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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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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沐……”
池沐睁开眼,浓重的黑暗,黑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她像是置身另一个空间,被光明孤立。
这个地方,有人呼唤,却没有光亮。池沐蜷着身子,捂住双耳,彻底将自己隔绝。
“池沐,抬起头……”她终于还是被诱惑,睁开眼,微弱的光亮在不知远近的地方闪闪烁烁。
缓慢的爬行,她飞蛾扑火一样的执着于那一点光亮,只为逃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池沐兴奋的站起来,全力的奔跑,终于到达。光明在一瞬间笼罩她的全身,池沐兴奋的欢笑,再睁眼时绝望的尖叫。又是一模一样的黑,光明过后,仍旧黑暗。
她向着那个声音疯狂的喊:“骗子,骗子,我不要呆在这里,带我走,带我走!”她又一次蜷起身子,在黑暗中抱紧自己。
那个声音忽然变成了陆东昇的,他冷漠的说:“池沐,这就是你想要的……”
黑暗的尽头,仍旧黑暗,她的天荒地老。
池沐空洞的瞪着眼,泪水无声的划过眼角,孤零零的泪水潮湿了枕套,却漫过了她的心,一片潮湿。林尧君把她抱在怀里,低声的安慰她:“做梦了?”
池沐痴痴的流泪,紧紧抱住林尧君,将满是泪水的脸藏在他的睡衣上,灰白的棉布格子,无声吸纳了余数的泪,湿腻一片。
“没事了,池沐你看窗外,天都亮了。”他一下一下顺着池沐的背心,语气温柔的像是春风拂过,仍旧小心翼翼的抚慰:“不怕,我在这儿……”
待池沐从惊悸中醒来,手还死死拽着林尧君的衣襟,她哑声道:“我看到他了……”
她的声音不再甜腻,不再娇俏,不加掩饰的迷茫,刻入灵魂的伤痛,让池沐的眼神犀利的可怕,他有种错觉,伏在他胸前的不是猫,而是豹子,小心翼翼的封存着利爪。
“池沐,看着我……”他捧起池沐的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柔:“别恨任何人,那只能让你更痛苦,一切都过去了,你过的很好,可以更好。”
池沐摇头:“怎么会好呢,我这么痛苦,我被害得那么苦,他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林尧君,告诉我,公平吗?”他无意的撩拨,触碰了她不安的灵魂。午夜梦回,昨天婚礼上那一点点尖锐的痛苦,幻化成了无可言说的恐惧,将她吞噬。
林尧君失语,默默的望着她,清醒而犀利的刺穿她的痛苦:“不公平,可是池沐,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平,你只能接受,当下永远比回忆重要!”
就像他曾经的敏感,她曾经的热血,浸染了风霜后,只熬成一锅浑浊的浆糊,包容一切,模糊一切。看不清,记不得,就不会较真。
就在他们都要沉默下去的时候,池沐冷不丁的说:“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很怨他了,谁知道再见了面,才发现比原来怨恨他的程度,还要多了许多。”
林尧君不说话,可沉厚的喘息声却给了池沐无声的抚慰。
池沐怅然道:“林尧君,我不应该见他的,我真是犯贱……”
“以后不要见他了。”林尧君打断了他的话,斟酌道:“何必自寻烦恼呢?”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知道池沐心里的那个结,也知道这个结就握在陆东昇手里,只有他能解得开。可真的有必要那么较真吗?谁不是带着一堆的心结活着,有几个人不是这样?
“我……”池沐低低的说:“就是不甘心哪……”
“沐沐……”林尧君不自觉的唤出这个名字。
他怀里的池沐浑身一震,瘦削的肩胛像是小朵的牵牛花,渐渐收缩,她轻轻应道:“恩,我在……”
他们相拥而眠,一直到天色大亮。池沐在淡淡的奶香味中睁眼,顺着香味找到了厨房。她斜倚着厨房的门框,静静的看着林尧君的背影。林尧君高却瘦,和沈鸿宇那种圆润的肌腱线条不同,抱着林尧君的时候,你甚至能感受他背后突出的骨骼。可他的肩线,十分性感,穿上衬衫,简直就是尤物。
池沐从背后拥住他,腻声说:“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
林尧君捏捏她的鼻子:“都放在浴室了,没看见吗?”
池沐偷喝了一口牛奶,笑眯眯的耍赖:“没有,连牙都没有刷。”一路被林尧君赶出了厨房,她又偷偷漏了半张脸出来,指着储物柜,可怜兮兮的:“上次我不是说想尝尝点点的奶粉,能满足我不?”说完,不等林尧君再赶,自己就跑向了浴室,留下一串笑声。
林尧君追随她背影的目光中,流露淡淡欣慰。这个世界,他和她都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忘记,痛彻心扉后,找到一个人可以拥抱,已经算是幸运了不是吗?
池沐洗过澡,随手翻了翻林尧君给他准备的衣服。她穿上林尧君的衬衫,牛仔裤系了皮带,宽松的挎着,卷起裤腿,将衬衫的下摆系在腰间。
她偷偷的笑,她撇撇嘴,忍不住“切”了一声,心想林尧君这人还真是……挺有情趣的……
吃过了饭,林尧君去接点点。
池沐自己打车回家,看了看时间正好,就取了车赶去z大兼顾下午的招聘会。好在进行的有条不紊,乱中还算有序,她到会场的时候,GT的牌子下已经乌压压聚了一群人。
她和手下的人其实年龄相差不多,平时也都打成一片,见到她,周晨吹了个口哨,痞笑道:“池经理,这是打哪回来啊?”
池沐也不在意,心情不错:“昨天当伴娘,脱了伴娘服找不到衣服,你说杯具不,难道让我裸奔?”
“敢情下次通知咱们,集体打酱油去咱们!”周晨起了劲,开始跟她贫。
池沐淡笑不语,眼前一切正常,露了个脸,她也算是一身轻松了。找了这几个人里面最为稳妥的徐惠吩咐了几句,她便溜之大吉,一个人在Z大校园里闲逛。
夏末的风仍旧带着余热,身后举办招聘会的体育馆,像是个巨大的火球,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量,烧尽氧气,烧尽耐心,烧尽青春的骄傲。时而有与她擦身而过的学生,步履匆匆、表情忐忑,生涩的眉眼上画了淡淡的妆,脚下踩着三分的高跟鞋,手中捏着厚厚的一打简历。与她相遇的目光,冷漠而敷衍。
刮过一阵风,甬道两旁叶影婆娑,短促渐微的蝉鸣预示着夏日的终结,她踩过刚落的梧桐叶子,柔软的包覆在地面,化作最后一缕颜色。远远的,传来宏重的钟声,古朴而仓缓的音色,带起时空的飞灰,将心口缠绕。仿佛下一秒,就有澄澈的音色,诵念福音。
池沐侧着头,柔顺的卷发顺服的搭在胸前,她清晰的听到,低沉的恸哭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透过这宁静的恒久时空,昨日重现。
“池小姐?”沈鸿宇对着一个模糊的侧面,模棱两可的问,树荫下那女人的侧脸,空茫而哀伤。
“啊,是你!”池沐转过头,因意外而微微张着嘴,有些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鸿宇摸了摸后脑勺,羞涩的微笑:“我在这里工作。”
池沐讷讷的反过神来,肖响似乎说过他是做大学老师的,竟然是真的。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寻常的T恤牛仔裤,清爽的像是校园中随处可见的大男孩。池沐走近他,弓下腰去仰视沈鸿宇的眼睛,撅起唇角:“沈鸿宇同学,黑框眼镜没有隐形带着帅!”
沈鸿宇无措的躲开她直勾勾的视线,微微不自在:“有课的时候,我习惯这样。”
又有学生路过,好奇的凑过来悄声问沈鸿宇:“沈老师,女朋友?”
沈鸿宇瞟了一眼微笑着的池沐,连忙摆摆手解释:“普通朋友,普通朋友。”
“沈鸿宇,你是教什么的?”池沐好奇的望着他,丝毫不受方才的影响。
“英语。”沈鸿宇敲了敲他夹在胳膊下的硬壳书。池沐留意到他的手指细长,大概比林尧君还要长出一截,指甲圆润清洁,她对他本来就不错的印象,在无意中又提了一个高度。
“我从小最怕学英语。”池沐吐吐舌头,“英语也不待见我。”她还是不敢相信,沈鸿宇这个人,会在酒桌上显示出无与伦比的霸气。现在看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知识分子。
忽然想起了他昨天说的那个笑话,池沐扑哧笑了出来:“沈鸿宇,当你的女朋友,一定特好玩。”
沈鸿宇的脸在一瞬间变得严肃,默默道:“我还没有女朋友。”
池沐愣了愣,一边打哈哈一边跟着他后面走:“迟早都会有的,你这么可爱的人,一定不要夭折在相亲场上。”她想,沈鸿宇应该找个温暖的姑娘,两个人相亲相爱,安稳幸福的在一起,相依相伴。
沈鸿宇犹有余悸道:“你怎么知道的,池沐,我才知道,现在相亲的女孩子那么恐怖,一见面就问我,你有房有车有存款吗?”
池沐愣了愣,心想这也是她必备的三个问题之一,不同的是,没有这三样的,早就被池美芸开出局了。她清清喉咙,安慰道:“世道不好,货比三家,结婚就像铁饭碗!”
沈鸿宇哭着脸,继续说:“这我理解,你听我继续说,我当时就愣住了,说没有……那女孩就笑了,像是放心了一样,笑眯眯的跟我说,没事,我全有。”
池沐愣了愣,眼前沈鸿宇的一张脸,英俊而生动,他清朗的声音,似是有着柔软触感的琴弓,划过了她尘封的琴弦,微微一动,灰尘飞扬。她开心的笑,一路听沈鸿宇介绍z大的校园,不时路过他熟识的人,都会习惯性的问一句:“沈老师,女朋友?”再者就是:“小沈啊,女朋友?”
池沐都只在一旁微笑不语,静静的看着沈鸿宇手忙脚乱的解释。
告别的时候,池沐摇下车窗,从储物箱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出去:“上面有我的手机,有事打给我。”
沈鸿宇点点头,塞进书的夹页中,犹犹豫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池沐看在眼里,对他微笑:“有什么事吗?”
沈鸿宇面上一慌,却反而坦然了不少:“没什么事情。池沐,回去好好休息,如果睡得不好,喝我有相熟的医生可以帮你调理一下。”
池沐怔了怔,侧头去看倒车镜里的自己,眼眶下一片青黑,她从车里歪头看他:“呀咧,呀咧,所以呢?沈老师竟然会看相?”
意外的,沈鸿宇在车外闷闷的回:“沈老师会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