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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愚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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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春天的风也可以这样萧瑟。他看着她不带感情的脸,心里泛起死一样的哀伤:“你,从未喜欢过我吗?”他绝望地问,却又忍不住揣着希望。复杂的情感在他的眼底堆积,厚厚一叠。
她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别过头去:“别闹了,好聚好散不行吗?”
他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应当如她所愿,好聚好散了。可是——
“原来从头到尾认真的只有我一个,原来你一直都在愚弄我!”
这些悲凄的话本不该不公平地倾诉给她的,可她那么不公平地说分开,他也只是……在乎她而已啊!
他深深看着她,目光像水一样流淌在她的脸上,她亦不躲避,与他对视。那样的决然,让他感觉陌生起来。
“暂且到这里吧。”有人说。
他和她停止对视,不约而同变得如释重负。
说话的是白石,丁子茶发色,左臂不知何故缠着绷带。此刻他正站在漆红木枝的舞台下,手反复摩挲光滑而瘦削的下巴,“嗯嗯,决定。用这个作为学园祭社团活动的节目足可以。”他盯着台上的男生,目光暧昧起来,“谦也的表演能力不错。”
忍足谦也略活动一下肩膀,一脸无奈。“我就是不明白学校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们学园祭的事情,只给我们留下两天排练时间算什么啊?”他看着白石,眨了眨眼睛,“学园祭是在三号那天,没错吧?”
白石微笑时也在抚摸自己的下巴。他说,“是啊,今天早晨我接到通知也吃了一惊。”
“谦也。”台上的女生被冷落了很久,这时才开口说话,声音平静得吓人。忍足谦也吃了一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疏忽,于是讨好地凑了过去。
“小落,来休息一下吧。不好意思,网球部的活动还要拜托你帮忙。”
“这不重要了。”藤野落静静地说,她立在阴影里,阳光缺失,她的脸越发显得扑朔迷离。“忍足谦也,我们,分手吧。”她终于舍得开口,却说出这样惊人的话来。
空气里细小的尘埃上下翻涌,忍足谦也喉结一动一动,呼吸带起疼痛,像有人刺破了他的肺。“藤野落,”他声音轻颤,“你是说真的吗?”他认真起来了。只有认真的时候他才直呼藤野落的名字。
藤野落勉强做出一个表情,姑且称之为苦笑:“对啊,对台词什么的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远山金太郎在台下看了半天,忽然抬起头,很大声地问:“谦也和落不是在对台词吗?”
白石单手按住他的头,低声说话,视线却没离开台上的两个人,“别说话,这是很严肃很严重的事情,就像浮岛学妹不给你做饭团的性质。”
“浮岛学妹……木槿?啊!”小金一跃而起,狂奔而去:“木槿不给我做饭团可不行啊!”
好吧,一切都安静了。白石又开始抚摸下巴,观摩台上对立的两个人。
“如果一定要问理由的话,就是你太奇怪了吧。”藤野落淡淡地说。“家里养那么多鬣蜥,我说不害怕,只是说说而已,哪有女生喜欢那种东西啊?橡皮擦永远比我重要,是不是只有藤野落变成藤野落形状的橡皮擦你才会喜欢?”
“不,我……”
谦也要说什么,却被藤野落打断了。“不必再说了,我已经累了。就当作,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愚弄你吧。”
她走到台边,小心翼翼蹲下去,手撑着木质台子跳下去,沾了灰尘的阳光那样古旧,在她脸上流转开来,浮起一层模糊不清的金色,让看到的人昏沉。“再见。”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向门外走去,初时很慢,渐渐加速,最后成了跑着离开。
“啊喂……”财前光冲着藤野落的背影发出残缺不全的音节,却又慌忙停了,因为实在不知道以他的立场该说些什么。他只好转向忍足谦也:“谦也,你该去追她才对吧?”
谦也低下头,专心研究舞台上铺着的红木地板。很多处漆皮已经脱落,露出青黄的木色。谦也盯着自己脚尖处的一块斑驳,忽然笑了起来,轻轻说,“不必了,我已经明白了。”
这……自以为是的笨蛋!财前光也开始低头研究地板,心里不知把谦也骂了多少个来回。忍足谦也和藤野落,那对整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小情侣,不知惹多少人嫉妒,居然就这么……戏剧化地分手了?眼下谦也又如此轻描淡写,真让财前光觉得以前两人种种都是愚弄人。
果然,与其像那两个人一样,甜蜜时羡煞旁人分手时惊煞旁人,不如像他和浅野瞳一样,平平淡淡长长久久。
藤野落跑了一段路,终于停了下来。这天气,暖得让人疲懒。道路两旁树上的叶子绿得深深浅浅,将阳光反复筛选才撒到地上,成一片清亮的光点。风飘忽,光点闪烁不定。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很安静,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藤野落胡乱摸了一把额上的细汗,气鼓鼓地叉起腰来。笨蛋谦也,笨蛋!就算说了分手他也应该追出来的不是吗?难道他心里她真的不重要吗?和刚刚的淡漠以致冷情不同,藤野落愤愤鼓着脸,眼睛因为情绪激动而湿漉漉的。麻雀们在叶底探头探脑,藤野落不甘示弱,瞪视它们,却终究抵不过它们的数量众多和闲言碎语。
她一跺脚,跑出去好远,把麻雀的叽喳声抛在后头。不管不管了,下午第一堂课结束后,她就去找他。
白石藏之介回到教室时有进入闹市的错觉。一群人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呼喝,好像是在玩诚实与勇敢。白石的目光穿越人群,径落在一人脸上。那人正深陷混乱。
今枝堇感受到白石的注视,不禁抬起头来,略带无奈地一笑。她是被朋友强拉上阵的,没想到成了大家群攻的中心。
白石的眼神无限柔软起来,笑意愈发温润动人。
又有人看到白石,伸手招呼:“藏之介来啊,堇要输掉了。”
“真没办法。好吧。”白石随和地应允,踩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向闹市中心走去。那么多人,那么混乱,他却依然温文儒雅,只是眼底闪过洞悉全场的光。他修长的手指再自然不过地穿过今枝堇的长发,伏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今枝堇两颊飞起红晕。她垂了睫,向日葵花瓣般灿烂的瞳色被遮住不少,然而依然可见一片流转的眼波。这时,白石却已若无其事地招呼别人决胜负。
经过一番角逐,胜出的果然是白石。落败的那个女生叫做土方巳,选定了“勇敢”,眼睛却还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有人便笑:“别指望你家千里救你了,乖乖受罚吧。”
土方巳就双手合什在胸前,装作很乖巧的样子,眼睛却笑得眯了起来,像小狐狸一样,软糯糯地说道:“安啦,随便罚好了。”
教室里响起一片澄澈的笑声。今枝堇悄悄凑到白石耳边:“真要那么做吗?”
白石对着今枝堇笑,脸上的温柔摊得一塌糊涂,誓要今枝堇溺毙其中。“当然了,”他说,“就当作给他们的礼物吧。”
今枝堇的呼吸被白石搅得乱七八糟。她咯咯笑了起来,精美的容颜微带促狭。“听你的。”她说。她其实,那么喜欢听他的。谁让她只需看他一眼就觉得无比心安。
藤野落根本不知道午后第一堂课是怎么过的,她焦躁地等待,下课铃刚刚响起就心急火燎地冲出去,直奔忍足谦也的教室。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忍足谦也满不在乎给她难堪,她就咬定她找的是白石。
谦也班上一如既往地乱作一团。藤野落还没到门边,就听见桌椅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痛叫声,不由好奇地在门边探头。
只见一个女生满脸谨慎,登上了桌子。她浅淡而怯弱地微笑着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她说:“忍足谦也,我喜欢你。”
藤野落傻掉了。
这一切像一场电影,却不知被谁抽了声音。藤野落满眼里只剩下一张张开合的唇,心中堆积厚厚的雪。
她怎么这么傻?谦也优秀,她知道,别的女生不是也会知道吗?她竟然傻傻地空缺一节课时间,让人钻了一个好大空子!
“落,有事吗”
她惊慌失措地抬眼,对上白石儒雅的笑脸。她退了一步,又退一步。“不,没事。”她说,然后呼啦啦跑开,身后带起哗啦啦的风。
真丢脸!她边跑边责怪自己。不是想得好好地,遇到什么变故就说是找白石吗?可是,混蛋谦也给她的变故太大太惊人,让她一下子就忘了该作何反应。
忍足谦也是混蛋!
第二天,藤野落请假。以头痛为名,实则心痛。总之她就是乱七八糟地在床上一窝。她不想见到学校的书桌,连太阳光都不想见,不然就会想起前一天下午,那个女生站在书桌上,沐着暖融融的阳光浅淡而怯弱地微笑着说话的样子。居高临下的那女生,落在她眼中是多么光彩照人!
门铃无预兆地大作。藤野落烦躁地一扯被子,连头也蒙住,来人却好像抱了莫大的决心而且深知藤野落的懒脾气,执拗地将铃按个不停。藤野落像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了好半天,终于没办法承受这种魔音穿脑的折磨,拱了几下,从被子卷中露出头,慢吞吞地爬出去,起身晃向门边。
她拉开门,阳光锐利如剑,刺伤她的眼睛。来人逆着光站立,表情隐约不真切。藤野落面色清冷,盯了来人一会儿,手一勾,关门。
没成功。
来的忍足谦也迅捷地阻住她的动作。他微微皱着眉头。“落,昨天也就算了,今天你怎么也这样子,难道你想来真的?”他应该是上午的课刚结束就来这里的,汗水的味道混合着道路两旁花开的香气,在藤野落的鼻尖纠缠不休,缠得她的心有些发软。
然而,她还是回过神来,想起昨天的场面,一时满是纠结,便不说话,只是眼睛里有泪水不断涌出,对谦也做无声的谴责。
谦也看着委屈的藤野落,笑了出来。“你是因为昨天下午吧?”
怎么可以这样满不在乎!藤野落的眼睛里飘出了泪水,她摒弃了所谓形象,不管不顾地大叫:“没错昨天愚弄了你没错,可是只隔了一节课就有人向你告白不是吗?我留在你身边到底算什……”
她的话被打断了。
忍足谦也拉住她的手臂,顺势一带,笨笨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笨蛋落,”他说,“忘了昨天是什么日子了吗?认真起来你就上当了。”
藤野落攥起的拳头松了,像小猫爪子一样软软地搭在谦也的肩上。“那女生是……”她闷闷地问。
谦也笑着回答她:“你没见过她,但应该听过她。她就是今枝堇啊。”
藤野落一下子从谦也怀中弹开,眼睛睁得圆圆的。“今枝堇?白石部长像宝贝一样宠的女朋友?”
忍足谦也笑着点头。
“啊!”藤野落尖叫了一声,推开谦也,拖着卡通兔子头的棉拖鞋向房间里跑去,睡裙上的Kitty猫一动一动,可爱极了。“这下惨了……上午数学课……还有话剧排练……明天网球部就公演了天啊!我怎么可以突发奇想不上学啊!”
忍足谦也站在门边看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弯起眼睛,笑了。
笨蛋藤野落。白石部长说有学园祭时可是在昨天啊。昨天一时相信也就算了,她怎么今天还不怀疑?真是迟钝的小迷糊。
呐,昨天是愚人节,一切都只是愚弄人而已。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