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齐娘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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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
白日喧闹的姑苏城寂静下来，只余下九天上的明月与几点星子，注视着不为人知的角落。
白绫搭上树枝，齐娘眼神麻木，然而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恐惧。
她绝望地想，你痛快一点吧。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没能投生在有钱人家里，又长了张害人的脸。
这就是命。
这样想着，这貌美的女子终于下定决心，踢开脚下杌子。
白绫勒住娇嫩的脖颈，窒息感倾巢而出，让齐娘本能挣扎。
恍惚间，不知哪来的的歌谣声轻柔入耳。
“姑苏好风光，江南烟雨中。
莲叶接天碧，荷香入梦来。
阿婆坐门前，唤我乖囡囡。
……”
是首姑苏口口传唱的童谣。
齐娘晕迷前最后一眼，白色衣袂翻飞，寒冬腊梅盛放其间。
“她不会是死了吧？”一团似禽非禽的雪白毛绒团绕齐娘蹦了两下，问道。
“你见过死人流泪吗？傻狍子！”立在白鸢肩上的青羽灵雀反驳道。
这女娘大概是极伤心的，睫毛上挂着一串泪珠。
白鸢伸出白皙的手指，戳戳灵雀的脑袋，又将那一团抱起来揣怀里。这才悠悠开了尊口：“我觉得你们俩再吵下去，把她吵醒，以两位的尊容，她没死被吓死了。”
毛绒团：“哦……”
灵雀：“切。”
“两位”的尊容并不似青面獠牙的凶兽，不过能口吐人言，的确能讲寻常人吓得够呛。
白鸢道：“她快醒了。”
闻言，毛绒团窝在她怀里装死，灵雀也乖乖闭嘴。
地上的娇娘猛然睁眼，坐起，双手握住脖颈，喘息猛烈，眼中是化不开的惊惶。
“醒了？”白鸢道。
齐娘这才发现旁边立着个人。深更半夜，这女子白裙翩翩，唇边笑意浅浅。左肩立一青羽鸟禽，华光溢彩。
换个人来，得大受惊吓。齐娘已经顾不上这些，声音沙哑，“是你救了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开，不好吗？”
“你的安静只对常人，却吵到了我，我才会来管这桩闲事。”白鸢坐在齐娘系白绫那根树枝上，双腿轻晃，一副悠闲做派，“当然，阁下如果执意寻死，我不会再拦你，有需求也可帮你一把。可是，死得如此窝囊，姑娘甘心吗？”
甘心吗？
齐娘扪心自问。能甘心吗？
她前半生安稳顺遂，生母早去，父亲只是个穷书生，虽然嘴里整天念叨着“之乎者也”，但对她是掏心窝子的好。与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今岁高中探花。
她本该和和美美安度此生，奈何时运不济，遭人凌辱。
对方是官老爷，比她有钱、有权、有势，招惹不起，齐娘便只能如先前那许多女子一样，自认倒霉。
那官老爷说：“你们自个儿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是勾引本官是什么？”
何其荒谬？她当日连枝花都未曾簪过。
不过强权压人罢了。
“你看，受害者自缚牢笼，障事者逍遥法外，这是何等的不公啊？”白鸢轻飘飘叹气。
齐娘双手紧握，尖锐的指甲戳进手心，疼得她泪流满面。
“姑娘以为我不想吗？那人可是知府！自古有云：‘民不与官斗’。齐娘哪怕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又有几人会信？又有几人敢怒亦敢言？所谓‘圣人’只会搬出《女戒》羞辱于我。姑娘今日之言，不过无足轻重的哀叹，又有何用！”齐娘愤恨道。
语毕，却见白鸢依旧笑意吟吟看着她，未见恼怒。
齐娘沉默了。
她原欲逼那姑娘走，说出了她能说出的，最刻薄的话语，可对方却还能笑得出来。
她不知道，这些话在白鸢看来，都不叫刻薄。真正的刻薄在她肩上呢。
灵雀看穿白鸢心中所想，“……”
白鸢：“如果我说，我能帮你陈冤呢？”
齐娘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就凭你？”
“嗯哼！你们怕他，我可不怕。”
齐娘勉强笑笑，道：“这位姑娘，你的情我领了。但那县令背后有人撑腰，我劝你还是莫蹚这趟浑水。”
白鸢也笑，“这位女郎，我说‘不怕’，是指朝廷百官。以及……你们的皇帝。”
你们的皇帝。
这话说得怪异。
齐娘愣了片刻，愕然道：“……你！你是……妖？”
白鸢跳下树枝，眨眼的功夫便到了齐娘跟前，略有些轻挑地抬起她的脸，“是。但我也不会白帮你，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齐娘心下微动。她不是没想过报官，但官官相护，她死了不要紧，之后的麻烦怎么办？留给爹爹吗？
凡人在人族的规则中需得权衡利弊，那妖呢？
只要头够硬，自然百无禁忌。
这县令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命案，大多是正处豆蔻年华的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幺女亦或娇妻。
他恶事做尽，总该来个人管管。
人欺软怕硬，神远在天边，妖却近在眼前，赌一赌又何妨？
“你要什么？”齐娘问。
白鸢答：“几年阳寿即可。”
齐娘毫不犹豫：“好。”
白鸢笑道：“这么爽快？不怕我骗你？”
齐娘直视白鸢双眸，“你是妖，我是人。你若想骗我，哪能叫我知晓？”
白鸢点头，“有悟性。”
“……”
将齐娘送回家，白鸢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灵雀记仇，道：“我说句实话，你不太像妖。”
白鸢随口：“那我像什么？”
灵雀：“神棍。”
白鸢啧了声，点点灵雀青色的脑袋，后者头上一撮绒毛跟着摇晃，“怎么还骂人？不带你这样的。”
灵雀：“我刻薄。”
白鸢：“……”
毛绒团笑得好大声。白鸢顺着绒毛，幽幽道：“都说狐狸毛做成狐裘暖和，不知道你的毛怎么样？”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毛绒团撒娇。
灵雀毫不留情：“做成狐裘它也流口水。”
两兽一妖吵吵闹闹，惊起鸦声一片。其中一只红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振翅远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齐娘子（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