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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到达海川市刑侦支队的时候,夜幕已经爬上了东方的群山。

      我拉开车门下车,裴戎和刘关风走在我的身前,打老远便看见江成钢已经等在了市局门口,抽烟。

      江成钢这人是青州县刑事犯罪侦查大队的大队长,我前世今生都见过几次,他身边还站了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正在一起交谈,这人的气质也很利落,一看就也是个警察模样,可这人我却不认识。

      我打量着市局公安局的气派,紧紧跟在裴戎和刘关风的身后,便听刘关风贴在裴戎耳朵边笑了一句:“我去,辛队也在?”

      裴戎“嗯”了声。

      刘关风压低了声线,直对着裴戎小声说:“喏,那你这次给他留下个好印象,估计你想转刑警的事儿能稳。”

      裴戎目光稳定,没什么表示,我却蓦然想起上辈子的一件事情——上一世,裴戎显然是转刑警成功了,而当时的时间好像就在2004年的春节之后,所以会不会就和春节那起轰动一时的抛尸案有关?

      然而未等我细想,就见江成钢捻着烟头一抬手,打断了我的思绪:“哟,可算来了。”

      裴戎和刘关风走上去,颔首:“江队,辛队。”

      刘关风则是乐呵呵的,说话比较客气也比较场面:“嗐,今天路上化雪,有点滑,让您二位久等了哈。”

      正此时,那个一直没讲话的刑侦队长,将目光投过来,在我们几人的身上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了裴戎的身上,对江成钢问道:“这两个小伙子就是你之前说的?”

      “对对对,人民公安大学送来的高材生,都很能干,我们都宝贝着呢。”

      “哦,这么好的学校,怎么派到你们县做民警了?”

      “刘关风呢,先进党员,家里也是干部,想从基层培养孩子,而且和裴戎也是同学,关系好,就先来我们这实习——裴戎呢,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不对,他当年,可是我们省的高考状元,您听说过吧!”

      江成钢没等辛长光回答,脸上便已经流露出很自豪的神色,兴高采烈地和领导继续解释:“他啊,家里比较贫困,情况比较特殊,当时走的就是学费全免定向生路子,所以毕业了得回到我们这儿,嘿嘿,您也知道的嘛,我们这个县都是派出所那边比较忙,这几年也没什么刑事大案,就先让他去派出所帮忙了,不过这小子刑事侦查能力很强,上次李有为就是他逮的,依我看啊,我们县的这两块宝贝疙瘩,以后肯定大有作为。”

      寒风吹过,吹来两声乌鸦的“呱呱”声,坠在江成钢的描述后面颇有几分喜感,我以前倒是也没发现这江队长居然那么能说。

      然而他旁边那个中年男人只是轻挑了下眉,眼神如炬地盯着裴戎和刘关风看了两眼,不苟言笑的表情似乎并不买账,“嗯,你们好,我是海川市第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辛长光。”

      辛队伸出手来,先和裴戎握手,然后又和刘关风握了一下。

      我关注着他的握手顺序和脸上的微表情,心想着这人听了刚刚的介绍,还能先和裴戎握手,起码不是个攀炎附势的人,于是我赶忙把自己的手递到这位队长面前,未等任何人开口,便自报家门道:

      “您好您好,我叫李与,青州县一中高三十五班的学生。”

      我话音一落,四个警察无一例外地转头看向我。

      我展颜一笑,笑容很开朗也很真诚,就听辛长光问:“哦,李婷是你姐?”

      我点点头:“对,同母异父,不怎么熟。”

      辛长光道:“行,进来吧,有些事需要你配合。”

      当夜色从头淋到脚,我跟着一行警察走入颇有几分气派的刑侦支队。

      没用几分钟的时间,法医室的法医便已经把我的DNA提取完,刘关风对我解释,这是因为他们要先确认尸块是不是李婷的,需要我的DNA比对。

      我正要说话,便见辛江二队对视了一眼,辛长光把我们引入问询室,“进来坐吧。”

      由于家庭条件的优渥,我从小还是见过一点市面的,来到像海川这样的大城市早就不会感到新奇了。

      但是到了还海川市的公安局,到底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我还是有点拘谨,即便我也知道, “问询室”和“讯问室”不一样。

      询问室是问嫌疑人的地方,问询室则一般是询问证人使用的房间。

      然而海川市局刑侦支队的问询室可比我们县的要气派太多,一张大白板铺了满墙,擦得干干净净,一张大长桌旁边摆满了椅子,差不多有十二三个座位。

      辛队、江队、刘关风在桌子的一边先落坐,我自然走向另一边。
      裴戎则是端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五个纸杯,给两位队长和刘关风一杯之后,给我也一杯,把最后一只杯子放到了我旁边,然后自然落坐在我的身边。

      当我们屁股刚坐稳了一坐下,就听那个叫辛长光的队长道:

      “自从今天早晨六点,福源小区的尸块被市民发现,现在还是在海川市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已经有媒体在报道这件事,上面一听说碎尸案,影响这么恶劣的案子,立马要求我们必须在一周内破案,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还需要你们县的同志多配合。”

      江成钢立马接话道:“辛队,这个你放心,既然现在的证据都指向这案子和我们青州县的人员有关,只要市里需要,我们一定尽全力配合这个案子。”

      辛长光点点头:“你们县刑侦队的同志今中午就来了四个,下午又让你亲自来这一趟,年底了,等这次案子结案了,我自掏腰包,请你们清流大队好好吃上一顿。”

      “诶!不用不用不用!”

      江成钢一连说了三个不用,“这也年底了,案子多,咱们也不用搞这些虚的,等着来年评优评干什么的,市局里别忘了我们青州县就行——哈哈哈哈哈,不然我们县年年垫底,多难看啊。”

      刘关风连忙下巴一抬,下巴尖朝着裴戎,对辛队献宝似的道:“对对对,辛队,我这个兄弟还想转刑警呢,他能力特别强,这次就让他跟着您。”

      辛队笑而不语,看了裴戎一眼,没接话,房间内的气氛一时因刘愣头青的一句话尴尬起来。

      裴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垂着眼,膝盖朝向我这边坐,于是我看得出他明显的不自在,心思流转间,竟然也生出给他解围的勇气,嘿嘿笑了一声,自告奋勇道:

      “——有需要我的地方嘛?我的学习能力也挺强,可以让我也跟着嘛?”

      我这话一出,成功把辛队的目光吸引向我:“李与是吧,你今年是18岁?”

      “还没过生日,现在17。”

      江成钢也补了一句:“这小子我见过好几次了,现在的小孩怎么都长得这么高啊,就是人虎了点。”

      辛长光捕捉到重点:“见过好几次?”

      江成钢“哦”了一声,解释道:“之前逮李有为那时候,见过他两次,一次是他扭着那个女孩子过来,还有一次是在蔡九萍家里,凑巧碰到了。”

      “凑巧?”

      辛长光目光犀利,笑了一声评价道:“那确实倒凑得挺巧。”

      说得和我有嫌疑似的。

      我很无辜地眨眨眼睛,还没编好要怎么解释,就听一直沉默的裴小戎,这时突然说了一句话——虽然是陈述事实,但也颇有几分回护之意:

      “他11月份,没有离开过青州县。”裴戎说。

      辛长光的神色有几分意味深长,目光从我身上划走,盯紧了裴戎,问出了一个我意料之外的问题:

      “李玉平11月没离开过青州县,是我们才刚确认清楚的,李与的行迹我们还没调查完,你就已经得出了结论——据我们现在的线索所知,他在十一月份离开了学校和家周围的监控视野两次,这你怎么解释。”

      裴戎垂下眼,像个挨训的学生。

      辛长光无声冷笑了一下,又道:“裴戎,作为一个学生来说,你的确很优秀,但是作为一个警察,你的优秀,我没看出来。

      “按规矩来办,这个案子既然都出现在你恩师家的房子里,你就已经需要回避调查了,是你们张队和江队向我力荐了你很多次,年底人手又不够,我才允许你暂时参与进来。”

      话到此处,辛长光的鼻孔翕张一下,扫了我一眼,才又看向裴戎,继续道:

      “这次我们把李与叫过来,首当其冲就是看看他的DNA和尸块有没有血缘关系,如果验证了尸块真的属于李婷。鉴于你刚刚在没有查证的情况下就替人讲话的这种的表现,你必须退出这次的专案调查。”

      辛长光的评判,显然是很针对裴戎的。

      裴戎因为替我说了句实话,挨了领导一顿臭骂。

      在我看来,辛长光的这番话这已经是相当严重的苛责,按理说我心中应该是有些过意不去,但现在有些隐秘的窃喜。

      可电光火石之间,我醍醐灌顶般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尸块真的属于李婷,那我和我爸这对素来和李婷关系不好的父子,无疑具备一些熟人作案的嫌疑——原来现在的我来海川这趟,不光是为了验证DNA是否和尸块有匹配关系,更是作为嫌疑人来的???

      虽然我完全理解警察怀疑我的合理性,依然觉得,这世界好像听起来有点荒谬。

      于是我不由自主的地看向裴戎。

      裴戎的面色倒是一点没变,他既没解释,也没争辩,而且甚至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辛长光刚刚的说法——这和他师父不让他去海川于是他据理力争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现在的裴戎看上去一点意见都没有,好像笃定了辛长光说的情况不会发生,他也不会退出调查似的。

      如果排除裴戎是欺软怕硬,只敢对他师父尥蹶子,不敢触辛长光霉头的这种情况,那是不是也就是说,裴戎现在已经笃定了尸块不属于李婷?

      ……不确定。

      我再看看……?

      正当我正胡思乱想地分析着,就听裴戎凉沁沁的声线,毫无情绪地轻轻说:

      “如果尸块确认属于李婷,我会主动申请退出这次的调查。”

      !

      我深深吸起一口气,一种酥酥麻麻的触电感,从头顶顺着脊骨向下蔓延——方才未出口的猜测瞬间就被印证了大半:裴戎居然这样说,是不是真的确定尸块不属于李婷?

      眼见辛长光轻哼一声,抱起手臂来,默认了裴戎的说法,没有再继续追究什么,我的心中更是惊异万分!

      裴戎是怎么知道的受害人不是李婷的?
      包括之前李婷失踪,裴戎是怎么知道李婷来了海川这边的?

      我以前觉得裴戎是因为身为警察,所以与我了解的信息总是不对等的,他了解的多一些是应当的。
      可是我现在怀疑,裴戎即便是在警察里,也是一个了解更多信息的人。

      ——难道这只是因为他的聪明?

      然而正当我考虑着如何能更大程度地参与到这个案子里,获取更多的关键信息时,辛长光突然在一片寂静中转向我,突如其来道:

      “老江,你先带着你的人出去,刘威会给你们分配任务,我和这个高中生单独聊聊。”

      江成钢明显一愣,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从进屋到现在,总共没坐下多久时间,这边屁股还没坐热就因为裴戎一句说错了的话,像是要被赶了出去似的,任谁脸上都不好看。

      可是这也没办法,作为警察,在上级的命令面前只有服从。

      刘关风从椅背上挺直了后背,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江成钢一把拉住,拍了拍胳膊站了起来,只听江成钢道:“行行行,那我们先去找刘队帮忙——李与,你不要紧张,辛队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就行了,如实讲,不要有隐瞒。”

      我抬起眼睛,乖巧点头,礼貌应声:“好的。”

      于是裴戎也从我身边站起来。

      我仰着脖子,清澈的目光望向他。

      与裴戎心事重重的目光交接的那一瞬,他的目光很快便扫开,人也跟着江成钢出去了。

      问询室门关上的那一刻,我长舒一口气,然后就发现辛长光的坐姿一直没有变过,双手抱在胸前,犀利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仔细地打量我,仿佛要把我看穿。

      我很少被人这样盯着看,多少感觉到一点不自在。

      因而正当我吞了一下口水,心说我又没做亏心事,没什么好怕的,就听辛长光的烟嗓咳嗽一声,劈头盖脸一个问题差点给我从椅子上砸下去:

      “你和裴戎很熟?现在是什么关系?”

      啊?

      我本能地“啊”了一声,表情有一瞬的僵硬,舔了下唇说道:

      “就是朋友关系,我们是多年不见发小,小时候关系挺好的,后来好久没联系,最近刚熟络起来。”

      “哦?最近为什么熟络了?”

      我说:“李有为那事嘛,裴戎来提醒我们他可能会蓄意报复,见了几面就又熟了,”我的目光从辛长光紧蹙的眉宇间转走,谈起裴戎,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夸了裴戎一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有责任心。”

      听到我的评价,辛长光沉默片刻,犀利的眼神划过我桌子上的纸杯,和裴戎那只靠得颇近,并且与对面桌子上的三只杯子疏远的距离有着天差地别。

      “你的意思是,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辛长光问。

      “我和他什么关系,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我深皱起眉头,粗粗地叹了口气,重新看向这位刑警队长,不疾不徐地反问:“辛队长,您不会真的怀疑我吧?我能干啥?我虽然长得高,可我连抓鸡斗狗都困难。”

      然而我几句话说完,却只听辛长光道:

      “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不在于你能做什么,有的时候一个案件盘根错节,犯罪嫌疑人的动机也不一定单一。你不需要了解那么多,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你和裴戎只是朋友,是吧?”

      我答:“是。”

      “好,那我问你,你在11月9号周日,是法医鉴定给出的受害人遇害时间,而在9号午夜0点左右,你从你们家小区大门的监控里消失,一路狂奔出门,目的很明确地向县外的东边走,直到到9号傍晚很晚,你才重新出现在你家但小区,怪异的是,你们学校监控里也并没有你的身影出现——这段时间里,你去哪了?”

      我被他问得有点懵了,咬住了自己的舌边,心跳撞得砰砰快。

      这一天……
      是受害人的遇害时间吗??

      这一天……
      我记得我正好在裴戎家照顾裴戎了。

      去串个门原本挺正常的,但是大半夜的就不太正常了。

      我在一个老刑警面前,我肯定不能撒谎,但是问题是我才刚开始说我和裴戎是普通朋友关系,后脚就坦白午夜12点里出去只因为裴戎感冒了,我想照顾他?

      这也太自相矛盾了。

      “怎么?”辛长光问道,“这也才不过10天时间,自己干了什么就忘了?这么晚出门,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按理说,应该不太好忘。”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实话实说道:“裴戎生病了,我去看看裴戎。”

      “哦。”辛长光冷笑的讽意挂在脸上,好像并不怎么惊讶,凉森森也慢悠悠道:“也就是说,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普通朋友家里,你的不在场证明,是你的普通朋友给你提供的。”

      他故意把重音咬在“普通朋友”几个字上,目光如炬。

      我是真的无语了。

      我这恋爱还没谈,就要被全天下都知道了似的。

      我苦笑一下,气势不减地坐直了身体,学着他的样子抱起了手臂,冷蹙着眉头竟敢与刑侦队长针锋相对:

      “普通朋友怎么了?普通朋友就不是朋友了?——不是,辛队长,你这样问我,我感觉很奇怪,而且没有必要,就算我和裴戎关系好,这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吗?你们现在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查清楚受害者是谁么?相比起这起碎尸案,我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我说的是实话。

      毕竟上辈子没有我的参与,碎尸案既发生了,也侦破了,所以不希望我这辈子的参与,干扰到他们的侦查方向。

      这时辛长光从大衣内兜里掏出一包烟,烟盒上有红河的标志,一边点烟一边抬眼瞟了我一眼,又移开视线,看向另一边。

      百叶帘没拉,于是从我们的视角,便正好能看见裴戎清瘦挺拔的侧影,和他那张在白炽灯下过分漂亮的脸。

      裴戎穿着质地很普通细格子衬衣,领口板板正正地扣在最上面一个,因为刚刚喝过水,嘴唇带着一种微微光亮而润泽的红。

      我不得不承认,裴戎的确和这刑侦队里升起的烟气格格不入,又有点难以描述他的气质,他就如难以长留的飞雪,很难在人间长久停驻一样。

      我的目光在他的唇瓣上逡巡了一会儿,这时便听辛长光又轻轻吐出几句话,也不知道对我说的,还是形容裴戎的,也算是回答了我刚刚的质问,只不过有点故作玄虚的嫌疑。

      他说:“有时候你觉得毫无关联的两件事情,其实并不是没关系,但是当你发现有关系的时候,往往就已经晚了——就像身处暴风眼中心的人,是感觉不到风暴的,只有站在外围才能看得更明白。”

      我眨眨眼睛,眉头拧得更紧,只希望他不要跟我打哑谜。

      只是后来过去很多年后,我将这句话记了很久,再想起这句话时,才发觉辛长光的“正确”,以及他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刑侦队长的敏锐嗅觉,完全是一语成谶、一语中的。

      可惜现在的我没有机器猫,没有时光穿越机,唯能艰难漫游在一层层的谜团里,提心吊胆着自己何时又要面临失去。

      良久,辛长光猛吸两口烟,将烧到烟屁股的烟头摁死在烟灰缸里,极为自然地切换了话题。只听他跃出方才询问我和裴戎关系的框架,问了一个似乎和案件更相关的问题:

      “你家那套房子在海川的市中心地段,如果出租,每个月的租金收入也能有不少,你爸为什么不把它租出去?”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事无巨细地交代:“嗯,我妈买这套房子的时候,是打算让我到海川市读高中的,她说海川这里的教学比我们县里先进,有了这套房,她可以来海川市里陪我读高中,至于我爸嘛,工作上肯定走不开,除了寒暑假可以过来,也不可能跟我们常住。

      “但是我妈虽然打算得早,可是走得也早……她离世后这房子就搁置了,我爸是的确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头脑,加上我妈那边的亲戚纠缠遗产,太多事他忙不过来,当时觉得家里也不差这三瓜俩枣的租金,就一直没有租。”

      辛长光又问:“你母亲去世后,这套房子是留给你父亲的财产么?”

      我点点头:“准确来说,按照我妈遗产分割,这个房子应该是给我和我爸的,但是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妈的名字,就算她去世之后都一直没有过户。”

      “为什么?人走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过户?”

      “本来想过来着,可李婷每次都来捣乱,意思是想要这套房子,我估计她挺缺钱的,应该是想把房卖出去或者租出去。”

      我的“估计”引得辛长光一挑眉,“你怎么知道她缺钱?”

      我理所当然道:“——蔡莹莹和蔡晶晶那事啊,不是说李婷拿那套房诈骗人家姐妹俩吗?那不是缺钱是什么?我听我爸说,李婷好像受人勒索了,这是真的吗?”

      辛长光挑唇笑道:“我没问完你,你倒是问起我来了。”

      我无所谓似的耸了下肩:“不可以问就算了,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辛长光却道:“既然提到了这里,那我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李婷可能在被人勒索的?”

      我想了下,“嗯……就不久之前吧?我和我爸谈,我爸告诉我的。”

      “那你爸爸有说李婷被勒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么?”

      我很肯定道:“不,我爸没说。”

      于是辛长光又问:“福缘小区的钥匙总共几个人有?李婷一把,你爸一把,还有别人吗?你有吗?”

      “我没有啊,交房的时候好像钥匙就不多。”

      “那你们父子两个,在今年的上半年有没有到房子里住过?”

      “上半年?具体什么时候啊?”

      辛长光凝眉,吐出几个字:“2月5、6号,正月初五、初六。”

      我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反正我没有,过年在这阵我一直和朋友在县里玩,肯定没来过市里。”

      “你爸呢?”

      “这我哪记得,这你可能在问他了,就算是他不在家,我可能也只以为他去学校加班了——怎么了?二月五六号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们家的电表在这两天跳了一段时间,有一张欠费清单,贴在你家的门上,很久都没摘下来。也就是说正月里面有人来这儿住过,而且只住过两天就走了。”

      辛长光这么一说,我顿时就觉得惊悚起来,整个世界都变“悬疑”了。

      因为我记得那个时间,李婷和宋英凯出国去玩了,大过年的,本来我爸还问她回不回家吃饭,她炫耀着给我爸听太平洋彼岸的华人街钟声,还讽刺我爸说小老头一辈子都没出过国吧?——这一点,我记得颇为清楚,因为她那副小人得志、挥金如土样子,我听着都觉得太生气了。

      我把李婷当时可能在国外的情况跟辛长光一说,灵光乍现般突然想到:“诶?李婷要是那时候还有钱出国玩,心情还挺好……是不是说明她那时候还不缺钱,被勒索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辛长光听到我的回答,揉着眉心,似乎是在脑子里规整了下信息:“如果你和你爸都没在在海川市的这套房子里面住过,而且常年不过问房子的情况——李婷缺钱很想把房子卖了,但是没有房产证,只能拿空头支票去诈骗蔡晶晶,蔡晶晶因为非法经营被捕后,李婷自己来这边活动,极可能存在一些想要将房子非法出租的情况。”

      我听着他的推理,点点头:“有道理,可能是吧——那也就是说,如果李婷存在把房子租卖出去的想法,也许尸块并不是她的也有可能?”

      “受害人究竟是不是李婷,估计最晚明天早上,法医就会给出确切结果,这点你倒是不用操心。”辛长光闭上眼睛摸了摸眉毛,说道:“如果受害人不是李婷,那估计,你们和这个案件的关系就不大了,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上课。”

      这个“关系不大”倒是和上辈子对上,然而现在的我不想像上一世一样,处于事件的边缘。

      我想要了解更多细节,因为我有一种直觉:

      既然裴戎在这个案件之后转成刑警,这个案子就必然与裴戎有关——而在像海川这种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大城市里,裴戎遇到苏既潮的概率……

      显然会更高一点。

      裴戎是什么时候和苏既潮恢复的联系,我不愿意放过一丁点了解真相的机会了。

      “我上课不急的,”我道,“我爸爸最近身体不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可以多帮点忙。”

      辛长光拿目光挑我一眼,唇角流露出几丝玩味的神情,“怎么着,你还想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办案?”

      我的目光沉闷地扫向地面,我的演技在这一刻登峰造极。

      “也不是,”我说,“只是我感觉这件事,不会变得与我无关——因为无论是李婷被人威胁,还是我妈妈当年的意外,我现在感觉都没那么简单……就好像……就好像只要袖手旁观下去,我爸和我自己也逃不过命运似的。”

      我垂着眼,把上辈子后来的遭遇拿出来,徐徐地说,或许是因为带着情绪,竟引来辛长光一阵长久的静默。

      良久,辛长光终于品味完我的表演,用一副“你怎么那么矫情”的目光看着我,率先站了起来,象征性地安慰了我这个高中生一句:

      “想这么多也没有用,不如相信我们警察。”

      我揉了把脸,知道自己留下来的机会渺茫,只能暂且说了句:“好的。”

      辛长光出了门,让我先到走廊上坐着等等,一会儿会有人员来安排我的住宿问题,也可以出门去觅食,但是不要走远。

      我本来想在公安局里转一转,课毕竟刑侦大队不像派出所那么随便,是不可以让我这种人随便溜达腿的,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了下来,问我干什么的,于是我只能作罢,在刑侦大队的冷椅子上窝着装死鱼。

      主要是大冷的天,外面冰天雪地的人,就算是饿,我也懒得往外走了。最后借来一支笔,坐在走廊上开始了我的自习。
      我仔细研读着裴戎给我写的笔记,并在旁边记一记自己的问题。
      用不了多久,我感觉数学看得有点困,便握着笔,头倚墙,缓缓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本能地感觉有人正在拿话点我,我才朦朦胧胧醒过来: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了,时间不早了,先安排咱们几个出差的同志在招待所住下——诶?这个穿着校服裤子的,是证人是吧?”

      我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定睛看向墙上的表,时针已指向数字12,不知不觉居然已经晚上十二点多,连忙回答那个女警:“对,我是。”

      这时我才发现,一件黑色大衣盖在我的身上,不知道他是谁、什么时候给我盖的。

      我本能地感觉开心,不自觉地把面颊放在大衣上蹭了蹭。

      这时有个人横撞过来,大手一伸,就要扯我身上的外套,我赶忙把衣服捂住了:

      “诶诶诶!你干嘛啊?”

      “我拿我衣服啊——干嘛?你还盖上瘾了啊?”

      大刘也已将重音咬在“我衣服”几字上面,我一愣,连忙松开手,“怎么是你衣服。”

      说得有点嫌弃。

      就听大刘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是我的,你不满意?特失落吧?你希望是谁的?”

      ——这还在支队里面呢!就开这种玩笑?

      他这人真欠揍。

      我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裴戎正走过来,整个人显得很挺拔,但神色里有种严肃紧张,旁白还跟着江成钢。

      刘关风瞥了江成钢一眼,身上那股子大男生的嬉皮笑脸瞬间荡然无存,我还没来得及感叹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就听着为江队长对着人家女警开始了嘘寒问暖:

      “诶哟小曹,你辛苦你辛苦,不用你忙活张罗,我们这都常来,自己解决问题就行了。”

      小曹说那可不行,江哥,我们辛队特地吩咐我,把房给你们开好,亲自送到招待里住下才行。”

      “哎呦哎呦,这哪使得,像小曹你这样的技术人才,哪里好意思麻烦你!”

      “行啦,您就别客气了,”曹大美女的眼睛溜圆,笑成了两条缝,“快跟我来吧,都给你们安排妥妥当当了。”

      我一听说要住招待所,这玩意儿不就跟宾馆一样,一般是两人一间,要么两个单人床,要么一张大床房?

      于是,我的脚步比思路还快,脚下瞬间一滑,就滑到裴戎那边去了,很自然地和裴戎并肩走着。

      裴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脚步加快,仿佛看不懂我什么意思。
      那刘关风倒是看懂了,一下就把裴戎单薄的肩膀给搂住了,勒得还很实的——看得出来这人确实很不想跟领导住,或者说更不想让我和裴戎住,就好像我是猪要拱他们家的白菜似的。

      真是让人看了就火大。

      我借着问小曹姐姐“要身份证么?我还没身份证怎么办?”的空荡,成功又挤到裴戎的另一边。

      或许是动作有点大,引得江成钢和小曹齐齐了看过来。

      江成钢满脸不解:“你几个干啥呢?这路那么宽,是偏得挤着才能走才好吗?”

      小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笑了一声:“房间的话,辛队都给你们安排好了,你们跟着我进来就行了。”

      我一听辛队有安排,想死刚才他询问我和裴戎关系的那些话,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见那个漂亮的小曹姐姐推开招待所的门,脚步停在楼梯口,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然后很有计划地将两张房卡分别递给江成钢和裴戎说:“辛队说,江哥你和小刘一间,小裴你和这小伙子一间。”

      她话音一落,一阵福至心灵的感激瞬间便涌上了我的心头,并掩盖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

      换句话说,能和旁人裴戎住一间房的欣喜,已经完全掩盖了我对辛队特意这般安排的疑惑,尤其是看到刘关风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时,我的确有点得意忘形,在上楼梯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想去牵裴戎的手了。

      裴戎低着头很专注地上楼,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于是指尖触到指尖的那一刻,裴戎吓得差点跳起来,一双桃花眼灵动地瞳孔锁紧,回避地瞥开眼没再看我,匆匆把手插进口袋,上了最后几阶台阶。

      我连忙快走几步,抢过卡替他开门。

      门一打开。

      一张大床占据了房间完全中心的位置,我愣了下,明显感到裴戎的身体僵硬起来,在刘关风的“卧槽”声中,小曹声音尴尬道:“就剩这两间了,另一间也是大床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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