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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逼婚(修) ...

  •   “哦,现在不装了?公主有何高见。”

      衡沚一大清早,被叫来了看守着阿姀的院子。

      阿姀对他说,自己可以帮他办件事,换一个活命的机会。

      这还要多亏她听了一耳朵墙角。

      自她被带到这儿来,外头的仆从好奇,便三五不时地议论此事。

      原来是新帝想要一幅画,让世子去找,三个月要亲眼见到这画。世子找不到,交不了差,正好抓住了私逃的公主,打算以此将功抵过。

      这是个好机会。

      所以她要求见衡沚,企图说服他来自保。

      混蛋皇叔还真是死性不改,不过也算无形中予了她生机。

      “陛下要你三个月带天子游猎图觐见,你没有,对吧?”

      衡沚倚在门边上,她被捆着,绑在柴房的柱子上,只好抬着头才看得到他。

      “你既然知道我是宣城公主,也该知道,我的丹青,是学宫怀乘白所授。我曾在先生那里见过此画,临摹一幅不成问题。”

      别的暂且不说,临摹画,阿姀是信手拈来。

      “我十三岁时,便已经临过先生库藏所有的画。天子游猎图的真迹在他手上,可惜他早隐居远走,难以知踪迹。”阿姀长吸了一口气,“我用尽方法逃出都城,绝不想再回去。若没有十分的把握,自不敢用前程性命与世子作赌。”

      衡沚静静听着。

      画是怀乘白所授,公主又是怀乘白的学生。这世界上的事,未免太巧了。

      要不是真识得怀乘白,这画还是怀乘白亲手所赠,他还真不敢信。

      本已做好的打算在此刻果然动摇,衡沚忽而又生了新的想法。

      “公主有没有这高超的技术,我可得验一验才能知道。”

      本着尊重逝者和银子的态度,每次阿姀去哭丧都会换上这身皦玉色的棉布衣裙,仅有领口处绣了些青翠的柳叶,脱了也不至于太素。

      听到他说的话,马上挣扎着站起身,素色的裙子跟着晃了晃,“世子想怎么验?”

      柳叶如随风飘扬般,在衡沚眼前晃着。

      “留在这儿,画出来给我看。”衡沚伸出手,一把拉起她站稳,“但我还有件事,需要殿下帮忙。”

      阿姀抬头看他,这距离太近。

      除过眼下略乌青,下巴颏马马虎虎冒出了点胡茬,衡沚可以说是一副刀削斧凿般的好皮囊。

      看到他,阿姀就会不由地想起初到恪州时,许多人和她说不攀骛岭,不算见恪州。

      不见衡沚,确实也不算见恪州。

      “带你回来的那夜,被薛平的人看到了,恐怕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说得云淡风轻!

      “那怎么办?”阿姀抓住他的手问。

      “好办,殿下若不介意,便说你是我新收的外室。”衡沚将她扯开,“不过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外室也不能这样拉扯。”

      阿姀皱着眉看他,很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

      可是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

      一连十来个箱子,流水似的抬进了世子宅邸的书房。

      云程守在门口,眼睛时不时往里瞟两眼。

      今日是个好天色。

      正午晴朗,他的主子一身檀色长袍长身玉立,将身旁少女遮了个七七八八。

      不晓得说了两句什么,少女笑得明媚,挽起袖子,一手举起了箱子中的大块青金石。

      嚯,少女还真是孔武有力,云程瞪大了眼睛。

      古画临摹起来讲究颇多,阿姀掂量着衡沚告诉她的时限,决定自己研制所用的颜料。

      这些箱子里有青金石雄黄石,还有些用来取色的草本植物,都是阿姀亲手写的清单。

      “都没错。”阿姀打量着青金石,冲抱臂站着的世子爷说,“你确实是有些家底的,这采办得也太快了。”

      “那是。”衡沚倒是一点不自谦。“不过,确定要从这种步骤开始?”他走过来,也跟着查看了一下箱子中的东西。

      “想要更逼真一些,当然不能轻易买现成的颜料。丹青大家们都是亲自制颜料的。你也真不吝银子,我说买些碎石即可,竟买这么大块的青金石。”阿姀端了它许久,手腕已经开始酸了。

      衡沚看她一眼,将石头接过来,并不太在意,“都是从前我爹收的贿赂罢了,留着也占地,不如给公主用。”

      受贿这事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阿姀捏了捏耳垂,不知道怎么接话,“那个……以后就别叫公主了,我也早不是公主了。叫我崔姀吧。”

      这话题转得生硬,实在蹩脚。

      连一句公事都不敢听,还真是惜命啊,衡沚心想。

      不是公主这一句,尚未有定论。

      大崇国姓是沈,为何她连姓氏都改了?瞧她对说出来的名字很熟稔,也不像临时起的。

      就像赌石。

      风平浪静的表面,谁也不知内里到底是什么成分,公主的过往也一样。

      衡沚思量着。

      “对了。”阿姀忽然疑问,“薛平是否带着敕令来?”

      阿姀还是舍不得用大块的青金石,便挑了点碎块放进石碾。矿石颜料工序多,要赶快着手准备了。

      衡沚正欲答她,门口的云程却忽然急匆匆走了过来。

      “主子,有急事。”云程紧抿唇,因为阿姀在一旁,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立即说。

      阿姀很有眼色地拍拍手站起来,想出去避一避。

      而衡沚却先一步,用话头截住了她,“你直说。”

      听了你这么多秘密,万一到时候说死人嘴巴严实我不就折在这儿啦?

      阿姀撇嘴,无奈又安分地坐下了。

      她现在还是刀俎下的咸鱼,苟且偷生才是正道。

      “丘几道传来消息,薛平先是在春风渡消磨了几日,昨日已往城中来了。只是消息延迟,西街的眼线说眼下已经过城口关隘,怕是要往私宅来了。”

      “这么快。”

      云程说着,忽然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只是薛平身边的人对城守说……”

      “说什么?”

      云程面色为难,“说要见主子带回来的外室。”

      面前的两个事主互相望着对方,意识到这番果然是搬起一块石头,砸了两个人的脚。

      果然,按薛平的办事风格,一旦拿了敕令,有了皇帝主子撑腰,势必是刻不容缓。

      薛平这地方还找得挺准。

      此处的宅子是衡沚新扩,除过书房修缮了,连寝室都还空空荡荡。

      比起整片恪州,这巴掌大的宅子短短两日发生的事,以如此快的速度全都传进了薛平的耳朵里。

      可见从人到物,收拾得还是不彻底。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私宅之前。

      从前没提匾,那上头是空的。衡沚懒得想名字,干脆叫人直接刻了“私宅”二字上去,荒诞又离经叛道。

      薛平踩在车夫身上,下了车。拾整衣服的空档,瞧着这不像话的匾,哼笑了声。

      果然是不靠谱的毛头小子。

      等了片刻,只见毛头小子衡沚,拎起衣袍飞也似地跨了门槛,冲着薛平一拱手,“不知监令光临,未曾远迎烦请见谅。”

      薛平将他打量一二,才逢场作戏地笑了笑,“岂敢岂敢,若不是急着办陛下的差事,不经通传便贸然上门,世子不要见怪才是。”

      官场,自是少不了虚与委蛇的这一套。

      衡沚直起身来,薛平得抬着头看他。

      人与人的区别,不仅在天生,还在自己的经营。

      薛平家穷,年幼时为了活命,自愿进宫做了太监,便注定了一生卑躬屈膝。

      见旁人意气风发的少年风姿,难免叫他回想起自己那肮脏卑贱的年少日子,不由眼中一黯。

      “陛下听闻,世子有了心上人,便十分挂心。潜邸时,陛下便同先召侯是同朝的情谊,先召侯溘然长逝,陛下对世子惦念得很啊。”

      这便是假话了。

      一来人是两日前才带回来的,二是新帝并未见过衡沚,惦念一说更是滑稽。

      十五岁时,衡沚随父亲赴都城为先帝贺寿。那时是令徽九年,新帝还是永王,宴上除了不停向先帝敬酒,便是敬蜀中侯,除此以外谁也瞧不上。

      新帝的恭维太有目的性,原州恪州向来是守城,他是看不上的。

      既然如此,又何来关切一说。

      这种拙劣的谎,薛平扯出来也完全不见脸红心跳,狐假虎威是早就习惯了。

      衡沚审视着薛平的背影,眼中有了几分讽意。

      “陛下消息倒是灵通。”只是这话,还是要宛转漂亮,“劳陛下挂心,劳监令挂心。”

      薛平哈哈笑了两声,“上达天听,陛下什么不知道?”

      他丝毫不在意衡沚话中的讥讽。不痛不痒刺两句罢了,若计较这些话,那他早就郁死多少回了。

      古画的差事他得上心办,人至门前他也不得不迎,这便足够了。

      初来时,薛平便刻意向衡沚透了底。听陛下的话,才是保自己的地位。

      如今手握敕令的是他薛平,他是替皇帝办事的人,即使不服又能怎样。

      难不成还杀了他?衡沚能有几分胆子造反。

      衡启一死,虽说还没见着恪州出多大的乱子,但这么大一块饼,日子久了谁眼馋还不一定呢。

      原州和蜀中,可都不是慈悲的主啊。

      只是薛平大约无从得知,看不见的地方,见血能解决的,都不算麻烦。

      有异心的人变成了死人,挖坑埋在衡启坟茔的四周。都是新土,无人起疑。

      人贵在自知。

      引人至会客厅内,不多会儿云程便布置着上了茶。

      “山南道的紫阳新茶,监令尝尝。”茶杯落在桌上,迟迟不见薛平去碰。

      室中一片沉静。檀香烧了一半,香灰委顿在炉中,谁都没有先开口。

      衡沚漫不经心地端起盏,浅啜了一口,“今日的茶不错,谁烹的?”

      话是冲着云程说的,任谁此刻打量,衡沚都是一副从容自得的模样,丝毫不见虚心。

      云程一拱手,“回主子,是云鲤。”

      末尾二字清清楚楚,如掷平地。话音未落,云程的头已经抬了起来。

      他刻意望着主子,视线仅一霎相撞,似乎等的就是这一霎。

      衡沚了然,很快移开眼,好整以暇地回头看着薛平。

      后者装出一副和善的笑意,身旁的小黄门赶忙上前,将那杯还未动的茶倒出来些尝了尝。

      还真拿起乔来了,当着他的面试毒。衡沚心中嗤道。用下毒这种剂量,未免也将他想得太蠢了些。

      而后薛平端起杯,不慌不忙地解释,“跟在陛下身边久了,有了些毛病,世子不要见怪。”

      “监令哪儿的话。”一来一回,不遑多让。

      薛平不经意地吹一吹茶杯上的热气,终于介入了正题,“今日是来奉陛下之意,来相看世子的可心人的,如此老奴也好回去向陛下交差啊。”

      “我父新丧,陛下便是唯一君父,自然遵从。”衡沚笑着,冲云程扬一扬下巴,示意去请人。

      “她没家世,乃是乡野女子。若不合规矩的地方,监令多担待。”

      语气间俨然一副柔情,装得跟真的似的。

      薛平乐得见衡沚这副样子。

      当年他父亲衡启,便是觅了封侯后入京朝见,京中但凡有女的世家,皆是榜下捉婿般着急。

      如日中天的新贵,若再与权臣联姻,那大崇的江山,还有什么稳固可言。

      最后,武安帝指了个无权无势的通议大夫之女给他,便是死了许久的徐氏。

      如今若让他进了都,冲这二品的爵位和样貌,岂不更令世家趋之若鹜。

      贵族之间附风攀比,又瞧不起长秋监。没有身家的乡野女子才能使恪州更难以出头,一举多得,一了百了。

      既然衡启能娶徐氏,那衡沚也能娶这个无名无姓的女子。

      没多久,侍女扶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走进来。

      女子穿着一身桃花色的衣裙,是当下恪州时兴的款式。上身色浅,逐渐加深,裙摆处颜色尤其秾丽,栩栩如生。

      用一把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余一双眼睛给人看。长发半扎半披,长发齐整地归在耳后,格外恬静。

      只是多少瞧着不似娇养大的,日光下发梢枯草般的灰黄。

      薛平从下向上打量,凭着几十年相人的眼光,从步履中看出了来人的怯懦自卑。

      含胸低头,手指紧抓着扇柄。头上的珠玉随一步一顿的动作而玲琅作响。

      果然一派小家子气。

      白跑一趟啊,薛平在心中嗤笑底下人看走了眼。大崇唯一的公主,岂会是这个模样。饶是他曾经只见过一个背影,也立刻能断定,这不是宣城公主。

      能做出在新帝眼皮子底下逃婚这种事的公主,胆量何止一点。这女子,显然差得太远。

      衡沚侧首,目光也落在阿姀身上。

      她那眼睛,明显是用妆遮掩了的。从前是明眸善睐,现在一概不见了。杏眼被拉长,眼角下垂变得惶恐丧气,始终不敢抬眼。

      丹青时一连僵坐几个时辰也挺直的腰背,如今塌了肩膀。

      这裙子原本是照着她的尺寸买的,这时候再看,就黯然失色。

      府中的侍女云鲤擅长妆饰,阿姀也很会改变肢体动作,来装成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一个身份背景,全由衡沚编出来的浣衣女崔氏。

      他看得好奇,却又实在佩服。

      “是个清秀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抬头我瞧瞧。”

      将扇子撤下来,阿姀躬身行了个不标准的福礼,“回……回大人,小女崔氏,是家住城、城郊。”捏起嗓子,磕磕绊绊地说了,才故作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衡沚。

      薛平没再看她一眼。

      眼神交互间,在伪装极好的妆容中,衡沚看到了她眼中的一闪而过的胜意。

      一种他二人联手,已经将薛平蒙在局中玩弄的稳坐泰山。

      “内子羞怯,我来回监令话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阿姀:占便宜就这一次,我只说一遍
    衡沚:上了我的户口还想跑?(得意)(被打)(仓皇抱头)(被迫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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