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跑的》未见鹤来

6、恶心

　　顾诚站在医院门口，对面是一座不久之前才拔地而起的大楼，这种金碧辉煌的大楼在A市很常见，它们往往都属于同一家公司，顾氏企业，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商。
　　顾诚是顾家的二公子，今年二十岁，不知道的人都好奇顾董事长为什么不送他出国读书，反而要把孩子放在本市的大学读书，不过和顾家有点关系的人都知道那是因为顾董事长不放心。他怕顾诚一出国会闹出什么事来，因为顾诚是个gay。
　　国内还好，起码风气还没有国外那么开放，而且比较重要的是大陆还没有允许同性恋结婚，他怕顾诚在国外混几年领个结了婚的男人回来，那他一张老脸真是没地方放了。
　　于是顾诚就这么留了下来。
　　不过顾诚倒没觉得这是什么事，他认为自己爹是老糊涂了，他只是弯的，又不是结婚狂，别说找什么稳定对象结婚了，他连炮友都不想找。
　　原因很简单，顾诚这个人有洁癖。
　　而和他混一个圈子的人大多荤素不忌，早早地开了荤，常常呼朋引伴到处逍遥，顾诚也应约去了几次，每次都有不同的小男生往他身上扑。
　　要么是爱他的色，要么是爱他的钱，想着那些人扭腰翘屁股往他身边靠的样子顾诚就觉得烦。
　　但他是男人，也有欲望，有几次喝了几杯他也想着要不随便挑个顺眼的将就一下算了，可是到了房间看到对方熟练地脱衣服挑逗他的样子顾诚就觉得心头一阵烦闷。
　　只要有钱，对方可以对任何人敞开怀抱，而顾诚只是排队用一个公共玩具。
　　他觉得脏。
　　甩门而去几次之后圈子里也流传出了另一个说法，这位顾二少似乎在某方面有点障碍......
　　顾诚懒得解释这种事，他也没法说自己在精神和身体上都有洁癖，显得太矫情了。
　　“看不上。”
　　他只有这三个字。
　　于是狐朋狗友们笑笑，说着给他介绍档次更高更好的，顾诚口头上应了也就过去了。
　　顾诚本来以为他对谁都这样，说不定哪天会找一个鲜嫩点的雏长期包养解决生理需求也就算了，可是在刚刚，明明是最不该有反应的时候他却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对一个浑身是汗还晕倒了的人？
　　顾诚皱眉，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抽完烟顾诚在外面吹了会儿风，然后才找到医生问刚刚那个人的情况。
　　“面色潮红，皮肤灼热，四肢湿冷多汗，很明显是中暑的症状。”
　　这个结果和顾诚想的差不多，紧接着医生又问：“幸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就要出大事了，不过这都是晚上了，怎么会突然中暑？”
　　顾诚道：“他之前一直穿着玩偶服。”
　　医生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他肯定撑了很久了，不过没什么大事，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拿点药回去。”
　　“嗯。”
　　顾诚付完钱之后拿着药去休息区找人，可逛了一圈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他只好去问一边的护士，此时正是忙的时候，护士不大有时间理他，但是一转头对上这么张好看的脸便把郁气压了回去。
　　顾诚道：“刚刚有人中暑，医生说他醒了之后在这边休息。”
　　“中暑？”护士回想了一下。
　　顾诚又补充了句：“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裤子。”
　　“哦！”护士一下想起来了，“你说那个小帅哥啊，他刚刚已经走啦，怎么你不知道吗？”
　　顾诚咬了咬牙，心头掠过一丝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烦躁：“走了？”
　　“对啊，刚刚他说自己没什么事了，也不用吃药，所以就走了。”
　　顾诚短促地道了谢，扭头就往医院外走去。
　　他头一回给人献殷勤就吃了闭门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算了，反正那个人都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他干嘛要上心。
　　顾诚捏瘪了手里的药，转身就丢进了医院门口的垃圾桶。

　　丁余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还觉得身上发软，他在路边坐了下来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今天确实有点勉强了，早知道就不该接这个活，不仅中暑还把玩偶服都弄没了，也不知道今天的工资能不能结。
　　他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觉得胃里有种灼烧感。
　　今天站得太久，脱玩偶服又不方便，到现在他都没吃饭。
　　丁余这么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掏出手机开始找联系人，这块手机还是二手的，虽然屏幕裂了点好在用起来还挺顺畅。
　　他从微信联系人里找到了酒吧老板，把今天的事简要说了一下，然后问那身玩偶服价格多少，他会赔。
　　酒吧老板大约也没想到丁余把自己给弄中暑了，也怪不好意思的，连忙说能找着是好，找不着也不用赔，还把今天的工资转了过来。
　　丁余看着屏幕上显眼的数字200，觉得胃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这么坐了一会儿之后丁余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多了，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开始往回走。
　　他从大学旁经过拐进一条小路，里面的巷子很长很深，在夜幕下显得幽深可怕。
　　不过丁余并不害怕，他把车停在路口，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走。
　　“咯啦”一声，他听见罐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丁余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他闻到了一股酒味。
　　果然，巷子里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丁余抬起头看过去，只见两个面露凶光的男人带着一个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就站在他家楼下。
　　“丁余！”
　　中年男人叫了他一声，只这么一声，丁余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让他无比想吐。
　　“别叫我。”丁余冷冷地道。
　　中年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态度，带着一点讨好的笑容道：“你回来了。”
　　丁余连看都不愿意看他，问道：“是你带他们来的。”这其实是一个肯定句。
　　中年男人瑟缩了一下，抬起眼皮观察丁余的反应：“是...不过这怪不了我，如果我不带他们来他们会打死我的！”
　　“你就该死！”丁余突然爆发了，“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明明知道小嘉不能受刺激，你还敢带他们到这里来！”
　　他已经尽力压抑住自己的声音，但还是震得胸口发痛。
　　后面跟着的两个男人见状笑了起来，过来把中年男人挤在中间，用手侮辱地拍了一下他的头： “看来你这个宝贝儿子不待见你啊。”
　　丁余被这两个字恶心到了，立刻反驳：“我不是他儿子！”他后退一步将地方让出来：“是他欠了你们的钱，你们要钱该找他不是找我，如果你们要打死他，请便，我求之不得。”
　　中年男人慌了，他怕丁余真的不管自己，连忙上前抓丁余的手，被丁余狠狠甩开后又抢在他面前求情：“丁余你不能这样，就算你不是我儿子，那我也是小嘉的爸爸啊！你不能让小嘉没有妈妈之后又没有爸爸！”
　　“你还敢提我妈！”丁余愤怒极了，他忍受不了从这个人渣口中再听到任何和他妈妈有关的话。
　　“好，好，我不说。只要你给我钱替我还账，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我发誓，我一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你和小嘉面前。”
　　男人崩溃地在他面前求情，但是丁余一点都不为之所动。
　　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人的嘴脸，自私、懦弱、毫无底线可言。如果不是因为他，妈妈也不会那么早就去世，他害死了自己的妈妈还敢一次又一次地过来威胁自己要钱，丁余恨不得这个人死一千遍一万遍，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但是有一点是真的，这个人是小嘉的爸爸，而小嘉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丁余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烦闷恶心都咽下去，只有这样他才能镇定下来，才能保持直立而不是倒下。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在这个混蛋面前倒下。
　　“你还欠多少?”
　　男人犹豫了一下，道：“十万。”
　　“十万？”丁余冷笑了一下，“那你还是去死吧。”
　　“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丁余，想想小嘉，想想以前，以前我也对你很好的对不对？我带你去过公园给你买糖葫芦，陪你坐过旋转木马，你不能不管我啊！”
　　“哦，”丁余冷漠地看着他，“那我也可以带你去公园，让你坐十次旋转木马，我还可以在你被打死的时候帮你收个尸，怎么样，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丁余！”男人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不松手，“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
　　其中一个收债的男人道：“小兄弟，你真能眼看着你后爸被人打死？”
　　丁余毫不畏惧地将目光迎向他：“如果这种东西是你后爸，你也会很想让他死的。”
　　“操，说得也是！”那人狞笑了一下，然后掏出一把刀将中年男人的手按在了地上。
　　中年男人疯狂挣扎着，但是他一个人怎么能撼动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他只能疯狂地叫着丁余的名字，求他救命。
　　丁余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杀了他，钱会回来吗？”
　　“钱回不回得来是一码事，总得给他留个教训吧？不然让他大晚上耍我们哥俩过来玩？”
　　丁余看着那把刀，心里有种残忍的想象，他希望那把刀架在男人的脖子上。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好像是谁家冲厕所的声音。
　　这声音一下子把丁余从想象中拉回了现实。
　　眼看着那把刀和男人的手离得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切下去了，丁余忽然开口了：“我给你钱。”
　　中年男人虚脱地倒在了地上，两个收债的人笑嘻嘻地把刀收了起来，说道：“小兄弟你心眼也太好了，这要是换成我不切他两个指头都不带说一个字的。”
　　“这笔钱我不是白给的，我要字据。”
　　“字据？行，只要你替他还钱，没什么不行的。”
　　中年男人从地上缓慢地爬起来，两只手抖得不像话：“丁余，谢谢你，谢谢......”
　　“别急着道谢，我说的字据还有你的一份。拿了钱，你要给我一张字据保证再也不许来找我和小嘉，也不许去看我妈的坟。如果你敢言而无信，我宁愿再给他们十万让他们弄死你。”丁余抬起眼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反正像这种滥赌又嗜酒的废物，就算哪一天淹死在河里也不会有人在乎的，对吧？”
　　那两个人没想到丁余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由得愣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这么个毛头小子唬住了。
　　其中一人说道：“当然没问题，只要你出得起这个价。”
　　另一个人道：“你什么时候给钱？”
　　丁余道：“最快也要两个月。”
　　“两个月？晚了点吧，到时候可是要涨利息的。”
　　“反正我最快只能是两个月内把钱凑齐，如果你不满意，那你现在把他杀了我也没有二话。”
　　男人嘶了一声，道：“算你狠，得了，我们答应你，不过你小子可别想着和我们耍花样，要是你敢溜，那我们就只能找你弟弟谈一谈了。”
　　丁余直视着那个男人：“你们不会有这个机会。”
　　“哈哈哈行！”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地朝丁余摆了摆手，“两个月后咱们再见！”
　　丁余不再理会他们，径直上了楼梯。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看着丁余上楼，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催债的男人用不屑的眼神盯着中年男人，轻蔑道：“你也真不是个玩意儿，哪来的好命能白捡这么个儿子，他可比你有种多了！”
　　丁余上楼之后就立刻冲去厕所狂吐，然后又疯狂洗手。
　　恶心，恶心！
　　他一想到那个男人过来抓他的手，扯他的袖子，就让他恨不得把手上的那层皮都剐下来。
　　不知道洗了多久搓了多久，直到手上的皮肤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传来时丁余才停下。
　　他坐倒在地上打开微信钱包看了一眼余额，76087。
　　还差一些，但无论如何他都会把这笔钱凑出来，让那个人渣永远从他和小嘉的生活里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