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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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不去狩猎队
苏老坎话一出口，苏猫反应很大，可娘亲张秀的反应比她还要大。
张秀整个人都呆住了，手上筷子“啪嗒”两声落到桌上。
九里村每年秋收过后都要组建狩猎队，各家自愿出人，跟随村里的猎户进山打猎。
九里村背靠大山，但没人敢往深山里跑，一般都在大山外围走一走，打的猎物大都是些山鸡野兔，运气好的时候能够打到几只野山羊，运气特别不好的时候，则会撞上一窝子野猪，好在村里两个猎户都是正正经经的练家子，只要野兽数量不多，都能应付。
鉴于不算危险，每年进山的村民不少，不过，自打四年前村里一个小子打猎时摔断腿成了瘸子之后，很多人家就不再进山了，苏家亦是如此，算起来他们家已经一连三年都没有加入狩猎队了。
今日旧事重提，该是姚氏和苏老坎心里不痛快，非要给老二家找点麻烦才心甘。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奸滑”的二郎还没开口拒绝，向来老实的二郎媳妇却是死活不干了。
听到响动，所有人看向张秀，张秀却是死死抓住苏有林，满眼满脸都是惶恐：“不能去，孩他爹你不能去，算我求你了，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你不能去，真的不能去……”
她恳求完丈夫，忽儿又似明白过来，转而看向公公婆婆。
然后，她飞快起身离开饭桌，来到二老身前，双膝一弯，笔直跪到地上，眼睛通红，声音急切：“爹，娘，我求求你们了，求你们看在我嫁进苏家八年没一日偷懒没有功劳也是苦劳的份上，求你们不要让猫儿他爹去，他不能去，真的不能去，我我我……我这两天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心里很害怕……求你们看在马上就要出世的小孙孙的份上，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孩儿他爹……爹，娘，我求你们了……”
张秀算不得灵俐人，一番恳求让她讲的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说到后来，更是双眼含泪，状若疯魔。
可能人都有急智吧，眼见公婆不为所动，只漠然看向自己，而她又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张秀干脆一把捂住肚子，痛呼倒地：“不好了，哇，好痛……这孩儿不乖，他想要早点出来……哇，救命……”
一家子目瞪口呆。
姚氏率先反应过来，她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起身怒道：“二郎家的，你离生产还有两个多月，你当这屋里没有人生过娃还是咋的……”
苏有林回过神，连忙上前扶起张秀，对姚氏道：“娘，您老别生气，我看猫儿她娘是急狠了，我先带她回屋，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他边说边扶着张氏离开堂屋，苏猫儿非常乖巧地缀在后面。
姚氏张张嘴，最后一脸怒色地重新坐下。
……
姚氏没有阻止张秀离开，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约摸四年前，张秀怀过一胎，结果让姚氏各种折腾给折腾没了，孩子落地后是个成了形的男胎。这事闹的挺大，张秀的娘家人趁机过来大闹一场，还惊动到村长，姚氏迫不得已摆了一桌酒席还拿出800文钱才将事情摆平。
也是因了这个事，姚氏看二儿子一家愈发的不顺眼。同样也是因了这个事，张秀这些年一直没能怀上，苏家也没有多生事端，这会子姚氏明明窝了一肚子邪火，却也不敢太过份。
另外一边，苏有林将妻子扶到床上躺下，回身便要去关房门，却被张秀死死抓住。
他只能垂头去看女儿，却见他家闺女默默把房门关上，然后小人儿往门边一站，一声不吭，小脸呆呆的，说不好是在发呆还是怎么了。
苏有林心头升起一股怪异感，他这丫头聪明着呢，当着爷奶会装乖，在他面前却是活泼好动，何曾见她这副模样？
再回身去看媳妇，虽然光线昏暗，仍是能够看到她脸上的惊恐，苏有林微微皱眉，今天这娘俩儿都不对劲，很不对劲。
略一思量，然后一拍脑袋，探手入怀摸出一个东西，冲闺女晃了晃，咧开嘴，笑的像只大灰狼：“猫儿，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就一根包米，一根已经烤熟、包在竹叶中的包米。
苏有林将包米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张秀，一半递给闺女。
张秀毫无食欲，苏猫却是上前两步，呆呆从阿爹手中接过包米，小口小口啃起来。
苏有林坐到床边，将小闺女抱到膝上，张秀这时也勉强平静下来，低声对女儿道：“猫儿，将你告诉阿娘的那些话，再跟你爹爹说一遍。”
猫儿立时停止咀嚼，她呆愣片刻，然后慢慢抬起小脑瓜，愣愣看向苏有林，嘴角还挂着包米碎。
猫儿这时的眼神很奇怪，至少放在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身上很奇怪，直看的苏有林心底一阵阵寒凉：他这闺女该不会……该不会中邪了！
就在苏有林扛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苏猫儿却一头扎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连手上的包米都不要了：“爹，阿爹，猫儿怕，猫儿好怕，阿爹你不要去打猎，你千万不要去山里，猫儿怕，猫儿好害怕……”
苏有林搂紧女儿，明显感到她的小身子在颤抖，可见她这害怕绝不掺假。
苏有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这迟疑的片刻功夫，怀里的小人儿已经哭到打呃，苏有林连忙为她顺气，轻言细语安慰起小朋友。
过了好一会儿，苏有林才从闺女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话语中，知道了那个梦境，知道了“大狗”和坠崖。
苏有林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刚开始自是不相信，可是越往下听，便越是不敢不信，也越是心惊。
“你说你梦到我在山里跑，后面有野物追，哼，是一条很大很大的狗？”苏有林眼神复杂。
苏猫儿坚定点头：“很大很大，它很瘦，还脏脏的……”
苏有林眼珠子动了动：“然后我就摔到崖下去了……”
苏猫儿再次点头，泪珠儿挂满小脸，还不忘补充：“山上好多树，爹你跑的好快，我看到爹你被树根绊了一下，然后你就摔倒了，就从山上滚下去了，下面有一道崖，好高好高的崖……”
小朋友胳膊举高高，示意那崖真的好高好高。
苏有林倒抽一口凉气，他不愿相信女儿说的话，可她一个小丫头，没人教她，怎么可能想到这些？
咽下一口口水，又问：“后来呢？”
苏猫儿摇头：“不知道。后来我看到阿娘躺在床上，床边还有一个小娃娃，很小很小的小娃娃，我听阿奶跟别人说，小娃娃就是小弟弟……”
小姑娘又用两只小手比划了一个长度，按她这个比划，小娃娃都没有小猫大。
然后，小姑娘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一次绝堤，一面哭，还一面跟她爹告状：“他们都不动，呜呜，阿娘和小弟弟都不理我，他们不说话，我一直叫一直叫，他们都不理我……”
顿了顿，又哭着补充：“阿娘身下好多好多血……”
苏有林只觉血涌大脑，脑子里一阵阵晕旋，好半天才找回声音：“爷奶呢，猫儿你在梦里看到你爷你奶没有？”
苏猫儿再次摇头，非常坚定：“没有。我没有看到爷奶，不过我有听到阿奶说话，阿奶在骂阿娘，她骂阿娘死了干净，还骂我是没人养的赔钱货……”
苏有林只觉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心头一窒，刹时间似是连心跳都要停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哑着嗓子又问：“你奶骂……嗯，你奶还说了什么？”
苏猫儿皱起小眉头，非常用力地去想，她想了好半天，才不太确定的道：“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阿奶说娘装死，她说没见过生孩子也要请大夫的，还说反正这个月份生下来也养不活……嗯，最后奶还说，我们二房没人了，家里没钱买棺材，更不能留个丫头片子吃白饭，还莫如就找那个人牙子过来……”
听到这里，苏有林如遭雷击，浑身僵直不动，一口气更是堵在喉咙里，进不得，出不来，整张脸都给憋成猪肝色。
他呆呆坐在床沿，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是往复，直至妻女的呼唤声传入耳里，他才猛然回神，紧跟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爹不疼娘不爱，可他也知当爹娘的大都偏心，村里比他家过份的一大堆，至少爹娘从来没有刻意饿他冻他，到了年纪还给他娶了妻，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所以他一直都想着再不受待见也是一家人，他做好份内事，不要太计较，多做点事多吃点亏而已，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好好孝顺爹娘，爹娘自也不会太过出格。
可谁能想到，他们竟然那么绝情，自己一死，秀儿娘俩就……就……
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
苏有林心乱如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既然这样”的下半句，只有一种名为悲愤的情绪自心底升腾而起，这情绪是如此的浓烈，浓烈到心脏都一抽一抽的疼，紧跟着痛楚席卷全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小屋里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久到四周陷入黑暗，久到院子里响起打水冲凉的声音，苏有林的理智才终于回归。
他抹一把脸，将女儿放到地上，站起身，来到桌前，摸到火镰火石，一连敲击了十好几下都没能点燃油灯，一时间，仿佛整个院子都回荡着“噌噌噌”的敲击声。
屋外姚氏的咒骂声又起，苏有林停下敲击，他闭了闭眼睛，抿紧双唇，然后再次拿起火石，继续敲击，这一次，油灯终于点亮了。
昏暗的油灯光亮中，苏有林站在桌边，垂头盯着油灯，一动不动。
猫儿慢慢走到苏有林身边，伸出小手抓住他的大腿，仰起小脑袋，怯生生打破静寂：“阿爹，不要去狩猎队好不好，猫儿会挣钱，猫儿会还阿奶的钱……”
苏有林眼眶发热，心头酸酸胀胀，他狠狠眨了一下眼睛，蹲下身，双眼直视闺女，郑重道：“猫儿，阿爹答应你，阿爹不会去打猎，明早阿爹就告诉你爷奶去，我们另外挣钱还他们。”
然后，他伸手捡起滚落地上的半根包米，将包米放到桌上，牵起闺女的小手往外走：“小猫我们去端一碗水回来，包米冲洗干净还能吃，可不许糟践粮食。”
……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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