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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绯红的眼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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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衍歇在房里,听得窗户吱一声,窗户缝里是半张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脸,还有一截扇子。
两人目光撞做一处。
来人索性推开了窗户,趴在窗户外面,身子都探进来一半,马尾垂在身侧,道:“你是我家宴请的贵客?”
元衍本来躺在榻上,又觉得不太体面,坐起来,点点头。
少年人面容姣好,目若点漆,倒不似红衣那般沉,很是清亮,是未经人世的单纯。又因出生好,在笔墨金银里浸出一股难以忽视的矜贵。
他对这来客很稀奇,目光流连在他那衣袍上,又落到这人眉目之间:“为何宴请?是我十八生辰?”
元衍“唔”了声,心想也难怪,才十八,于他弹指一挥间而已。于是目光落下来时已然多了几分宽容:“怎么趴在窗户外,要不进来喝杯茶?”
少年人犹豫。
元衍挑眉:“不敢?”
“谁不敢?”
他立刻就进来了,坐在桌前,看元衍懒懒起身,衣发也未整理,简直就是……就是不合礼法!
他撇过头,不看他,脑海中却闪现过一句“美人慵整纤纤手”,莫名其妙。
算上年纪,这人应当比他大个四五岁,要是天生的脸嫩,更不知大了多少了。纤纤手?他侧目看去。
元衍已经在他旁边坐下来了,伸手拿茶盏,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虽是莫名,还是停在半空中,好教他看清楚:“我手怎么了?”
少年人轰地一下红了脸,年纪小,面皮也薄,那红宛如火烧云一般,灿烂又好看。
元衍心中莫名一叹,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两个世界就算了。这一次他都没有去验证眼前的人是不是珩生,甚至在他身上都没有前两世留下来的印记……
怎么会……
明明那么不同?
还是觉得每一次的不同都好得恰如其分?
假如他不是珩生呢?
元衍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话本子里不都有那种离天道之子临门一脚的人么?他现在纯真矜贵,可多撒几瓢狗血,他不就会顺理成章成为天道之子路上的拦路石和垫脚石么?
他的心跳有些快,目光也随之发亮,教人不敢多看。
少年人眼神躲闪,又有种心虚强硬撑起来的理直气壮:“什、什么手……什么怎么了……我可没……咳咳……”
话到了后半截,气势犹如瀑布一落千丈,心虚极了:
“……我就看了……一眼……”
元衍道:“哦,那要多看几眼么?”
他将手往前面递了递,脑海中思绪纷飞,情绪复杂,理不出什么头绪,只是一股气直往脑门窜,真是大胆,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来找他,他就一定要去和他相识相知么?
他就一定要忍受离别,一次又一次,心头想起来那些片段……那根弦越绷越紧,遇到每一个生面孔他都要去一遍遍揣度,面前的人会不会是那个叫做珩生的凡人?
他承诺到的就一定要做到么?
是,他是神仙,但他也是被打落九天的罪神。
他不想管,就可以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也没用的。
就算是珩生……就算是……
少年人道:“你不要生气,我……我承认……多看了几眼……你手好看,哎怎么看几眼还生气呢?”
元衍不说话。
生生世世的狗血话本他也看过。
轮到自己亲自上的时候,才知道个中的滋味。大概是神仙做惯了,没尝过这般的委屈,元衍无奈地叹了口气。
谁知,这少年人将自己的手递过来,就放在面前,骨肉均匀,指甲莹润,手的主人微微偏开头,目光却落了过来,双颊绯红:“我手也挺好看的,你看回去吧,就不委屈了。”
元衍看着他绯红的眼角,怔怔地重复:“看回去,就不委屈了?”
“那不然呢?”
元衍眉目舒展开来:“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问你是谁,我们之间不求前世,只看今生。”
真是疯了,他竟然对着幻境里的人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不看前世。不去想大氅下瘦弱青年,不去默数光点里美人眼角的疤痕……只看今生,不论你是谁,只凭一颗心,将所有的筹码都压上去……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连身份也存在巨大差异……倘若这芥子与上界之间真能产生联系,倘若你我之间真有缘分尚在……
这一次,换你来到我面前。
元衍郁气顿消,伸手将少年人的手握住,捏捏手掌心,捏捏指尖,一本正经,若有其事地道:“嗯,品相俱佳,十分。”
“你!”少年人一把抽回手,气呼呼的脸看起来格外可爱。连同之前听到的怪话也没心思询问,指尖颤抖着在元衍面前隔空点了又点点了又点,“你,登徒子!”
元衍无辜道:“不是少爷你自己让我看的么?”
少年人:“……”好气!
临冲出门时,这少年人还回头道:“你方才说的……不问名字就不问呗,谁稀罕,只是少爷听着难听死了,我姓上官!”
说罢,上官便挥袖离开了。
元衍摸摸鼻子。不知为何,总有种欺负小孩子的错觉。他倒上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幻境里无知无觉的人啊,怎么让他多存在一会儿呢?
又或者,替他找出来那个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
窗户又倚着一个人,来人看着元衍笑眯眯:“元兄在想什么呢?”
元衍道:“在想你怎么来了?”
杜雨装作羞涩,颇为矫揉造作地眨眨眼睛:“想你不就来了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作甚?”
杜雨道:“哎呀,本来想找元兄小叙,哪里晓得遇见了这家的少主人,凭白受了白眼呢。”
“话说……”他伸手抚上自己面庞,眼角飞桃花,似有还无的醋意,“我与小上官熟美?”
元衍现下里心情好,便也很大方:“嗯嗯你最美。”
“……”
元衍疑心他又要出什么坏点子,望过去,却见这多情的书生脸上犹如醉酒一般的红,红的地方红得醉人,白的地方白得渗人,各显各的颜色,有种诡艳的美。平时嘴皮子利索得很,此时却是耷拉着眼皮子,嘴角也不似以前弯得厉害,只是勾了个弧度,音色很是醇厚:“我自是知晓的。”
元衍:“……”倒还是一样的自恋。
大概是被夸了,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这个宅子有些古怪,子夜还是不要走动的好。”
元衍:“……多谢?”
杜雨复又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说罢,便转身走了。
留下元衍坐在桌边摸脑袋,你我……之间有什么……关系么?他怎么不知道。罢了,一摊烂账,哪能笔笔往回捋。
白日里的上官府邸没什么异常,府内老爷夫人俱是和善,说是宴请贵客,的确方方面面都没有能指摘的地方,除了府内上下萦绕的那种紧张恐惧的氛围,像是什么预告一般,让人身处其中心神不宁。
元衍遇到李泉何小花时,两人将房中椅子的事说了。元衍听了只是让她们不要轻举妄动,又将子夜的规矩再强调了一遍,惹得两个姑娘面面相觑。
何小花道:“元公子,我们……能离开吗?”
李泉也看着他。
元衍本来在想椅子的事,听了她的话后下意识的看向她们。那是什么样子的眼神呢?就连身处在对话之中的两个姑娘都无法言说,她们甚至在与之接触的那一刻就偏离了视线。
无限的怜悯,冷漠又温柔。
“你们相信神吗?”
两个姑娘摇摇头,弧度一致到彼此都有些惊讶。在这个世道,女孩子怎么能相信神呢?
神说世人皆苦,苦难就是磨砺,倘若她们相信了,她们还能走到人生的这一步吗?
那个答案残忍又清楚。
“神要想帮助你们,就会帮助你们……你们懂吗?”
元衍话只说一半,因为剩下的他不知道这两个姑娘能不能听懂。神仙……并不是说就是崇高无上的,祂们也不是有求必应的。
这全看神仙自身的修行。
将自身之安危系予他人,即使是神仙,都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神仙可能帮你,但也有可能不会帮你。
对于元衍来说聆听人的愿望,帮他们脱身苦海,不过是易如反掌。可闭耳不闻,也不过是心神意动之间——一样的容易。
帮与不帮,对于神仙来说,连一件小事都算不上,对于人类,可以说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李泉道:“我们知道了,我们会走出去的。”
元衍欣然,这个答案同他心声一模一样。两个姑娘心头松快了些,告别了元衍,在府上四处查看。
何小花声音隐隐约约:“那我们还要备上一些轻简的防身武器……”
李泉赞同道:“我们再仔细找找。”
晚宴是在大厅用的,不知是不是风大的原因,屋内墙上的灯影被吹得拉长延伸,犹如漆黑的树枝任意四散,犹如同混乱的鬼影。
上官夫人老爷坐在上首,上官陪坐在侧,剩余的就是随意坐了。元衍正好坐在上官的对面,右手边就是杜雨。
上官夫妇不知是什么原因,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那小丫头说的没错,不仅是上官夫人,就是这上官老爷敷粉也太重了,惨白的面皮,一双神经质的眼睛,仿若木偶一般,对杜雨十分地恭敬:“关于犬子成人仪式,多谢恩人不远万里前来襄助。”
成人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