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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隐秘恶意 ...

  •   月考前的晚自习注定是学生围堵老师死缠烂打问题目的盛况。

      二班走廊外的课桌椅上,坐着他们的化学老师高晚闻,同学拿着作业卷,扎堆围着她。男同学指着一道方程式配平题,说自己怎么也配不出答案的结果。

      高晚闻狐疑地抽过他手上的草稿纸,摊在桌面,让他当她面重新做一遍,男生拾起笔一五一十将题目的方程式誊抄在纸面,然后丝毫没觉察什么不对劲,继续往下做题。

      高晚闻没眼看地皱起眉头,把试卷卷成直筒状,装作凶狠地棒打在他脑袋,“对着抄都能把数字抄错啊!这题这么简单,还好意思来问我!”

      男生恍然大悟,讨饶笑笑,摸着脑袋悻悻离开了,紧接其后同学立刻填上她桌前的空缺,“老师,这题。”

      问同样题目的人太多,高晚闻干脆每讲一题就让需要问那道题的学生们一块凑过来听,省得再多讲几遍。

      身边座位空荡荡的,季郁往外眺望,眼看着李虹上跻身进毫无秩序的密集人流中,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题,手上做笔记的动作迅速且连贯。

      她收起了去问最后一道大题的心思,从抽屉层层堆叠的书砖里揪出历史书开始复习古代史,地理课本和笔记本安静地躺在书桌上等待排队叫号。

      在竞赛班热闹求学的晚自习氛围里,捧起一本历史书的季郁在路过的同学眼中,被当成了一个妥妥的“异类”。

      这玩意儿高二分班就不学了,有几个人还会在月考这么紧张的复习中花时间反刍文科知识点啊?

      要么是真打算读文科,要么是故意彰显自己的学得绰绰有余,还有余力复习无关紧要的历史。

      但竞赛班的尖子生基本上是不会选择高二去学文科的,大家更愿意相信后者,纯纯是学霸复习得太无聊了,看点历史书用来消遣打发时间,同时又在无形之中小小装了那么一把。

      同样是看文科历史的还有林绿宜,她就没有被人以离奇的目光洗礼,按照时彗的话来说,林绿宜长得就一副文科生的样子,书卷气太浓重了。

      石磊来班里巡视,路过季郁的桌前,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数学错题都搞懂了吗?”

      季郁懵懵地抬起头,假模假样地从装卷子文件夹里抽出上周的数学作业卷,“还没,老师我再看看,有不懂的再问您。”

      石磊鼻孔出气,冷哼一声,“复习要抓重点。”

      扔下这句话,他淡漠地离去。

      季郁余光瞥了眼门外,待他走远,把数学卷塞回抽屉,转而拿起地理笔记本。

      继续我行我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课间铃叮叮叮地轰散埋头苦读的学生,或冲去小卖部买零食,或撒腿投向操场,或抓着水杯走廊接水,抑或急匆匆直奔洗手间......

      时彗和林绿宜来找她问物理题。

      季郁按顺序把她们打勾做了记号的题目都细致讲解了一遍,听不懂的地方,时彗会主动打断,问明白了后才让季郁往下接着讲。

      前面几道提讲完,季郁对着最后一道选择题犹豫道:“这题我不太确定,等邓易安回来我问问他。”

      晚自习七点开始到九点四十五结束,中间八点半到八点四十五课间休息,第一节课的一个半小时,竞赛生们会去实验楼参加辅导课。

      但现在第二节晚自习就快上课了,邓易安还没回来,估计是物竞老师拖堂了。

      直到九点多,班里搞物竞的那些同学们才嬉笑着进了教室。

      邓易安座位在最后一排,他蛇形走位,先后途径季郁时彗几个人的座位,妖娆地把卷子当手帕,拂过女孩们的马尾,矫揉造作地扭着腰臀,“姐妹们,我回来了。”

      “去去去!”时彗拍掉他的卷子,嫌弃得很,“好一个风骚的邓秀才。”

      时彗刚怼完,林绿宜就笑得前仰后合。

      “问你道题,有空吗?”季郁拿着卷子问邓易安。

      邓易安翻出一叠练习卷,“哪题?”

      季郁看了眼试卷标题,“物理培优卷24的最后一道选择题。”

      在教室会吵到其他同学,他们出去走廊讨论题目,时彗和林绿宜也拿着试卷跟出去听。

      “以物易物啊,咱这知识付费,讲完题季郁得给我两篇英语作文模板,林绿宜给我三页作文素材,”邓易安狡猾地笑起来,目光触及时彗,大赦天下般的语气,弹弹手指头,“你就免了吧。”

      学号吊车尾的时彗:“......”
      看不起谁呢!

      她撸起不存在的袖子,凶狠道:“你这个奸商啊!”

      邓易安加码,“好说好说,国庆你们不会的物理题尽管来问,本人全天在线,殚精竭虑为各位排忧解难,”随即双手合十,能屈能伸地俯首做小,“不过嘛,小弟的史地政就拜托各位姐妹们突击辅导一下了,要求不高,及格就行!”

      这边一场公平交易,一派宁静祥和,偏偏不协调的外音粗鲁闯入。

      一道吊儿郎当的口哨声。

      男生猥琐地调笑道:“哟邓易安,身边莺莺燕燕环绕呢!”

      邓易安“呸”了他一口,骂骂咧咧,“滚一边儿去,你有病吧,赵韦新!”

      时彗看着那道拐进三班的微驼的背影,不爽地翻了个大白眼,“SB。”

      季郁也罕见地投去了个极其冷漠轻蔑的眼神,再一回首,目光顺带凌迟了经过的男生。

      此时,少年显现出一脸无措的茫然,不知这带有厌恶的神情究竟为何。而后狐疑地挑起眉毛,看向她,眼里充满探究和问询。

      季郁堪称京剧变脸,换上了一个青黄不接的笑,表情更渗人了。

      他像是被逗笑,唇角轻扬,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诶孟彷舟,来的正好,”邓易安招手,把卷子飞快塞到他手里,“这题你肯定会,你和她们讲讲,我内急先去厕所了啊!”

      甩手掌柜一溜烟儿就不见人影。

      清冽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若有似无萦绕在鼻尖,季郁听见身旁的男生礼貌地开口问:“这题吗?”

      “啊,对!”她回过神,看着笔尖所指的题号,先阐述自己堵在半路的解题逻辑,“这题我是这样想的。”

      他“嗯”了声,接过季郁手里那根自动铅笔,没见到草稿纸,他征求同意,“我写卷子上?”

      “可以。”季郁点头。

      她带自动铅笔就是现在想着在卷面上留下解题思路,草稿纸都是零散的活页纸,跟她的一字夹橡皮绳殊途同归,三天两头的就丢几张,最后怎么也找不到。

      时彗和林绿宜连忙走近一步,上前听解题过程。

      讲完题目算出答案的瞬间,季郁万分懊悔。因为数值代入错误,她才没算出正确的加速度,其实这道题带公式进去解就行,并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

      细心一点,就不用问别人了。

      孟彷舟会不会觉得,这种难度的题目她都要问,实在是弱爆了?

      不向旁人 ,尤其是视作对手的人展示弱点,是季郁向来的倔强和坚持,现在的她莫名萌生了一股刺猬背朝天、袒开肚皮被人清楚看见软肋的不安感。

      被对手小瞧的话,首先在士气上就矮了一截,她是最不愿意被人看低的那种性格,通俗来讲,也就是所谓的死要面子。

      时彗能将丢人的糗事当成谈笑的素材,张张嘴信手拈来,就当给大家送欢笑了,但她绝对不会。

      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那些隐秘的、暗潮涌动的思绪,看似无关紧要的微小细节,她都在意得要命。

      任何细枝末节,都会在无形之中勾勒一个人在外界展现的形象,那些被她视作仅次于生命的完美优雅面具,哪怕手酸僵硬至麻木,她也绝不会撒手让它哐啷掉地。

      就像现在,她想开口解释她其实会这道题,但又很矛盾地开不了口,那样更像欲盖弥彰。

      希腊神话里溺水化为水仙花纳西索斯,无可自拔迷恋镜花水月里的自己,终极一生都在追寻那个虚幻中才能达到完美的影子。

      于是吹毛求疵,被细节纠缠,被细节击溃。

      “那我先走了。”孟彷舟讲完题,搁下笔,对她的弯弯绕绕的内心活动毫无知觉。

      看吧,人家根本没想那么多。

      只是一道简单的题目,她却需要花费比解这道题还要久的时间,去消解由此产生的源源不断的纷乱心绪。

      许长璃告诉过她,每个人都有“稍有差池”的瞬间,完美主义是种病。

      是这样吧。

      真是神经,放过自己吧,季郁暗骂道。

      回了班级,邓易安收缴了季郁地理复习资料,剩下不到半小时,精卫填海式地浏览季郁作答公正规范全面的地理作业卷。

      遇见不懂的,他拿着卷子去问,沿途路过林绿宜桌边,还顺走了她的历史笔记。

      李虹上座位空着,他拉开椅子坐下,“季女神,讲讲这题。”

      有求于人说好听话总没错,年级里大家对于一些长得好成绩好的同学,都是男神女神地叫着,中二病时期,叫什么名讳都不觉得有毛病。

      可惜马屁拍到马腿上,季郁顿感羞耻,无奈扶额:“叫我名字。”

      “郁姐郁姐,行了吧。”邓易安把卷子推到她面前。

      季郁不浪费时间纠结这些,开始给他讲题,但她有点后悔接这个烂摊子了,他哪里是问问题,分明是来找她帮忙预习。

      她有些暴躁,笔尖点过好几道填空题,“这题,书上有,这题也是,还有这题,地理老师发的知识提纲上就有,你有没有看啊。”

      “没有,”邓易安厚脸皮地承认,还不忘拉别人下水,“我问了孟彷舟,他也没看,下午自习、晚自习、周末我们都要去竞赛辅导,哪有空应付这些啊。”

      平时在史地政课堂兢兢业业听讲、认真整理笔记导图、课后作业正确率高达99%的季郁一顿,对着这个有利消息,侥幸又恶毒地猜想,那他这次月考的总分数肯定会被文科拖后腿。

      她表面风轻云淡的,“那他总不会像你一样,春秋分日在几月几号都不知道。”

      “不都记冬至夏至嘛,听说考的概率比较大。”

      “......”

      “孟彷舟说的。”邓易安补充。

      季郁:“......”

      你们多记两个日期是能累死。

      不过这也不奇怪,景一重理轻文现象很严重,就他们二班而言,90%以上的学生从一开始就打算选理科,平时文科课堂压根不听课,要么拿来刷题,要么是因为前一晚熬夜苦读第二天在文科课上补觉。

      他们建了个没有老师的“二班纯享群”,晚自习在教室抄完文科作业的几个同学,每天都“热心”地把答案拍到群里。

      答案供应商自然是勤勤恳恳完成作业的同学们,其中的供应大户就是性格温和好说话的林绿宜。

      有点教学经验的老师对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看在眼里懒得戳破,毕竟每次批改作业,十多份乃至几十份作业错得一模一样,能不知道么?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每届高一都这样。

      邓易安问:“今晚我把你笔记带回宿舍行不?”

      季郁没拒绝,“可以,别弄脏,别弄皱,别在我的东西上涂涂画画。”

      邓易安:“那是一定,那我能借给孟彷舟不?”

      季郁转着笔,不解地看向他,“你两什么时候关系好到,有你一碗汤不忘给他倒半碗的程度了?”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懂不懂?”

      “行吧,祝福你们友谊地久天长。”

      “那能不能借吗?”邓易安追问。

      季郁不信邪地想,总不会花几天时间看了她的笔记,孟彷舟就突飞猛进考个地理满分吧。

      她无所谓道:“随便你,反正——”

      邓易安嘴快截了她的话,“别弄脏,别弄皱,别在我的东西上涂涂画画,知道了。”

      “看卷子,”季郁指尖点点桌面,差点两眼一黑,“四季五带,有地图啊,自己不会去看,你当我很闲吗?”

      就在她要抓狂之际,石磊的到来,让她从苦海中脱离出来。尖锐的如冰凌的目光扫过来,邓易安乖乖回了自己座位。

      他意有所指地警告:“月考就要到了,别分心做其他的小动作。”

      说着,走向后面的黑板,用红色的粉笔子黑板报特意空出来的那块区域的最上方,重重地写上了“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栏”。

      醒目、鲜艳的红色字迹,有着穿透黑板的力道和锋利的棱角。

      在每个人心中敲响急促的警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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