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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唐门正堂,虽是白天,空落落的厅心依然点了悠悠的细烛。站在门口,只见那远远的一点灯火配着堂下妇人跪着的背影,发出一样惨白而模糊的光亮。他抬头望了望檐下的匾额,白色幛布围着的,是父亲生前亲手书写的“天道有昭”四字,浑厚圆润,却略欠挺拔,似乎少了一分武林世家的凛冽。
      犹如他父亲的性子。身为唐门的当家,却性格淡泊,处事优柔。不喜武功暗器,只喜书画医药。倘若一门心思做个扶不起的阿斗,让人对他丧失信心倒也罢了,可是他也并非纨绔子弟,而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一直努力地谨守祖业打理唐门,在这波诡云谲的武林当中,耗尽心血苦苦撑了这些年。
      他忽然掠起一丝苦笑,父亲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灵堂里那口黑色的棺材,他居然觉得,说不定那里才是能让父亲最平静的归宿。
      厅堂的妇人知道他来了,略略偏过头,声音是浮花落水的轻柔,却又像刮过冬天冰湖的风一样没有温度:“来了,先给你父亲上柱香吧。”
      他依言进去上了香,然后垂首跪在一边等她开口。她的随侍小梅去唤了他,罢了却没有跟过来。偌大个厅堂一个旁人也不见,只得他母子二人。这么多年了,她主动找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说话都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回,也不例外吧……
      他母亲依然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意思,却把身转向了他。他一惊,唐夫人已经开了口,声音里连一丝迟疑也没有:“一山,请你去救你哥哥,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穿堂而来,吹得妇人鬓角发丝飞起迷住了视线。然而她本不该错过这样难得的将她小儿子好好看仔细的机会的。黑色水磨的大理石地面如镜,映出跪在她对面少年苍白的脸庞和瘦小的身形。唐一山,唐家的二公子。江湖人称暗器、毒药、武功“唐门三绝”的,被老一辈寄以厚望的唐门新生代领军人物。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暗杀史长达七年的顶尖杀手,其实,其实也不过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啊。
      唐一山张了张嘴。她说出来了,她毕竟还是说出来了。明明心里那般失望,可是却又有破罐破摔的一种复杂的如释重负之感。他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最初听到大哥出事时还为自己的一丝隐隐窃喜而愧疚,明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会为想尽办法营救,却仍在心里存了痴痴的念头,以为大哥不在她面前了,也许,她就能多看自己一眼了……可是现在奇迹没有出现,事情该是怎样还是怎样了,不是吗?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盯着眼前妇人,一时狠厉得似要用目光在她跟自己极为相似眉目秀丽却略显凉薄的脸上灼出两个窟窿,可是又马上变成了含着微微凉凉的悲哀。唐家大少,长他五岁,名叫唐一川。看名字便知二人关系如山川一般血缘紧密,然而唐一山知道,自己跟唐一川根本不能算直源亲兄弟,至少在他母亲眼里,不算。明明都是她生的呵……可是在她的眼里,只有唐一川是她的宝贝孩子。他唐一山,被忽略不计了。
      唐夫人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咬咬牙忽然对着他磕下一个头,他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至大脑,几乎眩晕过去。唐夫人直起身,也定定地望他,眼神却是狂热明亮得吓人。
      “父亲刚死,您就迫不及让另一个儿子也去送死吗?”他终于忍不住,还是来了句尖锐的嘲讽。后面一句心酸的问话终究没说出来,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你儿子?
      可是唐夫人一张薄唇抿得紧紧,有那么一下唐一山以为自己看到她嘴唇动了动,可是片刻后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一刻,他多年来犹抱了一丝半明半灭的希望的心,终于彻底沉了下去,如同从峨眉山上最高的峰顶狠狠推下去一般,直快而粉碎。
      微不可闻却又长长得仿佛半生的叹息中,他对着唐夫人磕下三个头,转身对父亲的棺材也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大踏步走出了厅堂,决绝而没有留恋般,再也不看犹跪在地上的女人一眼。心中有个声音,自此以后,这女人、这地方,与他再无半分干系。

      月余后,江湖听闻唐家二公子唐一山潜下江南,烧了大半个归云山庄。唐家大少爷唐一川被绑在一匹马上冲出山庄,到了唐门接应的地方,二少爷却没回来。
      人人皆猜测唐一山是落在了归云山庄庄主手中了,可是此后经年,江湖上竟再也没有听到唐一山这个名字的任何消息。
      这个人,就此消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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