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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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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妈妈呆的病房是三人间,但只住了她一个人。于是陆城烛和宋昱桉在病房凑合了一晚。
昨晚一场雨,今早已经停了下来。
虽说传闻三天的大雨,但三天真要这么不间断的下下来,不想而知将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陆城烛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仍雾蒙蒙的天发呆。
他这一晚上总是突然惊醒,看见陆妈妈没什么异样,又会重新睡着。
反反复复,让人心神不安。
他最后一次惊醒是在凌晨四点,他索性起身换好校服,拿出手机。
头疼的要命,随着他转头的动作,他甚至能感受到带着惯性的疼痛。
还有一个小时,宋昱桉还没有醒,他路过时附身看着宋昱桉近在咫尺的脸,轻轻一笑。呼出的气息扑到他的脸上,宋昱桉过于长的睫毛动了动,又归于平静。
陆城烛直起身,走到窗前。
宋昱桉说他从没见过他笑。现在想想确实是这样,那些无坚不摧的外壳在这个人面前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他从不过问自己的过往,不会露出同情的表情,甚至无所谓自己的那些阴暗情绪。
那种莫名的轻松,是在任何人身上,体会不到的。
“城烛?睡一上午了嗷。”蒋柯担忧的拍了拍同桌,他滚烫的皮肤将热量透过衣服的布料传到他的手心,蒋柯缩回手,把手背贴上了陆城烛露出来的半张脸上。
“操,你干嘛?”陆城烛骂完,直接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不是,”蒋柯瞥了眼讲台上的老师,低下头轻声道:“你发烧了吧这是。”
“可能吧,估计昨天淋雨冻感冒了。”
“那你晚上别去了。”
“没事,下午该好了。”
陆城烛靠在教室门口,神色有些恍惚。
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宿舍睡觉,却又懒得动弹。
外面掉起了雨点,他看着手中的伞,今早走时随手把门口的伞装进了包里,到班才想起这好像是宋昱桉昨晚放到那的。
陆城烛叹了口气,向楼上走去。
他记得宋昱桉是楼上17班的,不过这个时候都去吃饭了,教学楼里已经不见什么人影了,也不知道宋昱桉还在不在。
陆城烛走到二楼拐角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说话,他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女孩声音很小,陆城烛听的断断续续。
直到他听见宋昱桉的名字。
陆城烛换了一个角度抬起头,才看清被女生挡住的另一个人,竟然是宋昱桉。
宋昱桉没有等女孩说完话,而是歪了歪头,波澜不惊的问道:“你喜欢我吗?”
女孩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通红的脸满是疑惑的神情。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不好意思了“嗯。”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没想过喜欢任何人。”
躲在暗处的陆城烛向后退了两步,在女孩哭着走开前,匆忙跑到了楼下。
他不知道宋昱桉有没有看见他,毕竟已经顾不上这些,这一路上心跳乱的没有章法。
“你喜欢我吗?我没想过喜欢任何人。”
喜欢吗?陆城烛靠着墙,闭上眼,有些发热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他一直都知道对于宋昱桉的那种奇怪的情感是什么,只是不愿去想,不敢去说。
直到刚刚,他真的希望“任何人”的集合并不包含他。
“陆城烛?”
陆城烛猛地从胡乱的思想中挣脱出来,看着有人凑了过来,冰凉的手背覆住了自己的额头。
他条件反射抓住那只手腕,睁开眼,那张在冥想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脸近在咫尺。
“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在楼梯那等我。”他说。
原来他看见了。
陆城烛无奈的举了举手中的伞,沉声道:“不小心拿了你的伞,想去找你,看你好像不太方便。”
“是吗?”宋昱桉苦笑了一声,看了看被抓住的手腕,轻声道:“那走吧。下雨了。”
“你的心跳好快。”
“……明明是你的心跳。”宋昱桉感觉到从手腕撤下去的温度,嘴角带了一抹笑。
天空漆黑一片,不知是入夜太早,还是乌云过密。
宋昱桉撑着黑色的伞,校服还没来得及换下,他低头看着眼前白的刺眼的花,越下越大的雨砸在墓碑上,是对逝者的哀歌。
他就这样无声的在这片墓地上,与万千亡魂同处雨中,宋昱桉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的名字,任由雨水击打着他苍白的皮肤。
他无数次希望地下的老人能再度醒来,像那天一样,在路边买下几块糖瓜,然后对他说:桉桉,和爷爷回家。
宋昱桉笑了笑,正要转身,却被人一脚踹在腰上。
黑色的伞翻倒在一旁。
越来越密的雨水更像是一层薄雾。
“喝酒喝酒!”
陆城烛看了蒋柯一眼,无奈的对递酒过来的同学笑了笑,道:“不行了,今天头忒疼,实在喝不下去了。”
蒋柯见状把自己的酒杯伸了过去,“他今天发着烧被我拽过来的,我来我来。”
陆城烛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手机,笑着和一旁的同学侃侃而谈。
白天时,这里的窗外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墓园,现在隔着雨,也就只能看见墓园大门上,忽明忽暗的灯光。
手机里,医生发来消息说母亲一切无恙,已经早早睡下。
蒋柯在学校的人缘不输陆城烛,并且这个时间还留下来的,都是不浅的交情。以至于不大的包间被他们闹的要翻了天。
陆城烛满是笑意,应和着所有前来搭话的人,嬉戏打闹,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
陆城烛的头脑一片混乱,他镇定自若的把杯中最后一口酒喝干,向蒋柯示意,离开了包间。
卫生间,他撑着镜子前的台面,缓缓吐气。
宋昱桉撑着地面站起身,黑白相间的校服上,沾染了大片的泥点。
没等他站稳,却被人一把拉过了衣领,宋昱桉眯了眯眼,才看清那张满是麻子的脸。
□□一掌扇过来,宋昱桉没有躲闪,他挨下这一掌,嘴角瞬间溢出一抹鲜血。□□没想到宋昱桉挡都没挡,有些慌了神,但他迅速调整过来,伸手去抓宋昱桉的头发。
宋昱桉早在他愣神时挣脱了衣领上的力道,抓住了□□的手腕。
空隙间,宋昱桉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冷笑一声,反手扯过宋昱桉的小臂,压在地上,声音还有些轻喘:“你有脸来问我?那次我是打了你,那也没必要三番去告状吧,幼不幼稚啊傻逼!”
宋昱桉护住要害,闭上眼,没有接话,就这样任由□□拳打脚踢。
就像□□说的那样,这种小事,根本没必要去告诉谁,再加上那天班主任问他的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陆城烛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把伞举高了一点。
他喝了酒,神色有些不清醒,于是想着父亲,竟一路走到了这里。
父亲的墓地就在这个墓园,这里环境很好,他记得小时候和父亲出来散步,还把这里误认成了公园。
这会儿深更半夜,又下着雨,花店都关门了,陆城烛把从酒店顺来的一听啤酒放在墓碑前,不禁失笑。
比起花,对于那个老不正经,或许一听啤酒来的更实在一点。
不远处传来一些嘈杂的动静,在本应空无一人的墓园中格外突兀。
陆城烛直起身,走了过去。没等他靠近,一个身影狂奔过来,撞掉了他的伞,一声不吭的向门口奔去。
宋昱桉按了按腹部的刀口,稠密的血液混杂着雨水倘了一地。
这一刀恰到好处的躲开要害,除了看起来瘆人,暂时还死不了。
宋昱桉笑了笑,正要起身,一双熟悉的鞋就这样闯入视线。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再度闭上眼,顺势把手边染着血迹的美工刀埋进身下的泥土,做的悄无声息。
有人把他扶了起来,低沉干净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他感受到有什么覆在他的唇上,柔软而温热,呼吸交错无章。
宋昱桉紧绷的肩膀一松,他睁了睁眼,却怎么也阻止不了最后一抹意识轰然坍塌。
不应该是这样的。
让人分不清是不是临死前荒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