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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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戎离开之后，出租屋里迎来了一位裴戎为我找的临时护工。
我不知道裴戎是真的生我的气了，还是把我的话听了进去准备开始新的人生，但是根据我理智的判断，这两种可能性的概率都很小，我更怀疑裴戎是有一些需要忙的重要事情，便借着这个契机，避开我的视线溜走，去忙他自己的秘密。
我对此没什么意见，但只是几个小时不见，我便发觉自己很想他，身上的痛楚也更甚。
当痛侵袭着全身，人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思考一些死后的事情，所幸的是我的自怨自艾没能持续多久，蔡莹莹便如约地来了。
我约蔡莹莹来，是因为我知道她确定自己高中毕业就不想再读，对高考毫无兴趣，张诚说她最近在海川市找工作，而我正好有事情委托她。
我们说好这件事的时候是在电话中，我没告诉她我肝的问题，更没说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她甫一看见我这副半死不活地死样还是挺惊讶的，但在得知了事情的严重性之后，她眼中的戏谑也冷了下来：
“你……李与，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她的瞳孔微缩，眼睛里蓄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和一点难过，我尽量轻松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现在的行动不便，需要你的帮忙。”
蔡莹莹瘪了下嘴，注意力也被我拉回来：“……李与，你都这样了，还要我替你干嘛？我先说好啊，违法乱纪的事我可再也不干了。”
我惨淡地笑笑说：“要是便得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一个将死的人，就自己去干了，怎么会找你。”
蔡莹莹的面色更加惨白：“是和你陷入的那些大麻烦有关系？还是和裴戎有关系？”
我眨眨眼睛，没想到她这么敏感：“都有点关系。”
蔡莹莹甩了个白眼给我，说道：“这么危险的事，我可不免费，我要钱到位的。”
我抽出枕头下面剩下的存折，递给她：“报酬的事你放心。”
蔡莹莹不太确定地将存折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有六十六万，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立刻抬起来，确认似的看了我一眼：“怎么这么多啊？”
我道：“也不全都是给你的，还有一些活动人际关系需要的钱。”
“活动人际关系？……什么关系？”
我咳嗽两声，要摇头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苏既潮就在本市，但是警察居然一直查不到他，这说明……”
我的肝儿剧烈地疼了一下，话音一顿，便见蔡莹莹蓄着眉头，暴躁骂道：“诶呀！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行不？”
我强忍着疼痛继续说：“——说明一直有人帮他。”
“帮他？怎么个帮法？”
“……我之前一直很好奇，那几个案子明明和苏既潮有关，可他是怎么全身而退的，现在想起来，他的帮手的确还不少。大年三十的那天的爆炸案你也听说了吧。”
“那么大的事就发生在身边，就算消息捂得再好，咱老百姓，也不可能不知道啊！”
我点点头，心中想到：那样大的行动，必然是有人帮他，而且当时在广场上试图劫持我的两个男人，简直堪称死士。
况且裴戎说那两个人的背景已经调查清楚了，其中那个和辅警穿着一样的矮男人，居然真的和公安内部的人有联系——这也便好理解为什么他的穿着，会和跟我接头的弟兄完全相同了。
当然，这些我没必要和蔡莹莹讲，我只对她说：
“君庭酒店的那起爆炸案能够成功，就说明帮他的人非常信任并且忠于他，警察现在也在调查，只不过我还有一些需要你帮忙私下调查的事情。”
蔡莹莹目光严肃道：“我靠，警察都搞不定的事情，你又要胡搞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么胡闹，就很像小说里的那种愚蠢没脑子的主角？？？”
我哽了一下，向来伶牙俐齿的我，竟然无力反驳，嗓子里噎住了一个想法：原来蔡莹莹眼里是这么看我的，不知道裴戎会怎么想。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嗯，你说的有道理，我就是个自作聪明的傻逼，所以怎么样，你要不要帮我？”
蔡莹莹咬了咬牙：“说说看吧。”
于是我跟蔡莹莹大概交代了三十分钟左右，蔡莹莹终于没有再多问，立刻就起身离开，按我交代地去做。而我身心俱疲地斜靠在床上休息，脑子里回放的全是蔡莹莹说的那句话。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有世界要去改变，有梦想要去实现，无比虔诚地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就可以让身边那些珍惜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起码刚重生时的我，不，甚至一个月前的我，都是这样无比坚定地相信着，殊不知……
现实就像是一把摇摆不定的大摆锤，高频率地再空中乱扫，总有一下能打中那些膨胀的自信和自尊，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我终于算是如愿参与到上辈子无法掺和进的凶案里，不会再迷迷糊糊、不明不白地死去。
但是这一切，真的有因为我的参与而变得更好吗？
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我扪心自问，却不敢给出一个确定的结论。
医生已经将我的命运，断成了一个几乎没有变数的定局，那便和上辈子车祸身亡的差别不大，对于我个人的命数来说，又怎么算得上“变好”？
苏既潮还没有落网，他不落网一天，我的心便惴惴难安一天，起码在我闭眼之前，只有亲眼看见警察将他绳之以法，我才算得上真正意义地没白死。
唯一幸运的是，这一世我父亲的身体状况要好很多，如果这次的治疗做完，不仅会重新健康起来，而且较上辈子而言，也减少了很大的痛楚。
至于裴戎……
我本以为这一世的重生，裴戎总算是摆脱了上辈子的阴影，起码没被苏既潮虐待或沾染上，却没想到……
裴戎和我一样，带着上一世的那些记忆，是重新活了一次。
这个认知几乎让我痛苦到崩溃。
裴戎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重新走上这条已经走过的路，再经历一遍那种“谁也救不了”的无力感？
他不会害怕么？
不会感到孤独么？
不会想放弃么？
不会……想逃避么？
如若我是裴戎——不，如若任何一个人是裴戎，应该都很难不发疯吧？
抑郁症，躁狂症，精神分裂症，这些越来越常见的精神类疾病，似乎都应该和裴戎这样的人有关，毕竟他跌入过最深的深渊，经历过更为灭顶的失败。
我的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起亲眼所见裴戎生病时的样子，紧紧绷着的脊背，使他看上去嶙峋可怜，一个人蜷在单人床上轻微地颤抖，单薄苍白如一片会被撕碎的纸。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当我越是接近，便越发觉他的情绪稳定到平静，即便是现在，我担心的无非是裴戎的身体和健康，却从没有担心过他的精神状态。
换句话说，裴戎的意志便像是一团不灭的光，让人从不会怀疑它有熄灭的可能。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的心真的不会痛？
“小李啊，吃饭了。”
裴戎为我找来的临时护工也已做好了稀粥，这是为年近五十的大姐，话不多但是人仔细，是个热心肠，听说我得了很严重的病，就立刻研究了专属于我的菜谱，然而闻着眼前小碗里装的芹菜沫瘦肉粥散发着氤氲的香气，我却已然没什么胃口。
“欸，谢谢杨姨，您先放那吧。”
“诶哟，放着不凉了么，趁热吃了吧。”
我有些为难地看了那粥一眼，就听她补充道，“小裴可嘱咐我了，一定要看着你吃点呢，你这要是饿坏了，我可怎么跟他交差呢？”
我听到裴戎事无巨细地嘱咐了这种事，眉眼无奈地弯了弯，强忍着痛楚喝了小半碗，这才得到允许睡了。
这几日我的精力变得很不好，脾气也因病变得暴躁，吃不下东西，痛得想死的时候有脾气没处发，厌弃自己的情绪到达巅峰时，都是想着裴戎的样子挺过来的。
好在杨阿姨的脾气真的很好，有次我故意将碗给打碎了逃避吃饭，她也只是担心我有没有被烫到，这倒是让我愧疚起来，今后几天都难以造次了。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我都在这方不到10平米的小房间里呆着，我爸中间来过两次，带来些吃的和营养品，裴戎没打过一个电话、或是发过一个信息给我，但是好在每天睡前，我都会等到听见杨阿姨和裴戎聊过一分钟的天再睡着。
然后每天，我都会和杨阿姨确认裴戎的状况，阿姨说她知道的也不多，只说裴戎真的很关心我。
我当然知道裴戎关心我，所以我也想尽我所能地关心一下他。于是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将事情办得更好更漂亮，每天都和蔡莹莹和刘关风确认情况。
好在，这两桩事情都有了眉目。
首先是刘关风准备买的房子那边，房子的视频我都看过了，向阳且地脚好，离裴戎的生父很近，甚至就连一天的每个时段是否有噪音都有人详细探查过，目前已经在走过户程序。
至于裴戎亲生父亲那边，也早就谈妥了认亲的安排，据说甚至打算给裴戎买辆车，不过这一切都是之前就有眉目的，现在提起倒不觉得多奇怪。
蔡莹莹那边的进展则是快得离奇且惊喜，这小姐们儿会察言观色，也懂得些人情世故，按照我给她的方向，确实动员起不少人一起去找苏既潮的下落。
群众自发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事实上，无论古今中外，但凡有那种民众愿意自发去关注的案子，都会在有形无形中加快案情侦破的进程，尤当公安本就在向群众寻求证据线索，悬赏犯罪嫌疑人的时候。
而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加一把火。
之前裴戎的照片被强行发布在电视新闻上，是在苏既潮威胁之下的不得以而为之，当时，尽管是午夜时分，但大年三十，没几个人早睡觉，又发生了骇人听闻的爆炸，加上裴戎过于突出的长相，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于是，海川青州两地不少人都知道爆炸案的嫌疑人，是一个长相俊秀的裴姓男子。
虽然电视新闻并没有回放，但不乏有些人以各种手段拍了下来，很快，在各种网站论坛上，对裴戎那张照片展开了传播。
如苏既潮所愿的那样，裴戎的脸出了名，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众所周知的通缉犯。
那时的互联网技术没有二十年后健全，但官方技术还是更胜一筹，再之后没多久，网警们一压再压，终于将网上的不利言论完全删除，网络上再没有任何地方还在提及裴戎。
让这件事沉寂下去，成了官方的解决态度。
然而尽管网警的删帖速度很快，悠悠众口却还是堵不住。
裴戎由于在医院照顾了我一段时间，警察身份和那张过于惹眼的脸都瞒不住。
不知从哪传出来的，“身为警察的裴戎和真正的爆炸犯是情人关系”的谣言传遍了医院，这下子，人们不在网上说了，而是面对面，口对耳地传，一时之间，男警察心甘情愿地给人捅屁股，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古胜利当然命人去查了，但线索不足，基数太大，谁都无法指认哪个人是这“以讹传讹的源头”，况且这种事，第一个说的人也有可能是无意间的嚼舌根，重复且大量的排查，有可能既浪费时间，又浪费关键警力，所以关于这件事的调查就不得不搁置了。
但经历过上辈子的我不可能相信，热衷于让裴戎跟他同流合污的苏既潮，在这中间没有起到关键性作用——
他一定就是那个推波助澜的存在，这场荒谬的黄谣舆论的幕后黑手。
所以我让蔡莹莹去找。
当然，我又不只让蔡莹莹只是找。
在各科室主任都开过会，明令禁止继续传播这档“八卦”的情况下，我先是让蔡莹莹找了一群“演员”，扮成看病就医的患者模样，去每个楼层人群最密集的区域，在医院里继续传播裴戎的“八卦”，至于传播内容则和之前别无二致。
医院尽管接到上级命令，却也总管不着患者去说，于是原本有点压住的谣言势头，在这波操作的煽动下重新甚嚣尘上起来，甚至有比之前更盛的架势。
更热的话题意味着更高的关注度，在更多人关注到这件事情之后，也便是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按照我的安排，新一批的“演员”们重新走入医院，又都统统改口，逢人就跟护士医生去说“之前认识裴戎，裴戎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样子，和爆炸犯也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只是被嫌疑人陷害的”。
于是72小时之内，三个日夜之间，蔡莹莹才总共花了大概三万多块钱，人们从最初的降低关注，不相信，但碍不住风声大了，说的人多了，被“指鹿为马”的“鹿”，便又成了鹿。
有便衣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刻查验了几个“演员”的身份之后找到了蔡莹莹，如我预料的那般，古胜利的电话打了过来，批评教育了我一顿。
“你想给裴戎证明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不需要使用这样的方式，等案件侦破尘埃落定之后，我们自然会给裴戎正名……”
他在电话里画着他的饼，我相信，却无法等待这份保证。
更关键是，我要用这样的方式，引苏既潮出来。
果然，古胜利这么有经验的老干警，当然有怀疑到我在想什么。
“李与，我警告你，你绝对不许和裴戎做一样的事，用自己作诱饵的处理方式太蠢了！更何况他是警察！你只是一人民群众！你趁现在苏既潮还没发现你在哪里，赶紧给我停手，不然别说是你有危险，那个帮你做事的小姑娘都很可能被你害了，你懂不懂？”
我当然懂。
事实上，我同时跟蔡莹莹也说得很明白只要事情办得到位，剩下的钱都是她的，够她和他姐在海川买套房了。
然而我虚弱且无声地笑了笑，给了他一套他最该听到、也最想听到的说辞：“古警官，您在说什么？我只是想给裴戎洗清一些不属于他的脏水，既然你说不能干，那我就不干了，我收手。”
古胜利这才作罢，在反复的警告声中把电话挂断了。
他说的都有道理。
他也的确已经看明白了我的想法，
但是他更知道我活不久了，于是更看明白这件事的最佳解决方案，那便是我执意作饵。
不管不顾，
后果自负。
这是最快捷有效的破案方式，但是他作为警察不能强求我去作死，
只能在提醒到我、履行完义务的情况下，注目着我——
继续作死。
不然他也不会只是口头提醒我，而不是我的行动，甚至蔡莹莹的行动有任何限制。
而现在，
把苏既潮引出来。
我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当天傍晚，我将编辑了很久的帖子发布在天涯论坛上，以“通缉犯挚友”的视角，博足了眼球与关注，也写清了裴戎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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