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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浮生(二) ...

  •   这一大早上过得兵荒马乱,大人们在屋里呆没一会儿,就匆匆忙忙出去做自己的事了。
      一时屋内只有两个小孩。
      余梦舟向来万事心中过,一事不留痕,全然忘了方才的“糗事”,就要挨着钟闲溪坐,好好和他聊聊天。
      他一靠近,钟闲溪就挪开,显然对于那一剑还“耿耿于怀”。
      可余梦舟哪有那么轻易罢休,对方躲,他就要跟;惹急了就把人扑倒在床上,让人躲无可躲,简直无赖至极。
      钟闲溪在余梦舟身下不是没有挣扎,奈何力量似乎有些许悬殊,渐渐就随他去了,闭上眼睛一副我不想理你的样子。
      把人抓住了,余梦舟十分高兴,一高兴就逗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娘叫你闲溪,你是姓闲么?这个姓可真有趣……你打哪来的?会在这里呆多久?要不明天我带你去后山玩,冬天是没什么小动物,不过我们可以去找小兔子玩……你几岁了?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你不会是小哑巴吧。”
      余梦舟大骇,戳了戳钟闲溪的脸,很软还有点滑腻,任谁都想赞一声好极了:“不会吧,你说句话啊。”
      钟闲溪继续装死。
      “那你听得见吗?”余梦舟不放心地凑到钟闲溪的耳边说话,“这么近你听清了吗?”
      说话的热气喷洒在钟闲溪耳边的肌肤,让他觉得有点痒,这个距离太近了,好像下一秒余梦舟就要亲下来一样,这让他感到不安全,他四岁以后就不许任何人亲他了。
      他猛地一使力,余梦舟没防备,被他从身上推开了,钟闲溪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身后却听到了很大的一声“嘭”,紧随的是余梦舟的一记痛呼。
      余梦舟捂着撞到床栏的后脑勺,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他还没明白刚刚那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乖巧“小兔子”怎么突然就翻脸了,可委屈了。
      他自打出生除了清寒宫的庄伯伯带他家那两个小孩偶尔来串串门,就没再见过其他小朋友了,大人们都忙,谁会陪小孩子玩,好不容易有个年龄相仿的小朋友来到家,但他好像不喜欢自己。
      钟闲溪犹豫地站在门口,看着床上捂着头不说话的余梦舟,背影显得落寞孤独又可怜,疑心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还没等钟闲溪愧疚地走到他跟前道歉,余梦舟突然转过身对他宣告:“我一定会让你喜欢我的。”
      钟闲溪嘴角轻扯,扶额,心道:“有病,我再心疼他我就是傻子。”
      “什么喜欢不喜欢。”端着早饭进来的温慕听了个尾巴,“梦舟你捂着头干什么?”
      钟闲溪心里一咯噔,张开嘴就要认错。
      但余梦舟更快,撒着娇道:“在床上打滚撞到头了,好疼啊娘,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温慕紧张地拨开他的头发,发现并无大事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嗔怪道:“叫你皮,撞不傻你,一会吃完饭娘给你上药。”
      “谢谢娘,娘对我最好了。”余梦舟笑嘻嘻地往温慕怀里钻。
      钟闲溪下意识偏开了头,不去看眼前这一其乐融融的一幕。
      温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摁住了余梦舟的动作,抽身离开自己去牵钟闲溪的手,余梦舟呆愣着,没明白这变故,就听温慕问:“闲溪喜不喜欢吃烧饼。”
      “可以的。”
      余梦舟瞪大了眼睛:原来不是哑巴,只是不和我说话。”
      窥破真相的余梦舟心碎了一地,一整天看钟闲溪的眼神都是幽怨的,颇有种闺中怨妇的意味。
      钟闲溪只当自己没看到,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岿然不动的“小雪人”。

      不知不觉一天就快过去了,用完晚膳,余梦舟被余杭单独叫进了书房。
      “爹,你找我来干嘛。”余梦舟径自在余杭面前坐下,嘴里还咬着梅花糕。
      余杭把手中的撂下手中的笔,往后一靠:“不急,等你吃完。”
      余梦舟眼咕噜一转,觉得他老爹这也太过于宽容了,师出反常必有妖,于是他三下五除二地将手中的梅花糕解决玩。
      “好了,余宗主您吩咐。”余梦舟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余杭被他所逗乐,可惜那笑未达眼底就淡去了,呢喃了一句:“耍宝。”
      “舟儿,来,到爹跟前来。”
      余梦舟一激灵,他爹一般如此叫他,必是要长谈一番的架势,他琢磨着自己最近有没有闯什么大祸,想来想去,也只有早上那昏了头的一剑。
      心里有了底,他走向余杭的脚步也不飘忽了。
      他正想先发制人认个错,不曾想整个人腾空而起,最后稳稳落在余杭的左腿上。
      灯盏里昏黄的火苗映亮了余杭的眉眼,平时一直乐呵呵的脸很平静,余梦舟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懵掉了的自己。
      “爹……?”余梦舟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有点惴惴不安。
      “我儿……今年七岁了。”是一个陈述句,没在问余梦舟问题,于是余梦舟屏着呼吸等着他的下文,“七岁,也该是懂事的年纪了,你不想问爹,闲溪是打哪来的?”
      “您的私生子?”余梦舟脑子一歪,无端想起了之前看的画本。
      余杭语塞,报复似的柔乱了余梦舟的头发:“少看点有的没的的书。”
      “你娘本来想让闲溪住在我和你娘的院子里,但我想,还是让他与你住一个院子,你觉得如何?”
      余梦舟精神一震:“真的吗?我……咳,我当然没问题,让他来呗。”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的高兴是藏不住的。
      看着自家儿子那副假装冷静的样子,余杭失笑,心里不自觉放下了一块小石头。
      “那闲溪会在这里住多久啊。”余梦舟按捺不住,拽着他爹的衣服问。
      “爹将他收为徒了,他以后就住在这里,除非他自己想走,谁都不能赶他走了。”
      余梦舟高兴了一阵,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他的爹娘不会想他么,不会担心他吗?”
      终于问道了这个问题,果然是绕不开了。
      余杭轻叹了一口气:“他的爹娘不在了,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我们都是他的家人,所以,你要照顾他,保护他。”
      不在了。
      很轻的一句话,但余梦舟却能理解其背后的千斤沉重,再也见不到了,无论多想念,都见不到了。
      余梦舟想起钟闲溪那张冰块脸,他该有多伤心啊。

      父子又聊了一会儿,余梦舟方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夜空澄亮得没有一丝杂质,一轮明月高悬于其中,柔和的光将大地照得很亮很美。
      余梦舟无端停在了院子中央,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屋子。
      你要保护他。
      余梦舟脚步一转,朝与自己屋子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站在没了灯火的屋子前,余梦舟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别人都睡下了,偷偷摸摸溜进他的房间看人家,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一个好孩子该做的事。
      可是余梦舟觉得如果他不去看钟闲溪一眼,他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觉。
      他在钟闲溪的房门做了好一番心里斗争,最终决定,他要短暂地做一次小人。
      门被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月光比他还心急,径自溜进了房间,后才想起什么,急刹车地停在半路,君子般止于礼。
      床上凸起一块,被子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余梦舟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缓步走到了床前,本想看一眼就安安心心地离开,结果走近了才发现,被子竟在微微发抖!
      余梦舟的心猛地一跳,手比脑快地将钟闲溪翻了过来。
      那张干净的脸上淌满了泪痕,还有源源不断的眼泪从紧闭的眼睛中流出,他锁着眉,死死咬着唇,红得几乎快要流血,双手攥紧了被子,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余梦舟生怕他把嘴给咬出血,神差鬼使地伸出手掰开了他的嘴,曲起手指塞进去,让钟闲溪咬着他的手指。
      余下的一只手细细地擦去钟闲溪脸上的泪,后来他的衣袖都湿了,也无济于事。
      但余梦舟就是虔诚地擦着,好一会儿,他想了想,学着他母亲哄她睡觉的动作,笨拙地拍着钟
      闲溪的背:“不怕,不怕,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小孩一卧一立,和谐无比,钟闲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嘴上渐渐松了力道,也放开了被子,唯留下了褶皱的被子。
      余梦舟看他的呼吸平稳了下来,想要离开,却发现钟闲溪的手不知何时攥紧了他的衣服,睡着了也没放手。
      他该有多怕别人离开啊。
      余梦舟微微叹了一口气,向卑劣的自己低头,踢下鞋子,掀开被子,如游鱼般迅疾地钻了进去,没让多少寒气钻进被子冻着人,他福至心灵地将钟闲溪揽在怀里,凶巴巴地道:“乖乖睡觉。”
      随后声音又软了下来,轻声又坚定地许诺:“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他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在钟闲溪的额头落下一吻,他以前生病难受时,他娘亲了他一下他就没那么难受了。
      看到钟闲溪舒展的眉头,他不禁有些得意,果然有用。
      “好梦。”
      窗外树影摇曳,将少年心事藏进时光,月光忠诚,替少年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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