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浮生（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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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余梦舟的情绪过于失控，直接被余杭单手打晕。
等他再次醒来时，天色一抹黑，屋子静得让人觉得心空落落的。
余梦舟懵了一会儿，意识才渐渐回笼，随即心脏也不可遏制地抽疼起来，他茫茫然爬起来，只有一个跑出去的念头。
不料起得太急了，脚一软又栽倒在床上，床板顿时发出可怜的咯吱声。
好在布料垫的多，倒也算不上疼。
这个动静倒是惊动了门外守着的人。
“梦舟！你终于醒了。”一个蓝色的身影“哗”地一下扑到了床前，来人炯炯有神的双眼忧虑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
另一位端着一碗粥姗姗来迟，开口却沉稳得令人心安：“喝碗粥吧，伯父特地叫人给你做的，默徵一直帮你温着，现在正好可以下口。”
余梦舟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你们怎么来了。”
庄默徵下意识看着庄默羽，一看就等着他哥救场。
他们两家是世交，他们也算是感情很好的发小了，对彼此的性子也算了解。
庄默羽斟酌了一下说法，生怕再刺激到余梦舟：“事情都传开了……各大门派都派人到青山派……商讨，我们听说了……就和父亲一起过来看看你。”
说完他还看了余梦舟的脸色，生怕他有什么不良反应，但余梦舟的脸色却出乎意料的平和。
屋子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余梦舟良久才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一开口却让兄弟俩心都提到嗓子眼：“我……想去看看闲溪，他怕黑，晚上那么冷，他会害怕的，我要去陪他。”
言罢，他作势就要起身，径自穿戴好衣服，还从衣柜里取出了一件纯白色的披风。
庄默徵都看愣了：“梦舟……你真的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余梦舟冲他虚弱一笑，但没一会儿笑容就维持不住了，淡下来的笑显得有些苦，“闲溪睡着了，他……和我闹着玩呢，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我要去守着他。”
这话听得庄默羽和庄默徵毛骨悚然，却也不敢和余梦舟争辩，只得忙不迭地跟着他出了屋子。
夜晚果然很冷，风很大，山路上白布翻飞，凄冷得令人心悸。
三个少年在山路上慢吞吞地挪动着，夜风刮起他们他们的衣袂，好像也能轻易将他们刮起。
新设的灵堂肃穆，几盏烛火透过了窗棂，遗留下淡淡的光亮。
他们刚踏进灵堂，就怔愣在原地。
他们和正要出去的余杭打了一个照面，他后面还跟着苦着脸的庄洵，双方默契地停在了门口。
庄默羽和庄默徵率先齐声问好：“父亲，余伯伯。”
余杭微微昂首，目光扫过余梦舟苍白的脸，又落到了余梦舟臂弯上的衣服，没开口。
两父子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默不作声地干瞪眼。
庄洵干咳一声，识趣地开口：“你们父子好好聊聊，我们父子先去休息了。”
言罢他就推着自家两个儿子离开，庄默羽和庄默徵被迫一步三回头地原路离开。
等他们消失在山道，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余杭才缓缓开口：“进来吧，外面风大。”
余梦舟跟着余杭缓步踏进了灵堂，又听余杭用不容质疑的声音命令道：“跪下。”
余梦舟身体一顿，随即利落地跪下，他的面前是漆黑的棺椁，黑得令人内心发沉。
“七天后闲溪下葬……你要为他捧灵位。”余杭道。
余梦舟猝然抬头，盯着余杭的背影，语气近乎可怕的狠厉：“我不！他只是睡着了，我们不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耳朵被余杭扇得嗡嗡作响，脸偏到了一边，半边脸都微微肿起，嘴里都觉出了血腥味。
“他已经死了！死了！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该长大了，该承担起自己应当的责任了。”
余梦舟近乎逃命般奔出了灵堂，夜风呼啸而过，刮得他的脸生疼，他却没有停下，直到被石子绊倒在地，原来他不知怎的竟然跑到了他给钟闲溪做秋千的地方。
他翻了个身，却没有力气爬起来，滚烫的眼泪像失去控制般不断涌出，砸到地上染湿了沙石。
月光不知何时出来了，微弱的光将少年包裹起来，怜惜地注视着绝望的少年放声大哭。
“闲溪……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那一夜之后，余梦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身上那股似乎永远用不完的活力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沉默寡言地像被夺舍了。
他一直为钟闲溪守了七天的灵，最后却还是逃了葬礼，余杭没在为难他，一定要将他揪出来眼睁睁看着钟闲溪被关入黑暗。
直到有弟子大清早撞见余梦舟在后山练剑，所有人才意识到，余梦舟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但时间却不等少年慢慢长大，短短几年就发生了无数令人间翻天覆地的事，妖魔作祟，战火连绵不断，人民流离失所，人间哀鸿遍野，连大门派都未能幸免。
千年难得一遇的大魔头横空出世，自称流月，带领着一众魔修妖孽为祸人间，修界与他们苦斗多年，最终在各门派高手联合设套镇压流月，战局才发生了重大转机。
而余杭却不幸在那场战役中身负重伤，不久便撒手人寰，两年后温慕也因悲伤难捱地随余杭而去。
被战争和门派事务摧残得无法喘息的余梦舟跪在他母亲的灵前，终于明白了他爹当年那一巴掌和那句的“你该长大了”的背后苦衷和期盼。
而如今，他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了，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少年单薄的身体撑起了整个门派，代替他父亲在一堆各门派的老狐狸中与他们斡旋，流月残党的清剿，门派的重振……大大小小的事务令他忙得脚不沾地。
后来身边的人不知怎的开始恭恭敬敬地喊他“余宗主”。
一开始他还会转不弯来，以为是在叫他的父亲，后来叫的人多了，他也逐渐适应了这个称呼。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新生辈以余梦舟和庄默羽为首，慢慢崛起甚至将老一辈替代，可谓是英雄出少年。
余梦舟收了一个徒弟养在膝下，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伯伯们也上了年纪，而在战火摧残后的人间，在以强大的生命力慢慢复苏。
余梦舟越来越经常站在高处眺望着山路，仿佛在等一个未归的故人。
每年他总有一段时间让人无大事不要打扰，独自一人在后山维护陈年的秋千，从清晨站到日落。
他没有搬出自己的院子，还睡在从前那个屋子里。
他每年做衣服总是多做一套，却放在衣柜里从来不穿。
他房里藏有一幅画像，相传那是他的心上人。
浮生若梦，若梦浮生，一切尘封于岁月，某些人和事却从未褪色。
这一生啊，谁予评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浮生（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