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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袂山(上) ...

  •   司霂的一身红衣实在是惹人注目,他带着沈宣铭从宫中一处小路穿过,那里种着茂密地竹子,落了雪,竹叶沙沙作响。
      “岐王,原本没有打算走这么早的,可陛下要立储……我实在是找不到机会离开了。”沈宣铭一边走,一边自责着,他当然知道他失踪后,责任一定会落到司霂身上。
      他这么想着,这要是以后世人都误会了岐王,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岐王不像是个会解释的人。
      “六殿下。”司霂在一处停了下来,那墙与别处并无二致,只是多了一块青砖。
      司霂按下那块青砖,那宫墙便开了一处,“请。”
      沈宣铭点一点头,“岐王……您回去吧。”
      司霂的脚步顿了顿,“臣送殿下到袂山。”
      “若他们误会了您……”沈宣铭咳嗽着,“我怕您……”
      “为殿下,自然是想好了后事。”司霂将那块白玉佩还给了沈宣铭。
      “这玉,您还是留着吧。”
      沈宣铭淡淡摇头,“走吧。”

      “六殿下跟司靖濯?”沈傅想起从司霂身上掉出来的玉佩,心道:司靖濯真和六殿下勾结?!
      “沈将军,本王……要去找六殿下。”
      “王爷别着急,”佘珩从一旁走出,身边还领着小太子,“岐王和六殿下跑不远的。”
      沈傅淡淡地看了佘珩一眼,他是知道宫里有一处暗门的,上辈子和司靖濯逃命的时候用过一次。
      “百花园后面有一处竹林,能出宫门,本相已经派人去守着了。”
      沈傅和沈湘心知肚明,如果司霂和沈宣铭落到佘珩的手里,可不就只是失踪这么简单了。
      佘珩是为了拖住他们,好让他的人下手。
      “不了,佘太傅。”
      “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沈傅:“既然十七皇子已成为太子,这一声太傅……迟早都要叫。”
      佘珩笑道:“不错。”
      沈宣词默默地看着,轻轻一扯佘珩的衣角。
      “师尊。”
      小太子生的玲珑,紫色的眸中覆着一层淡淡地水光,唇红齿白,叫人好不心疼。
      佘珩蹲了下来,敛去面上的冷淡之意,问他怎么了?
      沈宣词咬着唇又没说话。
      “嗯?小词怎么了?”
      沈宣词低下头,耳尖被冻得有些泛红,“我想回去。”
      佘珩轻笑一声。
      “那便不奉陪了,雪这么大,小孩儿受不住。”
      “恭送太子,太傅。”沈傅与沈湘行礼。
      沈湘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要不是一直有沈宣铭压着,他怎么可能会安分守己。
      沈宣铭跟着岐王跑了,他当然害怕,他想直接提着刀杀一条血路出宫。
      可他不能那么做。
      沈湘在沈宣铭的手下还是掂的清轻重的,哪怕他在南疆养尊处优惯了,也知道自己的家族大势已去。
      他在封都有着一方势力,能助六殿下一臂之力,有些南疆的资源和人力,当然还算贵族之后。

      雪飘得渐渐小了,但仍然不见得太阳,天地间有些灰蒙蒙的。
      沈傅握着佩剑,往百花园里走。
      沈湘跟在后面,提心吊胆的,但是又一句话也不问,在心里面一边又一边地问,得不到答案,只得自己猜测。
      沈傅在红墙前停了下来,按下青砖后,门缓缓打开。
      地上留着人的脚印,看样子没走多久。

      沈湘打算追出去,却被沈傅拉住。
      “私自出宫,到时候陛下怪罪起来,我们四人一个都逃不掉。”
      沈湘握着弯刀刀鞘的手指不断地收紧,快割破手心的软肉,突然抬头大喊道:“那怎么办!”
      “您的那只鹰,雪里能找到人吗?”
      “能是能,只怕六殿下知道是九泽,故意躲着,”沈湘道,“九泽和六殿下认得,要好得紧。”
      沈傅皱眉,若是出现沈湘说的这种情况,他们在宫里用再多的计谋都是徒劳。
      “放出去,试试,”沈傅听见了人走在雪地里嘎吱作响的声音,“您且在这将九泽放出去,外面来人了。”
      沈傅快步走出去,正和苏敬安碰了个正着。
      “沈将军。”
      “苏公公。”
      沈傅记着,苏敬安与沈湘有些故事,即便他现在报了沈湘的名字,苏敬安也不会说与外人。
      “您……为何在……”苏敬安话还没说完,沈傅就打断了他。
      沈傅凑到了苏敬安的耳边,“如此美好的雪景,您觉得……本王能做些什么?”
      苏敬安向后退了一步,他望见沈湘从竹林里出来,行礼,“湘南王。”
      “嗯,”沈湘微微点头,像苏敬安回礼,“苏公公怎么在此?”
      苏敬安的眼神都不敢往沈湘身上放,“陛下命咱家来找沈将军,想不到湘南王也在此。”
      “沈将军,您且跟着去吧,”沈湘像二人行礼,“本王先回去了。”

      沈湘在恣阳殿外放出了一只黑鹰。
      黑鹰的爪上绑着一封书信。

      司霂与沈宣铭在大雪中穿梭,穿过一片针叶林,见雪小些了,便到了一处酒馆休息片刻。
      “殿下,袂山距此处还远。”
      “天黑之前……能到咳咳咳……”沈宣铭病得比司霂还要严重,如今眼神都有些涣散。
      司霂看着沈宣铭,为他斟上一杯热酒。
      这是沈傅看他这个病秧子的样子吗?
      他没有告诉沈傅自己还喝着百寒散,当然害怕小情种问起来,藏着掖着不想告诉他。
      他司靖濯,有可能活不到新政元年,沈宣铭想要的生活,他几乎过了一辈子。
      因为人总会觉得孤独。
      “六殿下,要不我们在这休息一晚?”
      沈宣铭轻轻摇头,又咳了几声,道:“岐王您也病着,我若是执意要走,也实在是不体谅……”
      司霂:“臣不要紧。”
      “咳咳咳……”沈宣铭趴倒在桌上,“连夜走能到吗?”
      司霂的手握紧又松开,他担心沈宣铭撑不过去。
      他原本是想再反驳沈宣铭一句的,见沈宣铭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们又离开了酒馆上路。

      沈傅跟在苏敬安后面,一行人一路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到了沈玄宗的寝宫,苏敬安才驻足不前,向沈傅嘱咐了一句:“沈将军,您请。”
      沈傅微微一点头,进了寝宫。
      “微臣参见陛下。”
      沈岁攸躺在床上,地上有着一大摊血。
      他苍白的脸上已经不见一丝活气,“咳咳咳……起来吧。”
      沈傅起身,等着沈玄宗先发话。
      沈岁攸半晌才慢慢地开口,“我们之间何苦见外。”
      沈傅当然知道不能坏了规矩,虽然他是宸王的儿子,是世子,但也不能太随心所欲。
      “陛下。”
      “兄……宸王最近还好吗?”
      沈傅淡笑,心说我已离开了勒北一个多月,从哪里得知宸王好不好?
      “臣无从得知。”
      听得这话,沈岁攸也便不再继续追问了。
      “那岐王呢?”
      沈傅:“臣也不知。”
      沈岁攸靠在床头,微微合了合眼。
      都是些在朕面前装着演着,都想着把他沈岁攸拉下去,沈玄宗心道。
      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多半,加上接风宴被人下毒,他还没向沈宣铭问起,就听闻沈宣铭和岐王出了宫。
      沈岁攸只有将十七皇子立为太子,才能让佘珩替他把大渊守下去。
      如果沈宣词不是可塑之才,哪怕让佘珩取而代之,他都不能把天下交给其他的儿子。
      要不是皇后走的早,给他留下个沈宣词,沈岁攸真的以为自己要被剩下的孩子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孩子们都想要这天下,他这一辈子不就防着个他们。
      “但朕听闻,沈将军与岐王认识已久,平日里也是同出同进,怎么个不知?”
      沈傅抿了抿唇,沉声道:“陛下,岐王与六皇子已经逃出了宫,想您定是用此事来加罪于臣。”
      沈岁攸摇了摇头。
      “不过是权宜之计。”
      佘珩的想法沈岁攸都能看出来,不过是看着自己一把老骨头,没什么用处。
      “朕会想办法将你送回勒北,勒北军不可一日无主。”
      沈傅跪下来行礼,“谢陛下。”
      佘珩真有本事,将陛下都控制住,才能不妨碍他的大业,沈傅心说。

      夜渐渐深了。
      司霂与沈宣铭行到一处很荒凉的地方,能闻到很浓郁的秋梅的味道。
      “六殿下,到袂山了。”
      沈宣铭停了下来,站在一棵高大的秋梅树下,“岐王,我如今真是连累您了。”
      司霂脸上血色尽失,虽然雪已经停了,但他仍然感觉到寒冷在侵蚀他的血肉。
      “既然殿下到了袂山,那臣便先回去了。”司霂行礼,欲离开时,听到一声足以击破长空的鹰叫。
      他又转过身,“殿下,您且向袂山里走走,算了了您的心愿。”
      沈宣铭靠着一棵秋梅树坐下,静静望着司霂离开。
      九泽没有跟着司霂走,只是盘旋过后落在了沈宣铭所靠的那棵树上。
      “我就知道阿湘会让你来找我。”
      沈宣铭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那鹰便从树上飞了下来。
      他微微合着眼,“你过来。”
      九泽乖乖地到了沈宣铭的旁边。
      沈宣铭伸手取下沈湘系在鹰爪上的纸。
      夜里很黑,沈宣铭的眼神已经涣散,想看清那些字已是不大可能。
      “咳咳……”沈宣铭的声音很微弱,突得,手腕处传来剧痛。
      温热的血液自手腕处炸开,将紫色的衣袖浸染了多半。
      他摸索到一朵掉落的秋梅,沾着温热的血液与冰冷的雪。
      疼痛被无限的放大,九泽在一旁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鸣。
      “九泽啊……你走……别让阿湘知道……我死在了袂山。”
      黑鹰依偎在沈宣铭的腿边,轻轻啄了下六殿下的手。

      沈傅站在沈岁攸的寝殿外,此刻想的却不是回勒北。
      他的心里回环往复只有一个问题:司霂为什么要和六皇子逃出宫?
      上辈子把他害死了,这辈子来赎罪?
      沈傅又在心里否定了自己。
      司靖濯不过是死心不改罢了,他不是还想做到大渊皇帝的那个位置上。
      司靖濯表面上和佘太傅,六皇子和湘南王有合作,不过是想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沈傅一边往且豫殿走,觉得自己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只是司靖濯每一次的用意总与他猜的大相径庭。
      他顺手折了后花园里开得正好的秋梅花。
      “苏公公,”沈傅突然叫住了走在自己前面的苏敬安,“宫里怎么会种这样的花。”
      苏敬安看着他手中的那一枝秋梅,“当年陛下为婉妃娘娘特地从袂山寻来的。”
      “婉妃不是……”
      “婉妃娘娘毕竟是外族人,很正常不是么?”苏敬安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沈将军……您请回吧。”
      沈傅向苏敬安行了礼。
      婉妃是六皇子的生母,是外族人,沈傅心道。
      沈宣铭被困在这深宫里,能逃到哪去?
      沈傅摘下一朵秋梅,这花倒是坚强,下了雪的天还没将它冻蔫。
      放眼整个大渊,只有袂山有秋梅。
      沈傅拿了剑,飞快地往外走。
      他站在殿外,头顶是不断盘旋的,发出哀鸣声的黑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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