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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青山十六 ...

  •   昭华踏足沧澜,神魂融入凡人昭昭躯壳之中。算起来,这才是她第一次真正踏入此间天地。

      山间松风裹寒雪,人间白发难白首。

      昭华立于山间,大雪如席铺天盖地而来,她伸手却难接住一片。

      身后之人亦踏雪而来,昭华抬头,明月不再,只剩下这漫天,她永远也触碰不到的纯白雪花。

      她收回手,掩在衣袖之下,淡淡道:“走吧。”

      琅风山巅。
      山之上至高,唯有一座剑窟。

      山中冷寂,剑窟崖壁之上是剑宗千年万年的剑锋首徒所留下的剑痕,以新痕覆旧痕,剑意凛然从不曾变。

      昭华拒绝了萧疏已要抽调天地灵脉来为她修补神魂,怎料这厮执念极深,最后也只能妥协于让他结阵,使她的神魂与凡人昭昭的躯壳更为契合。

      萧疏已怕,怕好不容易召回来的神魂,便又如那日般消散。

      昭华拗不过,现下正坐在石凳之上,冷眼看着萧疏已放出半身之血画阵,又抽出自身一根经脉作阵眼……

      血阵将成。

      萧疏已转头看向昭华,绷紧严肃的面容瞬间软和了下来,道:“昭昭,过来。”

      昭华神色莫名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踏入血阵。

      盘坐在阵中央,见萧疏已就要启动阵法,她声线冷寂,恍然之间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疲累和茫然,缓缓道:“倘若你所做一切都是徒然无功,可还要继续?”

      萧疏已头也不抬,神情专注于血阵,随口答道:
      “继续。”

      “无悔?”

      “苍山可改,沧海可变,无悔。”

      昭华闭上眼,不再多问。

      血阵已成,阵眼之中的经脉化作一丛光束流淌在阵法中,旋转带起血阵,引动天地灵气化作幽透之色,最后连同那一抹光束一同没入凡人昭昭的身体。

      萧疏已见状,露出满意欣悦之色。

      昭华自阵中起身,问向萧疏已:“现在呢,你还想干什么?”

      萧疏已一愣,思索片刻,试探着向昭华开口:“我们自木犀城而来,这琅风山巅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我们就回木犀吧。”

      昭华闻声,便步出剑窟,行止之间若江川之风,毫无半分留恋迟疑。

      “那边走吧。”

      萧疏已目光一直停留在昭华身上,未有半分移开。闻之愣在原地,他还以为昭昭会说些什么,可她什么都没说。

      他紧抿嘴唇,眸色深深,剑窟之中空深,唯有他一人呢喃自语:“你若是忘记过往了,我又该如何办啊?”

      爱恨都没了由来。

      昭华站在九千阶之上,长风依旧朗朗,心境却不如昨日。

      她转头看向立于剑窟洞口的萧疏已,问道:“如何回去?”

      以他现在的境界,莫说一日千万里,心神一动,便是沧海绝境,苍山之巅,他也能顷刻而至。

      萧疏已道:“便如来时,沿路而归。”

      若说琅风山巅空寂无人,尚能够理解,昭华步下九千阶,见剑宗十六峰,竟然无一人。

      山脊灵气之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她生疑,眸色一沉,问道:“剑宗之人呢?”

      萧疏已仿佛碾死一只蚂蚁般,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道:“杀了。”

      昭华跳了跳眼皮,十六峰弟子无数,这厮莫不是都杀了。

      沧澜不幸。

      “为何?”

      萧疏已笑意有些发冷,敛目沉眸落在昭华身上,情深缱绻,半分都舍不得离开。
      “昭昭,他们害死了你啊。”

      “琅风山巅剑主剑无邪走火入魔,经脉受损,再无登天可能。他们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我无心踏登天仙途,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要我断情绝念,一心只为劈开沧澜天门而活……”

      ——

      春三日小境被毁之日。
      漫天春华,泯灭成簌簌黄沙落在地上。

      萧疏已怀抱昭昭,艰难唤出昭昭的名字,便感受到了五脏六腑被碾压破碎的疼痛。

      桃花意的凤眸之中没有半分神采,良久之后,仰天见春华散去的青山崖峰,两行清泪没有征兆的流了出来。

      滴答,滴答。

      泪水滴在黄尘之中,微闪出一点五彩斑斓。

      “噗!”
      萧疏已脏腑破碎,口中喷血而出。

      昏倒在地。

      空气中微微波动,出现一位仙风道骨之人,稍然一名持剑黑衣男子紧随其后。

      那仙风道骨的白须老人看着眼前这情深至此的一幕,拂尘微动,满是唏嘘。

      持剑黑衣男子上前将萧疏已放平,探其经脉,抬头对着白须老人摇了摇头,道:“傀儡术被破。”

      白须老人叹气:“若非此子,身有异相,乃是苍幽问天阁批命必然是劈开沧澜天门之人,我等也不必下此狠手。”

      黑衣男子,神情俊冷:“整日耽溺于儿女情长,你与我劝过他多少次了,不肖之徒。”

      白衣老人摇了摇头:“无邪,世间并非所有的人都渴望那登天之路。但你我终归是不同的。”

      万年之前,沧幽问天阁曾批命万年之后会有一持剑之人能够劈开沧澜天门,从此此界飞升不再是荒古传言。

      眼见万年之期将近,剑无邪作为当世剑意修为最高之人,被天下修仙者奉为劈开天门的天命之子。

      怎料,剑无邪走火入魔,修为凝滞经脉之中,再难精进。

      沧幽问天阁问卜一卦,只道是此人必在琅风山巅。

      而琅风山巅除了剑无邪,便只剩了这二十有三的萧疏已。

      剑无邪扶脉萧疏已,道:“天门若开,沧澜灵气枯竭之势便能解决。若非他整日不思进取,我等也不必出此下策,而这天生有缺的女子也算是受他所累!”

      也是这女子命中注定,本就是天生有缺,经脉不通之人,又怎能踏足这修仙厮杀之途。

      荒古万万载,天门封闭,恶念幽魂作兽猖獗,肆虐人间,纵然修道者数众,却仍如溪流如海,难解沧澜浩劫灾殃。

      白须老人佛尘一甩,叹气道:“开始吧。”

      此女子之命,因果在萧疏已身上,恶念却在沧澜所有盼望天门重开之人身上。

      而他作为咒下傀儡术的人,更是首当其冲。

      只是剑道一途,自沧澜荒古始,便是断情绝念以求万道巅峰,非至此而不可得。

      萧疏已修为不足,却天命眷顾,而剑无邪修为剑道堪称巅峰,却总差了那么一点点,若集二人之所长,天门有望啊!

      白须老人护法,剑无邪盘膝而坐,毕生之功力连同此生所悟之剑道尽数传给萧疏已。

      “掌门,无邪此生唯愿沧澜天门重开,庇护我沧澜万万众。”

      剑无邪满头墨发瞬间苍白枯老,躯体风化,逐渐成沙。

      白须老人便是这剑宗掌门,咒下傀儡之术,面色沉痛:“师弟,吾兄以此残命承诺,尽我此生必有天门重开之日。”

      “师兄,天地无崖,不见了。”

      白须老人跪倒在地,于青山崖畔连磕三下,祭剑无邪于沧澜万古之恩。

      有了剑无邪的功力,此刻萧疏已神清气足,修为已然到达此界巅峰。

      白须老人施咒:“萧疏已,天门之难,万年之劫,此间万万众待你前去救世,允?”

      萧疏已双目失神,僵硬开口,语气沉缓答道:
      “允。”

      说话之间,瞬行千里。

      之后,便是天门既开,萧疏已渡天门而至上界,傀儡术破,重至剑宗……

      剑宗十六锋,血流三日,换得沧澜万载长青。

      萧疏已淡淡道:“此后,我依照约定,清洗冤魂,驱逐世间恶念,引渡上界仙灵续沧澜灵脉。”

      昭华一时无言,唯有听到驱逐世间恶念之时,忍不住勾起唇角,眸中讽意隐约可见。

      只要世间还有一个人,恶念便不会消失。

      驱逐?
      世间恒定,又能驱逐到哪里去呢。

      昭华转身,收回目光。

      剑宗十六峰,因果已定。
      已无转圜之力。

      十六峰青山黛色,碧如青天,长风疏朗。

      她淡淡道:“走吧。”

      沿山色而行,顾及昭昭凡人身躯,牵云鹤拉车作凡人车马,行至剑宗脚下玉旋川。

      昔年,剑宗作为天下第一大宗,沧澜修道之人莫不敬望,来而便宿在这玉旋川。

      川纳百流,有成玉之姿。
      遂成大城。

      此修道大城,亦是凡人昭昭曾险些丧命之地。

      昭华半掀布帘,看着偌大城门之上玉旋川三字,心有所想。

      钺刃道,九道斋。
      九道斋中以一道鹿鸣九天菜式闻名于这玉旋川,传闻食之升一境,佐九道之酒,可升一阶。

      当年,剑宗天下广招门徒。
      凡人昭昭与萧疏已跋涉千山万水来到玉旋川,却因挡了城中豪宅高门策马之路,旧衣生尘,言道脏了他们千金马的马蹄。

      彼时,萧疏已方才踏入这修道之途,却为了保护凡人昭昭,被人殴打经脉险些尽断,凡人昭昭无奈,到处寻求恢复良方,闻之这钺刃道,九道斋有一壶酒,于修道一途颇有奇效。

      好不容易凑了银钱,却连九道斋的大门都没找到,便在大雨之时濒死在钺刃道路边。

      直到后来萧疏已被剑宗掌门捡了相救,她才被萧疏已寻回,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后来,萧疏已曾问凡人昭昭怎会濒死于钺刃道,凡人昭昭记忆全无也说不出来什么,此是便不了了之。

      昭华踏入九道斋,心道这萧疏已当真是会选地方。

      当年凡人昭昭心心念念,差点死掉都未曾踏足之地,如今倒是轻而易举。

      她倒是生不出什么唏嘘感叹,甚至连半分激动喜悦好奇都不曾显露半分。

      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世事荒唐无奈其一罢了。

      昭华径直走进房间,洗漱之后便昏昏沉沉,一身疲乏睡去了。

      她本就嗜睡,此番又是凡人躯壳,疲惫之态凝结于眉间,萧疏已见状亦不曾多言,跟在身后打点好一切。

      翌日,昭华来到九道斋大堂。

      大堂之中,各有小室。纵观揽尽堂中说书之人的精彩。

      萧疏已唤了鹿鸣九天和九道之酒,推杯过去,隐隐有些期待道:“昭昭,尝尝可还合口味?”
      九道之酒,凡人昭昭曾在春三日小境中饮过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踏足这九道斋饮一会九道之酒。
      昭华举杯品鉴,睫羽轻颤,声线冷寂:“你可想知道当年凡人昭昭为何会濒死于钺刃道雨中?”

      凡人昭昭身份特殊,因果不沾,纵使是萧疏已成为此间天道,也无法得知凡人昭昭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昭华不同,系出于她,凡人昭昭身上所有的事情,魂归来兮之时,便都在她脑海之中。

      当年,凡人昭昭也未必不能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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