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与夏季风》椰柿六

22、杨桃星星

　　全年级一千多人，总共二十多个班，五个实验班，两个竞赛班，三十多名已经算前头了。

　　冯津很早就提醒过他，搞竞赛要花大量时间，他也早就做好了预期。

　　他每科成绩算不上顶尖，也就理科好点，剩下的科目都挺一般，尤其是文三科，课堂都被他用来补觉或者刷题了，九科总分加起来，没什么优势。

　　原想着文三科成绩能及格就不错了，复习周那几天也尽量女娲补天，但没想到群里大家分享的笔记还挺有用，抱抱佛脚也没拖多大后腿。

　　这次月考拿到这样的排名他还有点意外，比预料中的好点。

　　冯津藏在镜片后的眸心收紧，刚才那话乍一听像在怼人，他却不这么认为，也不急着开口，直直注视着他，看这小子还要说点什么。

　　“这次考试是我正常发挥，是你们对我期望太高了，也没办法，谁让我中考第一呢。”孟彷舟语气平常，淡淡道：“你不用担心我会被打击，然后一蹶不振，走下坡路什么的。”

　　“然后呢？”冯津让他继续说。

　　“从入学第一名掉到三十多名这回事，说没有落差感是假的，”孟彷舟顿了顿，脑子里倏地闪过季郁地理笔记本上的一句话，眼神柔和，又更加明亮，“河流落差大，不就是为了蓄积势能么。”

　　“这段时间虽然我的重心在竞赛上，但也不会傻傻地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他拍了拍冯津的肩膀，似乎在让他放宽心，“老冯，我心里有数。”

　　冯津认真地盯着孟彷舟，望进一双清澈坚定的眼睛里，好半晌没说话。

　　他笑了笑轻轻抒了口气，不打算再多说什么没用的废话了。不是学生要调整心态，是他们这些做老师的总容易替他们心态失衡。

　　不就是次破考试嘛！

　　下课打铃后，冯津乐呵呵捞起抽屉那几只杨桃，夹着书回教职工宿舍。

　　孟彷舟继续留在外边做题，一只张牙舞爪的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他头也没抬，“有事？”

　　邓易安指了指桌上还剩几片的杨桃，贼兮兮说：“我可看见了，给点封口费啊。”

　　孟彷舟无声挑眉，“你有证据吗？”

　　邓易安：“......”
　　好家伙，还真没有，一句话给他整闭麦了。

　　孟彷舟勾唇，利落起身，收起试卷和笔记本回教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几只杨桃，扔给邓易安，“拿去洗。”

　　邓易安洗净杨桃回来，问他：“那题你问老冯了没？”

　　“嗯，等会儿回宿舍跟你讲。”孟彷舟随手撕了几张空白草稿纸垫在桌上，接过邓易安洗净拿回来的杨桃，不紧不慢地切片

　　邓易安百无聊赖靠在桌边等水果吃，眼珠子轱辘转，看见他们二班教室后门背着书包出来的人，忙喊住她，“季郁，英语作文借我看下！”

　　季郁脚步一顿，回过头，第一眼看见的是那道低着头的背影，后剃发修剪得干净清爽，衣领后露出的一段修长后颈。

　　“哦，等下。”她正打算拉开书包拉链，意识到没带出来，“在我抽屉，你自己去拿，别——”

　　“别翻乱，我知道了。”邓易安不用想都知道她下句话要说什么，自动替她补完。

　　晚风吹过，宽松的校服翻涌起伏，少年的背影平添一股落拓的气质，孟彷舟垂着头，漫不经心地扯起嘴角，心道，还挺默契啊。

　　“给，”手里的水果切完，他抓了几根塑料叉放进去，端着纸盘拿给邓易安，“你的封口费。”

　　又转而望向季郁，问她：“要不要尝尝？”

　　“我也有，封口费？”季郁语气放缓，尾音上扬打着旋。

　　孟彷舟微偏头，听出她在开玩笑，唇边溢出一声轻笑，顺着她的话茬，“对，麻烦替我们保密。”

　　离得近，那声胸腔振动产生的低沉笑声，清晰地传进季郁的耳畔，短促且轻浅。

　　她抬手揉了揉耳朵，微微仰起头，唇角上扬，“绝对守口如瓶。”

　　浆果肉质饱满，在廊道灯光明亮的照耀下，像黄色的玉石，她顺着横切面，将塑料叉戳进。

　　“你等一下。”孟彷舟搁下那盘杨桃，跑进教室，没多久提着一个面包店的纸袋出来，“你今晚帮我们望风，怎么都该把你的那份带走吧。”

　　“还有我的份呢。”季郁语气惊喜。

　　她没推脱，接过袋子，扬起手里那颗澄黄的的星星，晃了晃， “谢谢了，明天见。”

　　背影消失在拐角，孟彷舟收回视线，进教室拎起书包，“熊，走了！”

　　埋头伏在桌前的熊天耳朵一动，抬起头看他，有些费解，下晚自习这么开心？
　　-

　　路灯映照，马路上车流不息，散学的学生熙熙攘攘地涌出校门。

　　季郁出了学校，在步行道边上停下脚步，捏着塑料叉，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给手上那枚杨桃星星片拍了张照片。

　　然后随手发给了许长璃。
　　Tulipe：一只小铃铛～*

　　许长璃估计起床了，回得很快。
　　Gothel：确实是小铃铛呢！[星星眼]
　　Gothel：干嘛，小花儿想姐姐啦

　　反光屏幕映出女孩的笑眼，季郁没否认。
　　Tulipe：晚自习下课，看到星星想到你了

　　Gothel：你们学校是有什么水果节还是美食节活动？怎么扎堆发杨桃？
　　Tulipe：嗯嗯嗯？还有谁发了？

　　发完这条消息，季郁旋即反应过来，许长璃列表里为数不多的景一的人是谁。
　　果然，下一秒。
　　Gothel：孟彷舟啊，刷朋友圈看到的
　　Gothel：还以为你们高一的小朋友只玩空间呢，我们加上好友的时候，他朋友圈可就一条横杠，什么都没有

　　虽然同在一个企鹅群里，但她和孟彷舟谁都没有加谁，倒是龙竹茂和熊天，在她分享了笔记后，给她发了好友申请，两个女孩，阮知汝和唐凌颖则是早早就加了她。

　　连企鹅好友都不是，跟别说微信好友了。

　　但联想到今晚的事，也不难猜出，这是在庆祝他们“成功作案”。

　　毕竟是惊险刺激地从保安大爷的虎口逃生，胜利的果实自然格外香甜，想发个动态做纪念也无可厚非。

　　季郁对着手机说话，打算语音转文字简单陈述一下事件经过，但许长璃的新消息紧接着就发过来了。

　　是一张截图，内容来自孟彷舟的朋友圈。

　　季郁原以为照片会是他们满满当当的战利品，但点开大图，只看见一颗杨桃星星。

　　修长的手指将它置于月色下，在栏杆后的廊道灯辉映下，散发出温润的果冻色光泽，堪与星辰共悬天际。

　　季郁握着手机，眼睫低垂，视线停驻在屏幕上好一会儿，忽然，抬高胳膊，将手里那片杨桃投向夜空。

　　路灯不知疲倦地亮着，它不知道，树丛和天空编织的网眼里，多了一只会笑的小铃铛。

　　谁说流星陨落？
　　抬眼看，天际星灯长明。

　　许长璃还要去上课，草草和她聊了几句，就结束对话。季郁快步走到路边，上车窝在后座，转而点开和时彗的企鹅聊天框，例行慰问好友。

　　月考成绩出来后，时彗爸妈为奖励她的进步，带她去了一家黑珍珠榜上有名的餐厅吃饭，结果她胡吃海喝得太猛，吃坏肚子，腹泻严重，在医院挂了一天水。

　　以往消息秒回的时彗，直到她回家都没有给她回音。

　　联系不上本人，季郁只好找那个最能知道时彗情况的人，但没等她点开对话框，对方就像有预知般，找她一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季郁接起，那边先开口，“她睡了。”

　　“你在时彗家？”季郁问。

　　“她在我家，”祝星辰说，“她爸妈出差了，我爸妈把她接到家里照顾。”

　　季郁倒没意外，这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住得近，互相住对方家是常有的事，“那她还好吗？”

　　“明天就能去学校了，”电话另一头，祝星辰回头看了眼被窝里的睡颜，“麻烦你在学校多照顾她。”

　　季郁笑起来，“还要你说。”

　　得知好友情况良好，季郁稍稍放下心来，挂断电话。

　　杨桃的香气充盈着整个车内，方洁握着方向盘，嗅了嗅，“小郁，你带杨桃了？”

　　季郁瞥了眼和书包放在一块的纸袋，“嗯，同学送的。”

　　“杨桃这种水果，汁水多，榨成果汁最好了，再放点蜂蜜，放几片柠檬，”方洁提了嘴做法，赞不绝口：“回家给让吴姐榨给你喝，阿姨打包票，肯定好喝的，有次给我女儿做了一杯，咕噜咕噜喝下去了，还追着问有没有呢。”

　　季郁咬了一角果肉，清甜的汁水流溢在舌齿间，忍不住满足地眯起眼睛。

　　她笑了笑，“谢谢方阿姨，我比较喜欢切片吃。”
　　-

　　翌日，时彗生龙活虎地回到学校。

　　来得早，教室只有一小撮人，有同学看见她，随口问了句她前两天怎么没来，时彗在她旁边闲聊了一会儿。

　　她绕去到季郁座位，从手机拎着的纸袋里拿出打包了早餐的纸盒放在桌上，回到自己座位，撂下书包，又往林绿宜桌上放了一盒。

　　“现在还好吗？”林绿宜刚踏进教室门，一眼看见“阔别已久”的亲同桌，火速坐到座位关心。
　　“挂了两天水，没事了。”时彗把早餐推到她面前，“尝尝这个芝士虾球三明治。”

　　祝辰星妈妈这段时间休假，在家天天捣鼓美食，今早送她和祝星辰上学给打包了好几份让她分给同学吃。

　　“刚好今天早上来不及吃早饭。”林绿宜接过。

　　景一有规定，禁止学生在教室吃东西，石磊对此也严抓狠打，毕竟空调开着门窗紧闭，吃东西的话，味道迟迟散不去。

　　是以学生们另辟蹊径，不在教室吃，在走廊吃不就得了，刚好外边还摆着桌子。

　　两个女孩拖了张闲置的椅子出去，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聊着，一道黑色身影遮挡在她们面前，时彗疑惑抬眼，看见一个面生的没穿校服的男生。

　　头发是烫过的精致弧度和纹理，上身飞行夹克领口敞着，露出颈上的金属项链，下身黑色阔腿工装牛仔裤。

　　时彗心道哪来的中二朋克少年，这时，林绿宜惊呼一声，“狄南！你怎么在这里？”

　　“哦，”朋克少年带着鼻音，低沉地吱了声，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我转到你们景一了。”

　　说罢，他单身撑着桌面，弯腰倾下身，对着林绿宜一副审问的模样，“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居高临下的距离有些压迫感，林绿宜往后仰了仰，迟疑道：“消……消息？”

　　“企鹅。”他淡声道。

　　林绿宜沉默了片刻，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不好意思啊，我换了个号，你发的是以前的那个吧。”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听到原因竟是如此的狄南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头烫得蓬松的头发似有炸毛的趋势。

　　“是我的疏忽，”林绿宜赔笑，细声转移话题，“你转到哪个班呀？”

　　“17班。”因这句主动的询问，狄南很快被顺毛，在林绿宜额头轻敲了下，“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麻烦你带我去办公室吧。”

　　嘴上很有礼貌地说麻烦，可实际上没有半分麻烦别人的不好意思。

　　林绿宜看了眼时彗，她的好同桌俨然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意味深长笑起来，比划了个“你们请便”的动作，她无奈，不知道她懂了些什么。

　　季郁正好到班级，背着书包走近，望着消失在拐角的两人，冷不丁出声，“什么情况？”

　　时彗抱臂，眼里别有深意，“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