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者》赵二月

76、第七十六章

　　齐思正生前所在的工地项目目前还没有完工，包工头没有换，工人还是原来的那一批。

　　初冬的工地被阴冷的天蒙了一层灰色，孔佑佑抬头向未完工的大楼望去，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楼房如一个个小盒子堆积起来。时不时传来刺耳的声音，让人忍不住皱眉头。

　　目光慢慢搜寻着，最后他望向东边的一栋楼。那是齐思正坠亡的楼，它和其他楼没什么区别。

　　戴着不同颜色帽子的工人在忙碌，孔佑佑转过头向眼前看去，身旁的叶期拍拍他的肩，“佑佑在看什么？”

　　“看他们工作。”孔佑佑掏出手机冲齐思正坠亡的我那栋楼拍了张照片，按下快门后，双眼映着天空的颜色，“我们的城市就是他们建设起来的吗？”

　　拍了几张照片后，几人继续往里面走去。叶期低头联系自己托人找的工地熟人，“对啊，他们用双手把我们的城市砌了出来，我们要尊重他们。”

　　“可是说来，也是用钱堆出来的嘛。”孟尘尘吸了吸鼻涕，最近气温骤降，他的鼻音有些重，“一砖一瓦都是要钱的，工人工作也是要给他们发工资的，想要建设出一座城市就要花费很多金钱，难道不是吗？”

　　小枫踢着脚下的石子鄙夷道：“别人说东你说西，别人说二你说一。”

　　“我并没有说错，我当然知道我们应该感谢城市的建设者，只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金钱才能驱动一切，总要给他们发工资的吧。”孟尘尘说了之后又继续补充，“当然有一些老赖不给他们发工资，过不久就要过年了，说不定又有一些可怜的工人讨不到工资。”

　　走到一座座白色铁皮房处，叶期招呼几人先站在一旁等着。他联系到的人是这片工地上的电工之一老黄，恰好老黄今天比较忙，叶期和孔佑佑他们只能先等一会儿才能等到人。

　　头顶上传来敲敲打打的回声，叶期抬头看向声源处，戴黄帽的工人仿佛一个个晃动的蘑菇，许久才移动一下的身影好似嵌进了深灰色的建筑里。

　　灰蒙蒙的天空飞过几只飞鸟，孤寂的身影划过叶期的深褐色眸子，“对啊，有很多这样的事发生，背井离乡去打工，辛苦一年竟然讨不到工资。不过这片工地可没有这种事，我事先调查过了，这个项目还是很靠谱的。”

　　叶期把自己背包里的一摞文件拿给几人看，这个建筑单位没有任何违法行为，所有用品的质量检测都是合格，没有偷工减料行为，也没有拖欠过工人工资，福利相对来说还算可以。

　　一沓文件看完后，小枫忽然有些丧气，叶期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们是不是有在猜想可能是齐思正发现了工地的一些违法行为，他想要举报，然后被灭口了？”

　　小枫欲言又止，他在认同齐思正不是自杀后就这样猜想了，只是看完这些文件，那个猜想彻底作废。

　　如果和这些无关，那齐思正还能是因为什么被杀害？

　　电工老黄过了许久才赶过来，老黄戴着蓝色安全帽，长得黑黑的，牙有点龅，眉毛好像一个豆子，眼睛炯炯有神，啤酒肚上挂着一圈工具，手里拎着工具箱。

　　攀谈过后，老黄称对叶期说的齐思正有印象，“那个从楼上掉下来的大学生是吧，我知道他，之前工地宿舍那边电线坏了，是他联系我的。”

　　老黄拿出手机滑动通讯录，给几人展示齐思正的联系方式。他叉着腰回忆着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神情有些哀伤，“他不是还在上大学吗？听说成绩还挺好的，干什么兼职不行非得来工地。不过你们还真别说，他可一点都不娇生惯养，干活麻利着呢！”

　　正说着，不远处有人冲着老黄喊：“老黄老黄过来，这里修一下。”

　　“哎，好嘞，马上到！”老黄回头应了声，转头跟叶期等人抱歉道：“唉呀，今天真的是太忙了，感觉让你们等我还挺耽误事儿的，要不我给你们找个人吧，那个人对那孩子也挺熟悉的。”

　　“那就麻烦您了。”叶期点头致意。

　　————————

　　老黄所说的熟人便是工地附近卖饭的老板——丽芳，她经常在工地附近卖饭，齐思正过来吃饭的时候会和丽芳聊天，还会和丽芳的两个孩子一起玩。丽芳知道他是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有时候便给齐思正免费吃饭，让他帮忙指导一下俩孩子。

　　丽芳知道齐思正坠亡一事更多的是惊讶，她完全想不到，一个看起来这么阳光积极的人竟然会自杀。

　　齐思正去世之后，丽芳的两个孩子许久不见他过来吃饭，还问丽芳他去哪里了。丽芳哪里敢告诉孩子齐思正去世了，就骗孩子说齐思正已经毕业了，去做了律师，去守护正义了。

　　还没到饭点，丽芳戴着口罩准备着食材，孟尘尘肚子有点饿，招手点了一份饭。闻到饭菜的香味后，剩下几人也忍不住了。

　　饭菜便宜又好吃，小白尝了一口比着大拇指点头道：“果然很好吃，还很便宜，和齐思正说的一样。”

　　丽芳收拾着食材说：“那孩子还说要给我发到网上宣传呢，我摆着手说不用。人要是多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也不是不想赚那份钱，就我一个人忙，实在不行。”

　　“那你老公呢？”叶期咬着猪脚问。

　　“我老公啊哈哈哈哈，跟别的婆娘跑了，孩子不要了，自己老娘也不要了。”丽芳说得很轻松，像这些事不是在她身上发生似的。

　　罪过！叶期敲了一下自己额头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啊丽芳姐。”

　　“哈哈哈哈没事，这种事说出来不丢人啊，丢人的可是他呢。我自己带着娃有工作能赚钱，过得可好呢。”丽芳熟练地准备着食材，“小齐听说我的事后说要我离婚，还要帮我打官司，我没要。我还得照顾我婆婆呢，家里就我跟她还有俩孩子，她接孩子上下学，我工作，这样过下去就够了。”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养妈妈啊。”孟尘尘吸溜一口粉丝汤很不理解，“离婚了你还能分财产呢。”

　　“哈哈哈哈小齐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只是啊，我要是走了，我婆婆就一个人了。”

　　“你真善良。”

　　“他不孝，我不能不孝。我婆婆养育了他，才有了我的俩娃，怎么说我都得尽这份孝。”说着，丽芳忽然叹口气，“就是小齐可惜啊，怎么说我们这些人都还在好好活着是不是？再苦再难的坎，只要好好活着都能过去，他这突然一死，家里父母得多伤心啊……”

　　正吃饭的几人吃着也不香了，孔佑佑往嘴里扒拉一口咕咾肉，明明很甜的肉，却觉得有点苦涩。

　　真相，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丽芳又叹道：“只能说世事无常吧，之前工地上来了个姑娘，和小齐差不多大，来了没多久，半夜出去买东西被撞死了。车还肇事逃逸，又是没有监控的地方，那姑娘尸体都血肉模糊，啧啧啧可怜的呦。小齐那段时间可伤心了，天天都红着眼。他俩好像认识，熟得很，结果，哎……结果没多久小齐也去世了，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

　　几人纷纷抬头。

　　肇事逃逸，去世的女孩，伤心的齐思正，没过多久也去世了……

　　这是不是对应着齐思正的那些摸不到头脑的动态？！

　　孔佑佑放下筷子起身问：“姐姐，能细说一下吗？关于那个被车撞死的女孩。”

　　——————

　　很快叶期就帮忙把那个女孩的员工资料调出来了，送到小枫手里后，小枫看了一眼就断定这份资料是假的。

　　叶期拿起资料左看右看满脸疑惑，“不可能啊，这绝对不是假的，这是从他们资料库拿出来的。”

　　小枫把女孩的证件拍下来上传到网上摇头道：“我不是说你的资料是假的，我是说这个姐姐的信息是伪造的。”

　　“你怎么知道？”

　　“这是专业的判断。”小枫边说边快速输入一堆数字，然后整理出来这个姑娘的新的信息。

　　姑娘名叫柴月香，今年21岁，初中学历。15岁她就出来到处打工赚钱，在南方北方城市里游走漂泊。

　　半年前她来到这里，上一份工作地点不详，去世前一个月才去工地打工，在这座城市好像也没有熟知的人。恐怕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世了，似乎除了伤心的齐思正，无人在意她的死。

　　一个月，一个月，算下来齐思正和她的相处只有一个月，短短的一个月怎么会那么伤心难过呢？她和齐思正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这些无人得知，因为两人都已经去世，柴月香在工地的人脉只有齐思正一人，齐思正这边无法调查出更多信息，安莹那边也不能打草惊蛇。

　　孔佑佑歪在书店的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呆若木鸡。

　　“线索不能在这里断。”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所有的线索，可是所有的线索都无法推动真相的到来。

　　“要不求助江落姐姐吧。”看他那么失魂落魄，小枫也不是太忍心。小枫也想快点找到真相，只是眼下实在没有办法。

　　“不，我不会求助她。”孔佑佑忽然坐起身子，“我想获取两人的聊天信息。”

　　“啊？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小白有点好奇。

　　孔佑佑也不是太确定自己的想法，“死无对证，我们不能知道关系好的两人会说些什么，但，但平时肯定会聊天讲话，说不定可以从这里得知一些消息。”

　　他看向小枫，“你可以做到调取他们的聊天记录吗？”

　　小枫有些为难，“可是这需要两人的手机。”

　　有手机就好办了，只是两人都去世了，又要如何拿到他们的手机呢？

　　几人看向正在喝茶的叶期，他把喝到嘴里的茶叶呸进茶杯，刚抿一口就感受到几道目光朝他射来，吓得他把热茶咽进肚子里。

　　“叶期哥哥，拜托拜托。”小枫双手合十，一脸祈求。

　　叶期哀叹一声，“好好好，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