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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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小年，我坐在进城的大巴里。
车窗外是冬日的暖阳和飞逝的景色，车内暖烘烘的，有股因人多不开窗而生成的臭味，混杂着各种小吃的味道，但没人在意。
乘客们或吃东西或打盹，谈论的基本都是过年的事儿，比如更具体一点的，这次进城要采买什么东西。
可惜我没有同伴，也没有话想说。
我只身靠在窗边，目光放空，望着远山，心事重重。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因为那是我唯一的行李。
而当我倚着车窗闭上眼，想用自己聪明的大脑盘算一下前世今生案件差别，却发现无论以什么样的姿势闭眼，我这不争气的脑子，都是塞满了儿女情长。
今年这个年要怎么过？
没有半点头绪。
其实自从去年十月从海川回来，我就一直在想：今年的春节，或许我能邀请裴戎一起过，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团聚，好过裴戎再像之前在病房那样孤单，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原本也确实是好好的，我和裴戎的关系缓和，甚至有点升温，这打算眼瞅着就要成了，谁知世事变化无常。
现在裴戎躲起来不想见我，
而父亲估计是知道了一些，却不挑明，只在我面前回避话题，
所以我对这两个人夹在中间，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裴戎明明还没谈，只是我在喜欢裴戎而已，退一万步来说，裴戎在和我相处的过程中，是被我骚扰的那个，始终又没有答应和我在一起，就算父亲生气，也肯定不是他的错，可现在他这么躲着藏着，好像做错的事情的人是他一样——估计他当真是觉得，现在和我的这种关系，实在是愧对我父亲。
所以往年里的大年初一，裴戎都要左手右手提满了东西，给父亲送来，现在被我这么一搅和，裴戎估计连祝福都没脸给父亲送了，年都要一个人过。
裴戎的命运似乎总是与孤独相伴，他是否注定要承受这份孤苦？
我过去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即使曾对他人产生过感情，也从未真正考虑过他们的感受，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感到不快乐、是否有情绪波动。但现在，我靠在窗边，思绪如同走马灯一般，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与裴戎有关的一切，那些更加详细的记忆不断涌现。
裴戎的出身并不平凡，他从小与母亲一起被囚禁，鲜少有机会外出，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裴戎作为一个孩子，不知承受了多少苦难。
随着年龄的增长，裴戎在十岁不到的年纪，亲手将拐卖母亲的人送进了监狱，终于迎来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安稳时期。但当裴戎开始上学，他那长期抑郁的母亲却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裴戎遇到了我的父亲，他的恩师，但不久后，我母亲却遭遇了不幸。
得知母亲去世的真相一直未能查明，裴戎以高考全省第一的成绩，放弃了离开我们这个小镇的机会，选择成为一名警察，并毅然决然地回来，只为了调查我母亲的案件。
我常常在想，裴戎这一生为何总是如此艰难，为何他总是孤独一人，为何他不能自私一些，为自己选择一个更加安稳、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拥有出众的外貌和优异的成绩，如果他去了顶尖的大学，获得了顶级的圈层，大概像裴戎这样聪明的人，很容易便能取得非凡的成就。
但裴戎没有选择那条路，他选择回到我们的身边，继续追查我母亲当年的死因，而自此，裴戎的人生就像是一本令人不忍卒读的《凡人成长史》。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好人就必然有好报吗？
老天爷给任何人打过包票吗？
上一世的裴戎为了查案，被苏既潮那种人纠缠上，甚至最后连警服都脱去了，又开始重复起那些曾在小时候遭受过的、那种漫无天日的“囚禁”。
上辈子的我即便只作为一个看客，酒吧里都听说过一些流言蜚语，那是真的说的很难听，诸如“已经被搞熟了”之类的骚话，甚至都已经算得上温和。
不难想象到，在那个小破出租屋里，裴戎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但最难过是，苏既潮没有限制裴戎的行动自由——裴戎每次进门，都是为达目的“心甘情愿”的。
是啊，小时候看着母亲受辱的裴戎，又踏上了自己母亲的路，所以我根本不敢用想象力去估测和丈量裴戎的痛苦。
我只知道，像裴戎这样的人，大概是一生都没有过“节日”的概念，比起除夕与春节，他终身期盼的是太阳升起的春天。
可惜上一世，直到我死的那一天，裴戎都没有等到，他的刑期继续着，而且会因我父亲与我的死，变得更麻木、更恐怖、更没有盼头了。
他还会继续吗？
上一世的裴戎在我和父亲死后，会如何自处？没有亲人的春天就算来了，对于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来说还有意义？裴戎会不会像当年的裴母一样，也走上自杀的路？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我也不敢再去想，但是我坐不住了，裴戎不理我，我就去骚扰刘关风。
好在刘关风虽然嘴巴毒，整体意义上来讲，还算是个好战友，起码不会已读不回，或是刻意隐瞒我什么。
于是，我横竖在车上无聊，喋喋不休地发短信问他：
“欸，哥，苏既潮抓到了吗？”
过了5分钟，刘关风回答：“没有。”
我又问：“那为什么结案？”
刘关风这下回得倒是很快：“一码归一码，没抓住也还是能结啊。”
“为什么？”我捏紧了拳头。
看得出刘关风的短信，都能读出嘲讽口气了：“还为什么？啧，你是榆木脑袋吗？那就用你的榆木脑袋想一想呗，因为碎尸案不是苏做的呗。”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详细询问案件详情，刘关风气急败坏地又发来一条：
“你这样吧，你换个人烦，别烦我了，我他妈上班呢。”
我眼睛一亮：“哥，你真好，就这么把他出卖给我呀？”
刘关风：“你小子太磨人，上辈子是不是个什么妖精啊，他妈的老子都要被你烦死了。”
“那你告诉我裴戎在哪里呗？”
刘关风过了很久都没回话，正当我怀疑他是不是直接关机了的时候，手机滴滴滴震了三下，一条新短信发了进来：
“这可不能告诉你，不然我就是出卖队友了，我只能告诉你，他今天休息不上班，你要怎么讨好他，你得自己想个主意。”
讨好裴戎？
我按灭手机的结束通话键，退出和刘关风的短信界面，深吸一口气。
以往，我都是靠装可怜或卖惨的方式博得裴戎的同情，获得一些对话机会，虽然都很有用，但是刘关风的话，的确提醒了我：谈恋爱的话，肯定是要两个人都开心，而不是一方为难，另一方开心。
可是裴戎怎么才能开心呢？
他那么讨厌我。
起码得先让他不反感我的出现吧？
那时我还不知道，以我在裴戎心中的好感值，只要不做什么太过份的事，都不会被讨厌，所以其实用不着那么大动干戈。要是知道的话，或许我就真不会做出那么蠢的事。
而此时我一到海川，没急着去找裴戎，而是目标明确地定了公安局刑警支队门口的招待所，连定到大年三十那天。
然后第二件事，我给自己在附近找了个“高三名校培训班”，据说是师资力量非常优越，都是海川前列高中的老师来偷摸任教，还有部分是高分考生和名校学生，而且价格优惠，880包语、数、英、理综总共四个科目，共计40个课时。
明天开始上课，上到腊月29，每天四个小时上课，四个小时自习，这是六天巩固阶段；
然后过完年，从正月初八，再上到正月十一，这是四天冲刺。
这一套辅导班套餐报下来，就连给我报名的，那老师都有点蒙了，说是从来没见过像我这么干脆利落、自己来给自己找辅导班上、而且拍板儿这么快的高三同学。
我笑笑，露出一个开朗讨喜的笑容，毕竟我知道我怎么笑最讨女孩子喜欢：
“姐，那你能帮我个忙不？”
“行啊，你说说看，啥忙？”
我看眼她的手机，眼巴巴地摇着隐形的尾巴，典型装乖道：“我之前因为不好好上学，惹我哥生气了，我哥到现在都不理我，所以我才自己来报辅导班的。”
“哦～我说嘛！”大姐露出了然的表情，“行，你好好在这里学，改天我叫老师们到你家长面前多夸夸你呗？”
我眨眨眼睛，眼底的笑意更深：“别改天了呀，姐，我哥肯定在家着急我呢，要不然你现在就把这个我报了班的好消息，打个电话告诉他？”
“啥？
“他不接我电话了，”我嘴角的笑意消失，隐形的尾巴也垂下来，“估计一个人憋在家里，偷偷生我的气。”
报名老师瞪大了眼睛，舔了舔嘴唇，拿起手机道：“那这报名的事儿，是在跟你家长说说哈——等一下，你这880块钱怎么来的，不会是偷的家里的吧？”
我信口开河，给瞎话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开始胡说八道：“不是不是，是我哥给我的——他的工资会给我一半呢，平时也特别宠我，就是我拿去打游戏了一些，他不高兴，这下好了，我把剩下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学习了，他肯定高兴的。”
“哦。”
报名大姐放下心来，终于很痛快道，“行，那这样，我现在就给你哥打个电话吧，他电话是多少？就是你在备用联系人这写的这个？”
“对，就是131这个，他姓裴。”
“裴？…哦，行。”
大姐照着我写上的号码拨号，翘着二郎腿的右腿踮着脚，一听到裴戎的声音，脚立刻不点了。于是我只听那漏音严重的手机里，传来了裴戎温暖沉和的声线：
“喂，您好？”
“哦，你好，裴先生是吧？”
“……是，请问您是？”
“哦，我这边是‘好未来培训机构’的，我姓张。”
“抱歉，我跟你们说过了，没有时间不会考虑，请不要再打来了。”
说着，裴戎似乎就想挂电话了。
那位张大姐一头雾水，连忙制止裴戎的挂断，脸上挂着笑：“不是，不是，好像是第一次打给您呀——是这样的，不好意思打扰您哈，你弟弟在我们这儿报了八百八包40个课时的高考冲刺培训班，我寻思他是个未成年人呀，得跟你们监护人先说一下。”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2秒，我都能想象到裴戎眉心微蹙的漂亮表情。
须臾，话筒里又传来了他清亮的声线：
“……我弟弟？”
“对呀，”张大姐看我一眼，眼角的皱纹挤得更甚，对着电话里陪笑道，“你弟弟现在的上进心十足，我看他是干劲满满，而且刚刚跟我保证，这次肯定能行，肯定能学好！”
又静默了5秒之后。
裴戎的声线了然：“你是说一个叫李与的，在你们那儿报了班？”
“啊对对对，他这刚报的名，就要在我们这儿上自习呢，我们老师已经给他发了教材，明天上午8:00就开始上课。”
“……嗯。”
我听着话筒里的声音，禁不住勾起嘴角，把手里的手机屏幕，展示给正在打电话的张大姐，微笑着示意她看一下。
女人眼球一转，注视着我的手机屏，对着手机上的字，转述出来一行我刚用短信编辑功能打下来的字：
“你弟弟他说呀，在我们这儿花了880呀，就把剩下的钱都花光了，你能不能原谅他呀？嗨呀，哈哈哈哈哈——”张大姐爆出一连串的大笑，继续说道，“我看这小伙子，认错态度还是很好的嘛，你也别气了，来这儿把他领回去？我看他这饭都没吃。”
裴戎：……
“来吧来吧，我们这儿一会儿就下班了，快把你弟弟领走吧。”
于是，我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和帮了大忙的张老师寒暄几句，坐在空教室里的桌子前，心不在焉地看了新教材。
没过多久，大门推开，一个清俊瘦削的青年人快步走进来。
裴戎还是穿着他那身老旧的黑风衣，高挑清瘦的身体像是被那破风衣粗暴地裹起，一张苍白的脸没有血色，却是浓墨重彩的漂亮。
张老师回头，一看他这张脸，惊呼道： “我靠！这不是那个裴老师吗？”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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