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舒弭还是那位在她眼里亦是上司亦是长辈可亲可敬之人,只有彼此清楚,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
签约仪式定在第二天早上十点,就在酒店的二楼会议室。朱小北早上8点到的酒店,然后她终于明白前天下午姜敏娜所谓的礼物是什么意思了。何维彬正在酒店一楼的餐吧里喝咖啡,看见朱小北走过来,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Donna,好久不见。”
“Howard,好久不见。”
真不敢相信,他跟她会以这样的对话开始异国他乡的重逢。多嗔怪,她在DH国际的时候,他刚进集团总部的战略投资部,别说交手,竟连见面都寥寥可数。等他调到了DH国际,她早就飞去了俄罗斯,别说见面,就连电话都少之又少,说的无外乎都是工作。
如今,在莫斯科初冬的清晨,两个人坐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从窗外看进去,谁说不像是一对相恋已久的情侣?
只是,两个人,彼此都过了相信爱情的年龄罢了。
“我不知道这次签约仪式,何总也会来。”
“毕竟是DH国际今年打得最漂亮的一仗,怎么可能不来呢?”何维彬喝了一口咖啡,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
他都快忘记记忆中的朱小北是什么样子了,那个站在辩论台上咄咄逼人的小学妹?还是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女孩子?阳光从教室的窗户外面射进来,他甚至可以看得清楚她脸颊上细细的泛着金色的绒毛。可惜,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坐在何维彬眼前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女性魅力的女人,穿着burberry立领毛呢格子大衣,露出姣好白皙的脖子,乌黑的头发高高地挽起,干净利落,成熟大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朱小北,对于何维彬而言,是陌生的。这样的陌生里,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一心想从她的举手投足间寻找到往昔的回忆。
“何总,你看到总部的任命文件了吗?”朱小北开口,打断了何维彬的遐思。此刻,他们是同事,是上下级,是工作伙伴,他有些懊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些心浮气躁。
“恩,看到了。恭喜你。等合同签订之后,公司会特地为你安排一场就职仪式。小北,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希望以后能合作愉快。”
“何总,四年前,我们就是同事了,不是吗?”
何维彬终于笑了,他终于从看似滴水不漏的对答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朱小北,她还是曾经那个牙尖嘴利的女孩,抓着对方一个漏洞就得理不饶人,哪怕这句话本身无关紧要。看似强势,实则色厉内荏。这样一想,他又觉得有些开心,心情比来之前轻松了许多。
那间会议室里,镁光灯闪烁,掌声不时地响起,舒弭容光焕发地坐在台前,侃侃而谈。这年头,做生意就是这样,政府搭台,企业唱戏,如若不是这样,这单总价值6.3亿的单子也不会搞得如此兴师动众。到了明天,国内重要的财经媒体都会刊登这样一条消息,想必对一直处于低迷期的DH股价也有一定程度上的拉升吧?
朱小北深吸一口气,悄悄走出了会议室。功成身退,说的就是此刻的她吧?后续的工作会有俄罗斯部的相关人员跟进,合同的细节有法务部和生产部的顾问跟对方详细的沟通,至于她,等签约仪式一完,就要跟着舒弭一起回国了。
回去之后,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她看着窗外细细碎碎的小雪,有点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居然留不下一点痕迹。
“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何维彬走到她的身后,朱小北吓了一跳,转过身后,就看见了那张脸。
这么多年,居然第一次离得那么近。
在朱小北的记忆里,她一直是以仰望的方式注视着生命中的那个男孩,高高在上的,熠熠生光的,她总记得自己一直在追逐,像在追逐天际的那一道光,又像是在追逐一只天上飞的那支风筝,追到最后,才发现线头根本就不在自己手上。
可是,什么时候起,她居然也能与他平视,就那么直直切切地看进他的眼神里,她很想搞清楚一个问题,当初那个半神半人的人去了哪里?
“Howard,你说莫斯科的雪有没有温哥华的美?”
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寒暄,像是无心的客套,却像一片鹅毛般的雪片飘落在了沉寂已久的冰面,缓缓地融化,变成了冰面上的一滴水。
何维彬想起走的时候那么决绝,像任何一段无疾而终的大学恋情般,有着浪漫的开局,而结局却显得甚为潦草。他没有开口要她等,甚至也不敢许下任何虚无的承诺,直到在某一日的深夜,他突然想起了她,鼓起勇气写了一封如今想来都觉得矫情的邮件。
“所有人都说温哥华是个美丽的城市,气候宜人,可是今年冬天却下了一场雪。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这座城市温暖,即使走在UBC的校园里,看着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同学,我竟觉得原来雪,也可以让人寂寞的。”
那封邮件他拉拉杂杂说了许多,他去Gastown看见了曾经出现在报纸上的某名人,他向她叙说,你爱过的那些偶像们生活的城市,可是却甚少看见他们留下的痕迹。原以为,这是一封会让人流泪的邮件,可是他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回音,哪怕只是只字片语。
时隔多年,她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大雪,问他,莫斯科的雪有没有温哥华的美?
这是否就是她迟到的回答?
那封信写于1999年,何维彬到温哥华的第一个冬天,可是她的回答,却是在2008年,兜兜转转,竟过了将近10年。所谓的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何维彬突然觉得难以开口,看着她的侧面,竟觉得一股萧索的寒气扑面而来。
“何总,我们进去吧。”
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他出了戏。此刻,他们只是同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