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食肆》幕火

79、过往

　　这个称呼令魏迟在原地愣了愣。

　　她看着他开心吃着，忽然心头有些酸涩，却又不知为何会如此。

　　好像……

　　或许……

　　是啊，那本就不是专属于她的称呼。

　　何必在意呢。

　　现在她也就是利用他，还在寻找回去的方法。

　　她想，既然她是因为“佛”而来，那若非要回去，是不是也该找“佛”？也不知她在东宫中建的那尊佛像还在不在。

　　那是她建的。

　　怎么能无视她的愿望？

　　不管怎样，她想试试。

　　她的确对赵楚心软过，觉得或许赵楚不是跟寻常一样的男子，但现在看来也分毫不差。她仍旧不清楚他的本性如何，见了那天宫变，她越发不清楚，她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他是在装，又什么时候才是自己。

　　累了。

　　喜欢一个人简直就是灾难，还是自作自受的那种。

　　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对了——”另一边，赵楚忽然停下了，咽下嘴里的吃食，望向一旁的崔令脂，“子昭，你过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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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
　　子昭？
　　子、昭？

　　崔令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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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那也没什么。本身她也没怎么在意这个在睡梦中下意识喊出来的名字……

　　一点也没在意。

　　赵楚喊了崔令脂到身边，随后耳语几句，崔令脂便到一旁去，背对着众人，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魏迟瞥了几眼。

　　赵楚吩咐完后便继续啃着饼，津津有味，魏迟又望向他，见他吃得忘我，眼眸弯弯带着笑意，脸都吃得有些鼓囊囊，还有一点渣子挂在嘴边。

　　魏迟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拿着手帕靠近他的嘴角了。

　　“……”
　　等一下等一下！

　　……可是这时候停在这里又好尴尬啊。

　　“魏……姑娘？”赵楚看着她顿在空中的手，犹豫了一会，然后抬手去接过那张手帕。

　　但魏迟紧张的忘了放手。

　　“……那？”赵楚松开手，挪了挪屁股，凑近了一些。

　　魏迟能看到他耳根红了起来，手帕接触到皮肤，那红又蔓延到整张脸来。他嘴里还嚼着吃食，像只小仓鼠一样。

　　擦完之后，魏迟收回手，道一句：“冒犯了。”

　　赵楚脸上的红还没褪去，他垂眸笑了笑，而后看向她，指指桌前的凳子，“魏姑娘也坐吧。”

　　魏迟有些拘谨：“不敢。”

　　“坐嘛，我有事同你说，而且……也不习惯这样看着你。”

　　没办法，魏迟只能坐下了。

　　正好崔令脂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张请柬，直接放在了她面前。

　　魏迟了然。

　　她扬起公事公办的微笑：“殿下这是……要邀我去宫宴？”

　　赵楚点头，眼睛死死盯着她，“是，这请柬上写着有日期，到时候我提前派人接你。我……缺个伴，你陪我去，好不好？”

　　魏迟微微垂眸，拿起这请柬，道：“殿下的话，我还能违逆不成，自然是好的。”

　　赵楚明显一顿，“那你，自然也是愿意的，是吗？”

　　魏迟只说：“殿下说了算。”

　　可这回赵楚却不依不饶：“我要你说好。”

　　“……那好。”

　　“不是这样……”赵楚的肩膀都耷拉下去，似是有些失落，眸中都是委屈。

　　好吧。

　　魏迟心想，就妥协这最后一次。

　　总之这之后她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这之后去了东宫，也能见到陈玉伤，问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问问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问问，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个结果。

　　于是，魏迟伸出手去，放在赵楚脑袋上揉了揉，笑容灿灿：“当然愿意的啊，殿下，我怎么会骗你呢？”

　　“……嗯！”赵楚看着她，也笑了起来。

　　等着赵楚吃完，魏迟去送了他，回来时，小老板李芝青还调侃了她几句，不过是听了些小道传言，说越看，越觉得她与前太子妃相像，怕真是被太子看上。

　　说不定要当上太子妃了。

　　魏迟没搭腔，只说了句：“没有的事。”

　　但李芝青不信就是了。

　　也正常，现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按照正常流程，她的确是要成太子妃了。

　　只不过，她想，她不会一直是太子妃。

　　等找到了办法，她就回家。

　　又或者，问清楚了一切缘由，她宁愿去浪迹天涯。

　　总之，她不想耗在一个男人身上。

　　一个她从没看清过的男人。

　　这也不符合她平常的作风。

　　很快，宫宴的日子就要到了，前一日大早，南星便架着马车前来拜访，将魏迟接去东宫。

　　其实那日在东宫，她很想告诉赵楚，说——好好生活。千言万语，总结起来也只有这四个字。可她如今是什么身份？她说不出口这样的话了，赵楚如今这样的处境，她纵然担心，可也做不了什么。

　　她不是什么有远大梦想的人，甚至在很多时候，遇到问题只会逃避，她只做自己想做的。

　　学做菜是她想，学理科是她想。

　　她不想学文学历史，即便当时所有人都在劝她说女生学文好些，不知为何，她也就是不想学，倔强的差点离家出走。

　　只是家中向来顺着她，也没吵起来的。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勇敢的人……她也羡慕，羡慕那些事业有成的女性，可她嫌麻烦，于是只想安稳度日。

　　她向来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算了，若说不出口，这话说不说又有什么用处？

　　现在最紧要的事，还是进入东宫，找到陈玉伤。

　　也不知道赵楚为什么将陈玉伤软禁起来，难不成是认出这不是她的良娣了？

　　也对，毕竟是她的良娣，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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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迟不再多想，安稳在食肆中干活，很快就到了宫宴前一日。

　　这一日，赵楚派了人来接她，崔辰驾着马车，南星则在旁骑马跟着。

　　魏迟无言上了马车。

　　到达东宫的时候还早，南星问她是否要先去拜见太子殿下，魏迟只说：“以后我还要在这住着的吧？既然如此，我想先去收拾东西。”

　　南星点了头。

　　其实拒绝了也没关系，她早就分析过，现在能得知事情真相的机会，一个是见到陈玉伤，一个是佛像。

　　她知道依靠佛像很离谱，可现在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穿越这种事都真是发生了，又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

　　不管是先通过太子去找陈玉伤，还是先去房间在佛像上找方法，对于魏迟来说，这二者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于是魏迟就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房间一如常，没有灰尘，没有凌乱，一切就跟走时一个样，只是少了些能代表原本主人身份的物件，和日常用品罢了。

　　而佛像，被搬到角落，用一块红布盖住。

　　灯光昏暗，窗门禁闭，房间内光亮微弱至极。

　　魏迟走上前去，压住黑暗氛围中带来的惧意，蹲下捏住红布一角，一点一点往上掀开。

　　其实这佛像并不大，只是造价昂贵，用的也都是名贵材料，是一尊只有半人高的佛像，放置在木架上。

　　魏迟记得，这木架上还雕了龙纹，只是现下黑暗，看不清晰。

　　即便光亮微弱，这金身佛像仍旧能反射出几缕光线来，魏迟丢下掀起来的红布，看了它许久，手紧握成拳。

　　她不想跪。

　　不知为何，她抵抗。

　　可没有办法。

　　不知究竟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魏迟终于下定决心，她挪开双眼，转身往后走了几步，眼睛一睁一闭，而后转身一提裙就跪了下去。

　　一拜，头在地上磕得一响，她的手有些颤抖。

　　又起身，再拜。

　　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闭上了眼，泪水才没流出来。

　　“我真的……很想回去，求求你……求求……您……”

　　不像一场参拜，更像发泄。

　　“让我走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待在这里，哪怕是让我去其他地方！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不想在这里更不想看见他！”

　　“我好想家啊……”

　　她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她的确很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她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看见自己这样不理智的样子，于是选择在佛像前，抱着那么一丝不可见的期望，盼着佛像能回应。

　　如她所料，佛像没有回应她。

　　祂从不曾偏爱她。

　　魏迟起身看着这尊佛像，骤然转身，在房内寻找着什么，不过片刻，手中多了个瓷瓶。

　　她走回到佛像面前，毫不留情砸了下去。

　　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瓷瓶破碎，佛像巍然不动。

　　魏迟便继续砸。

　　不理人是吧？
　　砸，都砸了！不礼貌，太不礼貌了！这佛像——太不礼貌了！！

　　别说，这法子，竟然还有点用。

　　砸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忽然，眼前景象变换，赫然是她原本时代的景象。

　　是回家了吗……

　　魏迟望着面前的大道，刚踏出一脚，耳边响起喇叭声，她缩回脚，车奔驰而过。

　　回来了！

　　魏迟心中大喜，看着路牌开始找路，但不知为何，始终找不到家的方向。

　　冷静了一些，魏迟才忽然发觉到什么，她望着高出自己一头的绿色大垃圾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破烂衣裳。

　　而且，身体都没发育完全，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小妹妹？”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魏迟回头望去，男人蹲在自己面前，亲切问候：“是迷路了吗……需不需要帮你联系一下父母？”

　　魏迟心中没来由一阵恐慌。

　　她转身就跑。

　　可后头的脚步声不停，脚步声就紧紧在她身后。

　　“你不要害怕呀，我是帮你的。”

　　魏迟跑得更快了，慌乱之中奔跑，脚崴了下，跌坐在地上，一瞬间就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她惊恐回头，看见男人的面容。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面容扭曲。

　　周遭景象也扭曲。

　　她在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重。

　　旁边有人在讲话，是她的父母，但穿着能看得出来并不富裕。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被骗了钱，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迟迟她也不会……”
　　“迟迟很聪明，没让自己受太大的伤，只是我跟警察去的时候，那人贩子窝里躺了许多孩子的尸体……迟迟她……我担心她的心理问题。”

　　“……爸、妈妈。”魏迟艰难开口。

　　对方立马转头，“你醒了迟迟！”

　　他跪在自己床边，那一瞬间，泪流满面。

　　而她却忽然一阵耳鸣，所以人的面容再次模糊，周围一片黑暗。

　　她耳边好似有很多人在说话。

　　“好可怜的孩子……”
　　“捐点钱吧，这诈骗犯和人贩子真是太可恶了！好好的一个家庭……”
　　“唉，我也捐点吧，一点微薄之力。希望能帮到他们。”
　　“……”

　　“迟迟你看，爸爸赚了大钱，给你买了大房子。”
　　“迟迟？你不认识妈妈了吗？”
　　“迟迟……”

　　“妈妈永远爱你。”

　　“对不起。”

　　最后一声对不起，带着哭腔，余音绵长。

　　魏迟仿佛看见了自己在妈妈怀中，妈妈的泪滴在自己脸上，鼻间都是血腥味。

　　魏迟心跳加快，如擂鼓作响。

　　她摇了摇脑袋，看着周围黑暗，拼命地跑，她看见前头一点光亮，便朝着那一点光亮，拼命跑，想要跑出黑暗。

　　光亮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她跌入其中。

　　那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迟……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