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和胆小鬼》贺遥

3、第 3 章

　　时间总是很快，尤其是当你又忙又累的时候。
　　晚上收工后，顾明希和组里编剧王瑶打算去影城附近觅会食再回去睡觉。
　　两个女孩买了点臭豆腐和烤串，正打算边走边吃回去。
　　她们往常习惯走小道那边。这时小道上都没什么人。
　　两人窸窸窣窣聊起了天。
　　王瑶听顾明席说话嘶哑得狠。
　　“你嗓子怎么成这样了？”
　　顾明希捏着喉咙，哑声说“喊了一天的“卡”，能不哑吗？”
　　王瑶看她那样子，笑话道“你说——”
　　王瑶话没说完，旁边灌木丛林中传来一阵撒娇的女声。
　　顾明希和王瑶迅速相看了两眼，立马拉着对方弯下身子躲到一处。
　　晚上光线实在太暗，隔着模糊的视线和距离，她只能两个一大一小的影子。
　　那嗲嗲的女声出来时，她们就已经反应过来这女的是谁。只是就不清楚跟她说话是谁。
　　顾明希眯着眼，使劲瞧看了许久。那边没有灯光，男人的脸隐约在黑暗里。双手插兜，身姿挺拔的站在陈之言对面。
　　顾明希总觉得这人身形好眼熟，她在哪见过。
　　王瑶拍拍她的手，小声嘀咕“就说她后台不简单，一出道就大剧女二，还拿下了四大周刊”
　　顾明希和陈之言虽然才刚接触，对她了解不少。但也知道有关她的传闻，众说纷纭，讨论最多的无非就是她的背景。
　　顾明希不想惹上她的事。她轻拍王瑶手臂提醒，用口型对她说“我们赶紧走吧”
　　王瑶点头。
　　枯叶时节。周围都是掉落的树枝和黄叶。
　　顾明希和王瑶蹑手蹑脚的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动静。谁知，陈之言那边不知怎么了。忽然高喊了声“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很想参与这次机会。席敛哥哥”
　　“席敛？”
　　王瑶惊诧的发出声，顾明希赶紧捂住她的嘴巴。
　　其实王瑶的声音并不大。可奈何周围实在太安静了，听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敏感。
　　“谁在哪！”
　　那边骤然反应过来，陈之言大声地追了出来。
　　一不做二不休。
　　顾明希和王瑶立刻撒腿就跑。
　　陈之言哒哒哒的跑出来，看到前面那两人见了鬼似的往前奔。
　　“顾明希！我看到你了！”
　　顾明希“.....”
　　乖乖，你为什么只看到了我一个！
　　顾明希根本没有想到，平日连眼色都看不懂的人，这会儿眼神这么好。
　　她下意识的脚步一顿。然后，又继续撒腿狂奔。
　　陈之言追了几步就跑不动了。她望着前面，发出最后的通牒。
　　“你们要是再不停下来，我就立马撤资！”
　　王瑶“.....”
　　顾明希“....”
　　面前忽然刮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嗖”的一声，冷不丁的钻入鼻腔。

　　席敛神色自若地从丛林中走出来，慢慢掀眼。
　　顾明希和王瑶像是同时被抓住了命根子，身子十分僵硬地扭过来。
　　“....哈哈哈，晚上好啊”
　　顾明希用力地挤出一丝不那么心虚的微笑，抬头指了指头顶上的天空“今天月亮真圆啊”

　　席敛微微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轮跟圆毫不沾边的弯月。

　　——

　　化妆间里，陈之言和席敛坐在顾明希和王瑶的各自对面。
　　像是审视犯人一样，中间插着一盏大亮的台灯。
　　陈之言双手抱臂，目光咄咄逼人地直视她俩。
　　顾明希坐立难安。脑袋从进来开始就没敢正面抬头，不是偏头张望，就是低头不语。
　　这种难受倒不是源于陈之言。而是她面前这个人。
　　她不知道陈之言和席敛的关系。但瞧着陈之言大晚上的跟他在一起，举止亲昵。或多或少有点不为人知的关系吧
　　她被前面目光打量得实在坐立难安搓了搓手掌，扭头对着陈之言，笑道“陈小姐，你们放心我们是不会乱说的”
　　王瑶猛点头赞同。
　　“真的？”
　　陈之言狐疑打量她俩。
　　一天了。顾明希先是被这大小姐油盐不进的演技折磨得抓耳捞腮。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吃个饭，散个步都还能被她抓过来拷打有没有撞破她好事。
　　麻了，她实在是心累。
　　顾明希瞄了一眼席敛，诚恳说“你是这部剧的投资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和王瑶不会乱说你和席先生的关系这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
　　陈之言听着点点头，随后又蹙眉问道“什么什么关系？”
　　顾明希“……”
　　顾明席发懵了，她看向王瑶。
　　王瑶也是一脸懵逼。
　　她悄悄伸出一小指，朝着席敛示意“您和席先生不是……”
　　后面的话王瑶没再多说。
　　“他是我哥！”陈之言脸上羞红，立刻反应过来顾明希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是叫你们不要乱说我要内定——”话落到这儿，陈之言停了下来。观察这俩人的表情，一脸茫然。
　　陈之言心松了下来，也不再多说。
　　“没听到其他的就算了”
　　哥？
　　顾明希这时才敢抬头正面端看这两人。
　　小脑袋左一歪，右一歪。
　　这两人长的像吗？
　　算了。
　　她挠了挠脑袋，左右看了下面前两人“那行，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
　　陈之言看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也跟她们一块起身“哥，你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
　　一起？
　　顾明希回头，见席敛好整以暇的起身，淡淡地“嗯”了一句。
　　今晚这场闹剧下来，这人也算是重要人物之一，可半天没见他张一次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顾明希的错觉。她用余光悄悄探他的时候，席敛的眼睛深邃的像一头孤林中的猎鹰，直直的盯着她。
　　看得总让人心虚。

　　——

　　夜晚静悄悄，月光穿过大树映射在那几个影子上。
　　本来顾明希和王瑶走在前面的。席敛和陈之言在后面。
　　但王瑶手里还没吃完的臭豆腐和炸串在空气中散发香味，将陈之言吸引了过来。
　　顾明希在低头想事情，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已经慢慢脱离同伴的步伐，落在了后面。
　　身为女明星，又最近在拍戏，陈之言已经好久都没有吃到这种美味了。
　　她靠在王瑶旁，鼻子嗅了嗅。
　　“好吃吗？”
　　王瑶见她一副流口水的样子，残忍道“不太好吃”
　　“可我闻着挺香的”陈之言忍不住了，凑上前，指了块臭豆腐“我能吃一口吗”
　　王瑶犹豫了会儿，又看她这么可怜兮兮嘴馋，就让她吃了一块。
　　不料，这吃了就停不下来了。
　　“我还想吃个炸串”
　　“不行，你经纪人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那也不行”
　　“......”

　　席敛看顾明希低头发呆越来越入迷，就脚下有块障碍物都没注意到，差点绊倒。
　　幸亏席敛及时拉住了她手臂。
　　“小心”
　　头顶的声音敲醒了顾明希，她立马回过神，见自己跟席敛走在一处。
　　她抬头看向前面。
　　那两个女人吃的乐此不疲，好像完全忘了后面。
　　顾明希下意识也准备移步向前。右脚往前一迈，她又想到了什么，步子挪了回去。
　　总不能让大老板一个人在后面走吧。
　　她想。
　　顾明希偏头对他咧嘴一笑“刚刚谢谢席先生了”
　　席敛和她对视了一秒，随后移开“走路还是不要总低着头”
　　顾明希一顿。席敛的声音温和有力，不似他给人的气场那样。有种如沐春风，淡淡的感觉。
　　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顾明希轻轻摇了摇，笑话自己真是多想了。

　　陈之言她们走得很快，一不注意顾明希和席敛落后了好些距离。
　　四周也因为前面两人呱呱不停的吵闹声，变得不再那么寂静。
　　席敛走得很慢，脚步沉稳用力。为了照顾大老板的步伐，顾明希也不得不放慢速度。
　　“陈之言没给你惹麻烦吧”
　　席敛忽的开口。
　　“啊”顾明席反应慢板怕，有点一下子没缓过来这两人的关系。
　　她清了清喉咙，扫了一眼前面，违心地笑说“没有没有。陈小姐人不错，还给剧组买咖啡呢。而且戏也挺好”
　　最后一句落下时，席敛停驻了脚步，偏头，深究的瞧了她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顾明希不明所以。
　　席敛意味深长的扯了扯唇角“你还是第一个说她戏好的人”
　　顾明希“......”
　　这话的意味太明显，顾明希耳朵上浮起了一片不好意思的微红，她干笑呵呵两声，给自己找补道“....是吗....那我还是挺有眼光的....”

　　所幸，这场浅浅的尴尬很快结束了。
　　他们到了酒店门口。陈之言望了望四周“哥，老张没来吗？”
　　“没来，我自己开车过来的”席敛说。
　　顾明希和王瑶没有先进去，站在门口等待陈之言。
　　深夜了，陈之言也困了。她跟席敛简单说了会儿话后，挥手再见，走到顾明希她们旁边。
　　“早点睡”
　　席敛朝着三个女孩说道，礼貌颔首告别了她们。
　　王瑶和顾明希也微微点头回应“席先生再见”

　　——
　　顾明希家离剧组不远，晚上回去她继续在查阅资料工作。
　　一边和王瑶视频工作，一边顺带聊聊天。
　　“席先生倒是看起来挺平易近人的，没什么架子”
　　屋子里开着暖气，热烘烘。王瑶默默说起了关于席敛的话题。
　　“感觉是挺温和的”只见过两次，顾明希对这人不算太了解。最近的一次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刚刚那场不经意的交谈里。
　　陈之言不在，王瑶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唠嗑八卦了。
　　“听说他19岁就独自一人去香港闯荡。没背景，没势力。从底层销售做到了当时公司最年轻的二把手，差点就被总部破格录用高层主管了”
　　“差点？”顾明希来了兴趣，停下键盘。
　　王瑶说“本来总部文件都要下来了，可中途有人举报他手脚不干净，要求总部彻查。后来，好像是查到了什么，但没有对外公开。只是撤销他的任职文件，将席敛开除，永不录用”
　　“那岂不是又变回了一无所有”顾明希感慨。
　　在过去那样的创业背景下，独自一人在异乡。席敛本一无所有的来，想必一定用尽了全力做到了当时的位置。一夕之间，就被人地拉了下来，再次回到了原本。
　　王瑶也觉得可惜“而且当时那家公司也算是业内有名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即使他们什么都没说，可始终没人敢录用席敛，更别提合作了”
　　“可就算是那样的处境，他也硬生生给自己杀|出了一条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遇到了现在的合伙人，有了现在属于自己的集团。”
　　王瑶越说越激动，好像这发家史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顾明希托着脑袋，嘴里咬着笔，心想：果然每个资本家的背后都有一段血淋淋地发展史。
　　她摇了摇头，拍拍脸颊，让自己慢慢清醒过来，认命地对王瑶说“继续加班吧”
　　“啊~”
　　屏幕里，发出王瑶一阵哀怨。

　　清晨。到了片场后，剧组人员也开始了各自一天的准备工作。
　　开拍第二天，陈之言这次没迟到。演员都已到齐，随着一声“action!”，戏剧幕帘渐渐拉开。

　　正式成为一名导演后，顾明希听到过最多的问题就是：在剧组是不是导演最大，想要谁拍，就要谁怕，想干什么都没人阻止。
　　对此，顾明希的回答贴切且俗气。她说：在剧组，钱最大。谁身上带的钱最多，谁就是老大。
　　所以，导演或许是那个拥有最大话语权的，但也有可能他/她只是个导演，仅此而已。
　　显然，顾明希是后者。

　　“咔！”
　　顾明希拿着剧本走到陈之言身边.
　　陈之言停下动作问她“怎么了，导演”
　　“是这样的，你情绪这块需要再内敛一些。傅安她是非常沉默，在感情上她不知道怎么表达......”
　　这是一部都市奇幻爱情片，由小说改编，在网上很受欢迎。
　　陈之言饰演的女主叫做傅安，是个成长在孤儿院的孩子。
　　顾明希翻着剧本的那一页，语气轻缓又专业的对陈之言讲道。
　　陈之言聚精会神的听着，点了点头。
　　顾明希解释完后，又自身演绎了几遍。
　　陈之言眼神恍然，表示明白。

　　顾明希看她认真配合的模样，心里又想到了什么。她笑了笑，对她欣慰的拍拍肩“你已经比昨天进步很多了”
　　“真的？”陈之言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张大了嘴
　　顾明希不是在讨好她。她是真觉得，陈之言今天的表演虽然说不上惊艳，但比昨天好了很多。
　　“真的”她坦诚回应。
　　“我就是说自己是个天赋型演员吧”
　　一旁和陈之言对戏的男演员听到这话朝着顾明希尴尬的笑了笑。
　　顾明希“.....”
　　真是不经夸。

　　——

　　下午的时候，天空飘起一丝丝细雨，和风交织在一起。慢慢地，细雨变成了小雨，再然后“嘀嗒嘀嗒”敲响在地面上。
　　席敛从身后的饭店走出来，旁边围着不少人。
　　他今天是来谈一笔收购的。双方友好达成合作后，一行人便亲自送席敛和沈岩来到了门口。
　　席敛不太喜欢工作结束后，还有一群人跟着。
　　他简单客套的告别了几句，带着沈岩直径走到对面。
　　今天席敛没带老张。因为沈岩自发奋勇地要做他这一天的司机。
　　走到车前，沈岩突然望着马路远处说“我记得之言的剧组就在这附近吧，咱们要不顺便去看看”
　　席敛闻言抬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岩后，才不冷不淡的来了一句“我昨天已经看过了”
　　“啊”沈岩倏然有些气恼“那你昨天怎么不叫我”
　　“是她昨天忽然给我打的电话叫我过去”席敛对沈岩那点心思始终不解。
　　明明喜欢，却总是犹豫着，不敢迈出那一步。
　　“你要是想去就自己过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
　　说罢，席敛准备转过身，到路边拦个车。
　　沈岩立马拉住了他，连忙“哎哎”两声，袒露出自己的动机“我就是想她了，想看会儿她。但我一个人怪怪的，你跟我一起呗”
　　席敛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拉开副驾车门“你为什么要一直拖着，直接跟陈之言说清楚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沈岩的精神颓废了下来“我倒是想啊，可她现在一门心思扎在自己明星事业上，根本不会考虑其他”
　　沈岩语气低落“....我怕这时跟她坦白，之言会受影响”
　　沈岩跟席敛创业到到集团发展，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无论是在处事还是为人，沈岩跟席敛一样都是主动出击的那个，鲜少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沈岩抬头，朝着对面的席敛勉力一笑“阿敛，你将来要是有了喜欢的人，指不定想得比我更长远呢”
　　席敛微怔。有那么一刹那，他恍然在沈岩身上看到了一个模糊又熟悉的影子。
　　过去的近十一年里，他像一双无形又神奇的上帝之手，在顾明希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