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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沁血的路 ...

  •   元衍沉默半天,方才开口:“你明明懂的,分别是你终究要面对的东西。”

      沉默的时候,他想到了很多。然而,他终于想起,面前是个五岁的孩子,纵使再聪明对于分别还是有些难以理解的。

      毕竟他也曾天真地以为,神仙与神仙之间的情谊,是海枯石烂都难生变的,谁能料到看不透神躯内幽微变幻的欲孽之心呢。

      小上官道:“我不喜欢听这些。”

      元衍回神:“那便不说了,睡吧。”

      小上官眨巴眨巴眼,伸出白胖手指头去勾元衍的小指:“那你答应我,每年都要来。”

      他这次忍红了眼睛,都没有哭。他之前哭的时候,娘亲说过,眼泪流太多次就不管用了。他不哭,他只想要一个承诺。

      小上官无法让元衍留下来。况且,元衍想走,定然是有原因的。他不想让哥哥为难。

      元衍的小指搭上来,他已经开始抽噎了。

      元衍无奈:“哭出来也没事,别抽过去了。”

      小上官泪水无声划过,脸越憋越红,终究熬不过,扑在元衍怀中哇哇大哭:“你……明年一定要……来……”

      元衍轻拍他的背:“年年都来。”

      离开的时候,元衍站在府邸门口。上官夫妇站在晨雾中,看他仍在看大门,心头一软。

      小上官那么多次的哥哥终究是没被辜负。

      上官夫人替他整理衣襟,笑道:“他向来闹得很,也忘得快,明年再来啊,路上注意……”

      大门缝隙探出个发丝凌乱的小脑袋,随意披着外衣,看见元衍时仍旧如初见一般,眼睛放光,飞奔而来时鞋都甩掉一只,好在还记得穿袜子。

      欲语泪先流。

      上官夫人忍俊不禁,刚想提醒他,不要说些让人感伤的话。小上官就大大扬起笑容,对抱住他的元衍道:“我不哭啦,明年你要早些来!”

      他虽然天真惹人疼,却并不自恃疼爱,而是很懂得互相置换,用忍耐换元衍早些来。

      元衍又能说什么呢?

      他点了点头。这孩子熟练的死缠烂打,让他更不会拒绝了,再者,他也没有那么想要拒绝他。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话别。上官老爷给上官夫人使眼色,小声道:“这招怎么这么熟?”

      不会恃宠而骄,但是适当的以退为进,更让人无法拒绝。

      上官夫人笑了笑,挽住他的手臂,无辜道:“我怎么知道。”

      上官老爷看她乐呵,也跟着乐呵呵的。至于夫人说不知道,那定是不知道,夫人能唬他么?必然不能。

      道别后,元衍眨眼之间又回到沁血的路上。满是脚印的门口台阶上,是那只食盒。他上前查看,身后马车化作纸钱纷飞。食盒内,仍是一半纸钱一半吃食,过了这些时日,饭菜除了冷却了,看起来仍是可口的。

      他看着里头的芫荽碎,果然是给小上官的,只是那一半的纸钱……也是给……他的么?

      门口仍旧是纷飞的纸钱,寂寥无人。大红的绸缎妆点,元衍将食盒放回原地,他再次推开面前这扇沉重的大门时,是否能见到再长一岁的小上官呢?

      难道他要推上十七次?

      元衍上前,推开大门。

      眨眼间,一道残影撞他怀里,垂眼就看到六岁的小上官笑意盎然的双眼。元衍拿手比了比,还不到他腰高,嘴上却道:“长高了。”

      小孩子果然是喜欢听这个的。小上官笑眯了眼睛,又强装小大人,握拳咳了咳,离开元衍的怀抱:“早了两天,哥哥……”

      他埋怨道:“我等你好久。”

      埋怨也就是埋怨,说完就抛到脑后,抓住元衍的手,要带他去看自己的弓箭。元衍跟着他走,余光落在府门口的台阶上,光洁如新,自然不会有什么食盒。

      元衍的呼吸之间,是小上官翘首以盼的一年。

      他站在院子里,看小上官煞有其事拿小弓箭射小草人,箭发出去正中稻草人胸膛。

      元衍抚掌:“好厉害。”

      小上官骄傲挺起胸膛,语带兴奋:“我爹爹说了,什么时候我射箭能命中它的额头,就给我开拓一个练武场,到时候我还要大石头、梅花桩……”

      元衍在他的畅想中,想到了一房的灰尘与白布,墙壁上落灰的大弓。

      “你有没有听我讲?”

      元衍神色微动:“在听。”

      小上官又开始他的畅想。元衍接过他手中的小弓箭,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方才站姿不对。”

      “啊?”

      纵使知道这些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是虚幻的,是不可挽回的。元衍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知道。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教一个游魂怎么射箭。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教他点术法更为妥帖?但今非昔比,他没有神力,自然也无法感知这个世界的修炼法则……

      甚至有些遗憾。

      接下来的生辰里,元衍和小上官过得十分充实。小上官见着元衍简直本能地想跑,学箭学武功他不是不愿意,但他还是个孩子,受不了元衍见缝插针的填补还有不留丝毫余地的疯狂训练。

      上官夫妇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小上官欲哭无泪,将一双磨红的手给元衍看,想要卖个可怜。

      元衍伸手捏捏,好真实,不知道幻境主人怎么想的,简直就是有劲没处使,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翻出药瓶给他上药。

      “若遇到大火首先要干什么?”

      小上官有气无力:“捂好口鼻赶紧离开。”

      元衍替他涂完药,揉揉他的头:“好乖。”

      小上官又有精神了,笑眯眯地点头:“那明年你还要提早来哦。”

      一旁的上官老爷一脸惨不忍睹,都这样了还早点来,这兄弟也太真了。一旁上官夫人起身,他余光扫到,跟着起身:“夫人去哪里?”

      上官夫人:“……。”

      到了晚上,两个丫鬟送热水。元衍和小上官正在复习白天学到东西,其中一个丫鬟将门一关,小上官下意识展期展弓拉箭。

      丫鬟们:“……”

      元衍按住小上官的手:“你们来啦。”

      他一边摇头,示意两人不要多说。何小花和李泉只能捡些不重要的寒暄了几句,大致就是个熟人相见的场景。

      小上官却警觉了不少:“你们为何关门?”

      何小花道:“不能关门么?”

      李泉早就看了一年有余的等哥哥戏码,淡淡道:“元衍他夜里习惯关门。”

      小上官:“……”哥哥的确习惯夜里关门。可这么私密的习惯,她们怎么知道。他心中不满,却知道自己也就和元衍呆上几天,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看元衍也很想跟她们说话的样子,识趣地去洗漱了。

      何小花便提水过去帮忙,小上官近日力气涨了不少,冷脸将人劝走:“你去跟他聊天吧,我自己能行。”

      何小花踯躅。毕竟元衍每年只出现几天,得尽这小主人青眼,她可是要在幻境里呆上一年又一年……

      上官家虽然的确很亲和,就怕得罪小主人,禁不住磋磨。

      谁知这六岁小主人说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好吧,您说是就是,何小花便笑着去找元衍了。

      里间传来水声,三人在桌前坐定。元衍替她们一人倒上一杯茶,何小花屁股刚挨上椅子就开始噼里啪啦往外倒豆子:“一年啊……”

      李泉深有所感。一年啊,还是鬼地方的一年,虽然主人家宽和,但二人始终难以接受,甚至又不时想起子夜的规定,心里十分有压力。

      元衍将自己发生的告诉她们。两人对这个一推就是一年的门很感兴趣,非常羡慕元衍能迅速拉过时间。

      李泉将幻境内外结合起来:“那么里面的时间就是正常的,外面是……静止的……”

      元衍纠正她:“不是静止,外面甚至还是幻境。”

      两人面色变得难看。倘若幻境外面还是幻境,并且两处还是不同的规则……那怎么才能找到真正的现实,又怎么才能证实那就是真正的现实……

      元衍道:“现在先不着急这个,这幻境背后的人费了这般的心血,总有个目的,静观其变。”

      何小花和李泉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只能如元衍所说,再等等看。若实在想要有机遇,目前唯一能有变动的就是子夜的规则。

      可谁都不敢以身犯险。。

      李泉道:“今日杜雨来了。”

      她从元衍刚才的话里得知,杜雨也是出门的,但是元衍和杜雨并未重逢……

      元衍问道:“那老道士也来了?”

      想来也是。不过不知道杜雨是怎么度过这一年的,也是如他一般转身推门吗?

      杜雨坐在窗前,夜色笼罩之下,唇角仍挂着笑意,只是眼神却冷得很。丫鬟上前点燃油灯,昏黄的光慢慢浸染他的眉睫,那双眼睛终于弯了弯,叹道:“我都快习惯了。”

      丫鬟觉得奇怪,因这小道士看起来也挺亲和,便道:“便是我家里,也能燃上油灯,修行这般艰苦?”

      她说不上这小道士投来的那一眼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背后发白毛汗,简直就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住了一般。然而,恍如错觉一般,这小道士春风化雨笑意盈盈,幽幽叹了一句:“可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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