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小姐的怪谈日常》赤亘

12、012

　　入夜后，小小的旅店灯光在无尽的黑夜里就如同摇曳的烛火，短暂驱走人心上的阴霾。

　　四方块的灯光透过窗户投映在屋外的空地上，将整体停放的几辆车的牌照照得反光。

　　没去屋里和一群大老爷们吃饭闲聊，柏灵站在门外的一辆奔驰车一侧，手腕上的银色手环正显示出沐梓檀的名字。

　　【我在文件汇总那里看到你接了一单B级任务。】

　　电话刚一接通，沐梓檀的声音便从那边响起。

　　“对。”

　　柏灵其实对于沐梓檀会打来电话这件事并不意外，就是这通电话比预计的稍微晚了那么几天。

　　【自己小心点，那单任务好像并不如资料上显示的那么简单。】

　　柏灵感到意外，因为这次对方竟然没要求增派人手，就只是单纯的关心自己一下。

　　“啊，其实接触这任务后，我也感觉到不太简单了。但如果只是B级的话，我想我还是能够独立处理的。对了。”

　　她说起了岛上那条海蛇的事，“我怀疑它与上次海族之渊那个海神有关。”

　　【是么。】那边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留心的。】

　　明显没有把海族供奉千百年的神明放在眼里。

　　柏灵感到有些无奈，还想再嘱咐几句，手环那边便响起可怖的兽嚎。

　　“……你执行高级任务竟然还打电话？？”

　　凌厉的风声掺杂岩石破裂的撞击声，其中伴随野兽的粗喘，在嘈杂的声音中，她听到了一声轻笑。

　　【执行高级任务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他道。

　　……这，组织好像确实没有这种明文规定。倒是任务中不能饮酒这点在条例之中——虽然这条例大部分被柏灵当做是在放屁。

　　旅馆敞开的大门，暖光投影在碎土地面上，将柏灵黑色的长筒靴扩了进去，照的泛起油亮。屋内举杯交箸，交谈声不断从旅店里传出来，但可能是为了赶路安全，大部分人杯子里装的都是橙汁。

　　坐于主位的老管家每吃几口菜，都要抬起头看向门外通电话的柏灵一眼。

　　对于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柏灵佯装不知，继续与沐梓檀交谈。

　　“能一边做任务一边给人打电话，你可能是组织第一人了。可别把自己作死了。”

　　那边又是一声轻笑，只是对比刚刚那声从喉中泄出的气音，这声更放肆了一点。

　　【作死么……】

　　手环那头传来比方才恐怖百倍的声音。碰撞声、撕裂声、惨嚎声，她仿佛透过手环看到沐梓檀徒手劈开怪物的身躯，踏着血雨腥风而来，带着妖冶而兴奋的笑，徒手一点点扯下怪物的头颅。

　　这家伙……在做战斗方面的任务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疯。

　　柏灵扶额。

　　【除非我主动去死。】沐梓檀仿佛凑近了手环，清浅的呼吸从那边传来，带着哼笑，【不然这世界没有人能取走我的性命。】

　　猖狂而自负的言论。

　　柏灵心中暗自感慨，幸好这样的存在不是自己的敌人。

　　“那……”

　　柏灵刚准备开口回话，远处停靠在空地上的房车，于黑夜中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

　　“？？”

　　这丝变故令她闭上嘴。

　　“我这边突发点状况。”她对着手环道，“回聊。”

　　【嗯。】

　　挂断电话，柏灵警惕的准备接近房车，身后便响起老管家的声音。

　　“不劳烦柏小姐，让老头子我来吧。”

　　轻微的摩擦声响起，是软底布鞋踩在碎石子上的声音。老管家扶着旅馆缺了一角的木质门扉，缓步走了出来。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古铜色的手摇铃，在远处房车第二次震动开始时，老管家冷静的对着夜色摇动了一下铃铛。

　　“叮铃。”

　　空灵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老者单手背于身后，保持十秒一摇铃的频率直到靠近车子。

　　在上车之前，老管家向他们的方向侧过头：“老头子今晚就在这里睡下了。大家吃过便饭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得出发。”

　　围在旅馆门前的青年见状齐齐应了一声。

　　之后，老管家看向柏灵，“柏小姐。”

　　柏灵点点头，“我在。”

　　老管家踏步上车。

　　“接下来的旅程可能会有变故发生，还需依靠你的协助，今晚好好休息。”

　　柏灵自然再次点头，“应该的。”

　　老管家的身影隐没在车门后。

　　“那，祝君好梦。”

　　.

　　晚饭后，柏灵回到分配的房间时，已是夜晚十点。

　　远山沉浸在夜色中，与天空融为一体，今晚没有星星，所以天地都是一片漆黑的。

　　柏灵就着凉水洗了把脸，便打算爬上床去睡，在路过房间的窗子时，透过楼下旅馆大门上歪挂的灯泡，再次望了眼夜色中停靠的房车。

　　铃铛声还在空地上回响。

　　那富有节奏的响声在无边的夜色下，就如同安抚亡灵的镇魂曲，空灵中掺杂一丝冷意。

　　她站在二楼的窗户后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辆车子再没出现奇怪的震动，才抬手拉上窗帘。

　　接下来，伴着扰人的铃铛声睡了一夜，直到清晨，窗外升起浓郁的雾。

　　远处的高山在白雾中失了原有的样子，只留山头处一抹浅淡的青。柏灵起床后，用屋子里白色画有锦鲤的瓷盆，去楼下压水井打了盆凉水。

　　野外的地下水十分寒凉，水压出来时还掺杂着冰碴，手指碰一下都是刺骨的疼。

　　柏灵准备和酒店的后厨要一壶热水，掺兑着把脸洗了，结果刚一走到后厨仓库的位置，就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那开口说话的人声线苍老，令人一听便认出是那位老管家。

　　“对……提前了……”

　　对方的声音压的很低，似乎与谁在通电话。

　　“……子丹少爷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屋外沉默了一会儿，透过并不严实的木板缝隙，柏灵隐约看见灰白色的山壁，以及山脚下老管家举着手机的背影。

　　“好……我会尽快带子谭少爷回去的……”

　　他挂断电话，警惕的四处张望了一眼，再次迈步走上房车。

　　而柏灵则端着盆，站在无人的厨房里若有所思。

　　子丹少爷？

　　子丹少爷不是在车上吗？

　　那他向那边询问子丹少爷的身体情况是怎么回事？

　　以及……

　　尽快带子谭少爷回去？

　　柏灵眯起眼睛。

　　她好像猜到点墨家一直以来藏在水面下的真相了。

　　但她表现的不动声色，只是管旅馆里的人要了热水，上楼洗了把脸，便重新下楼，上了房车。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车里的温度照比外面还要冷上一些，衣服一打就透了。进入驾驶室后，柏灵透过后车镜再次对着房车最里侧进行观察。

　　玻璃上的遮光帘都已经拉了下来，经过一夜的时间，那些悬挂的红线以及满天花板的符纸似乎有些褪色，铜钱更像是经历了风吹雨打般，出现坑洼的痕迹。

　　这令房车的气氛看起来更加的诡谲。

　　一只枯瘦的手扒住洗手池边的门框，老管家从被遮挡的卧室另一面走出。柏灵这才看清他的样子。可能因为一夜没睡，对方的面容比昨天还要苍老许多，布满皱纹的眼底带着明显的青灰。

　　“接下来老头子会睡上一会儿，还请柏小姐务必跟紧我们的车。”

　　“嗯。”柏灵点点头，等到老管家在副驾驶坐稳，她才挂上档位，发动车子。

　　因为浓雾，今天的车辆间距都比较短，速度也比较缓慢。身边是老管家浅淡的呼吸，他好像真的十分疲惫，靠着驾驶室的玻璃睡的有些沉。

　　不知昨晚这辆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想着，柏灵再次抬眼瞥了一眼倒车镜，可不看还好，这一眼望去，躺在房车最里面卧室的那位少爷，不知何时竟然坐了起来。

　　“！！”

　　他的双目已经睁开，此刻，正通过后视镜与柏灵隔空对视着。而那样死寂又安详的眼神，柏灵只在死人的面容上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