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念》之何

1、第 1 章

　　“月朗哥哥，下次你什么时候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问道。她眨巴着眼看向那个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少年生的很是清俊，一双桃花眼好像总是含着情。“等下一个五年，等你能拿得动剑了。”少年答她，那双桃花眼弯着，像两轮月牙。这时一双大手揉了揉她发顶跟她讲“小苾，快给你朱伯和月朗哥哥道别。”
　　“朱伯父再见！月朗哥哥再见！”
　　“小苾再见。”朱玄朝他们挥了挥手，和朱月朗一起出了门，父亲拉着她的手和他们一起往外走，却也没走很远，只是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黄沙之中，父亲总是会这样一站便站很久，送着这些来自远方的客人，至少对于十三岁的常苾来说，那是远方，因为她还没有离开过这漫天黄沙。
　　每五年都会有一批人，在六月风沙刚过的时候来到客栈，一住便是小半个月，然后这些人又会分好几波离开，月朗总是最后离开的，或者说是朱玄。她知道他们是来客栈参加一场似乎是她父亲做东的江湖比试，这些人分了四派，但是每次的胜者都是朱玄伯伯，可是比试好像也没有彩头，真的只是切磋吗？她不知道。她父亲的地位好像很高。除此之外客栈便很少来人了，仅偶尔有西域的商队过来歇脚，即便是商队，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父亲也会站在门前目送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黄沙之中。她曾经不止一次的问父亲，为什么他们不出去，离开这黄沙漫天的地方。父亲的回答总是是“出不去的，小苾乖”然后父亲就会把她抱到他坚实的肩膀上将她举得老高，可是她忘不了父亲的每次回答她时的眼神，很复杂很复杂，她懂不了，但是也会莫名难过。
　　她记得她八岁的时候，月朗十二岁，有一次他将她偷偷带出去了，说要带她去看看外面的景色，还要给她买糖人，她很兴奋，那一刻她的眼里是细碎的光，而那少年意气风发，是她的光源。那是她第一次骑着马跑出那片客栈的黄沙。在星星开始冒头时他们到了在大漠边缘的边陲小镇，她看到了绿色的树，白色的，黄色的，粉色的，各种颜色的花，街道两边的酒楼，包子铺子，面馆飘来香味，首饰铺子，胭粉铺子前围满了妙龄少女，买糖人的老头子跟前都是等着画糖人的小朋友，这镇子里还流着一条河，河边都是放花灯祈福的男女老少们……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烟火。
　　门庭若市，夜河流灯，眼前这春意人间都是这个少年带她看的。
　　就在她愣神的这功夫，月朗拿着一个糖人递给她，他弯着腰揉了揉她的脑袋，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这么坐在河边吃着糖人，看着小镇里的人来人往。月朗告诉她，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平日里他都不曾出过暖春阁。哦，暖春阁，她是知道的，在北边的一座雪山上，皑皑白雪一片应当是有梅花的吧，她记得父亲说过北边梅花开得很艳很美，就像书上画的一样。可明明天寒地冻却叫作暖春阁，实在奇怪，后来她又想到了，明明他们客栈在黄沙之中却叫做林间客栈就也没觉得有什么了。可是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月朗哥哥会从没出过暖春阁呢？就像她从没出过黄沙一样。
　　“月朗哥哥，那你家是不是全部都是一眼到不了头的白雪？”
　　“当然不是了，我没出过暖春阁，是我没下过山的意思，那座山叫暖春山，那里红梅覆雪，美得很。倒也没外面传得那---么夸张”他说着手还张开比划了一下“父亲说等我武功练得好了就带我来参加江湖比试，带我去看黄沙，到时候就可以自由下山，结交朋友了，但是我是个混不吝的，总是偷偷往山下跑，山上山下基本都是我父亲的人”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眉眼低垂着甚至还撇了撇嘴角“我就没成功过，捉回去我就是一顿毒打，后来被打服了也就懒得折腾了。”
　　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因为父亲不曾打过她，她也不曾跑出去过，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大哥哥好厉害，觉得他好像就是属于这天地的吧。看着她又发愣，月朗笑了起来，又伸手把她拉了起来，拍她的脑袋瓜“快走吧，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跟着月朗骑着马往回跑，偷偷摸近了客栈回房间。她记得那天夜里父亲的房里灯还亮着……不过她也没被发现。
　　从那天起她就特别粘月朗了，她发现月朗是真的很厉害，在同辈人中也是翘楚了。
　　第二个五年，她十三岁，月朗十四岁了，月朗又来了，却没再带她出去了，但是给她带了很多小玩意，其实她最喜欢的还是那只只有她手掌大小的木鸟。她的武功也有了些许长进，但是父亲却不允许她也去参加那江湖比试，甚至不允许她向别人动手，她也从来不曾向谁动手这鬼地方有只鸟就很不错了。她坐在父亲旁边，看着这场江湖比试。月朗还是很厉害，他也结交到了朋友。他跟她讲了很多外面有趣的事情，她问他下次再来可以带她出去吗？他点了点头说当然了，少年已经快及弱冠，眉目间也褪去了当年的稚气，但也显得青涩。那双桃花眼弯弯的，却又好似多了一分苦涩……
　　她记得他说等下一个五年，等她拿剑。她的功夫从不曾落下过，她现在已经可以拿剑了，可是父亲却从不给她剑，想来她也只好撇撇嘴。父亲拉着她回到客栈，她又问了这个高大可靠的男人一次“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呢？”
　　父亲看着她，眼中的情绪她仍然看不懂。父亲叹了口气，这次说的不再是“出不去的”了，而是“很快就会出去了，小苾乖”。她不知道父亲有什么故事，但是她知道父亲从小要求她练功却不允许她参与任何意义上的切磋，不允许她接触来参加江湖比试的人，但是朱月朗好像是个例外，准确的来说整个朱家都是个例外。父亲不是没出去过，只不过他出去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过三个时辰，他似乎只是去镇上采购一下生活必需品就又回来了。每次和父亲站在门口目送着人们离开，她总觉得父亲渴望自由，和她一样……
　　父亲说很快，她便也有了个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