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梦》木古九

9、沉浸

　　“这几天睡觉前，自己按摩小腿。”季旌起身，“尽量抽时间来运动运动。”
　　孟琳，“嗯。”
　　“晚安。”
　　少年身影高颀，随距离渐远拉长，灯下的孟琳低喃，“晚安。”
　　“孟琳。”少年突然转身，灯光照亮逆光行而陷入黑暗的脸。
　　“啊？”她第一次听季旌直言其名，讶问，“怎么了？”
　　“没事。”季旌神色淡淡，“你希望一觉醒来，会是如何?”
　　孟琳不明白他的意思，音调拖长，“嗯?”

　　梦境可以自由选择?
　　亦或，
　　梦中醒来。

　　“算了，当我没问。”

　　“等等。”她叫住季旌，“如果可以 ，我希望永远不要醒。”
　　孟琳自知所见的季旌不过是梦境中的幻影，却还是认真回答。

　　往前走了两步的季旌停住，“哦？”冷潋的眼眸充满不解，“为什么？”

　　太阳升起，迟早是要醒。

　　“因为……”孟琳轻轻松了气，“我不愿意醒。”
　　梦里，最爱的人依旧活着，青春洋溢的肆逸高中，时光重旋，一切都可能改变。
　　她不愿面对无能为力的现实。
　　她是胆怯的示名者。

　　“那就如你所愿，待久点。”季旌轻幅度挥挥手，“晚安。”

　　“晚安，季旌。”

　　灯忽而熄灭，孟琳眼睁睁的看着颀长身影融入漆夜，混合，不见踪影。
　　周围浓稠墨砚的夜，惟她顶上有丝黯淡的灯光在倔强闪烁。

　　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
　　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
　　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
　　用力活着用力爱哪怕肝脑涂地
　　……

　　那是孟琳再熟悉不过的高中三年循环不变的起床铃声——追梦赤子心。

　　灯，亮了。

　　眼皮缓缓掀开，入眼即是上铺的木质床板。有些动作快的宿友已经在卫生间洗漱，哗哗响流地水声，鞋底磨擦瓷板的声音，低低地语杂声……

　　这是……

　　“孟琳！”正在弯腰绑鞋带的洛梓朝她喊，“起床啦！”
　　躺着干瞪眼的孟琳回神，她坐起身，匆匆扫了眼周围。

　　这次是宿舍，她依旧在梦境之中。

　　“噢，知道了。”孟琳迅速整理状态，融入高中生的早起生活，她边扎低马尾边问，“几分了？”
　　“六点零六分。”洛梓催促，“要加快速度了，争取十五分前出宿舍。不然，去食堂只能排长队。”
　　“嗯。”孟琳应了声，叠整簿被，动作加快地穿换鞋子，快步投进卫生间的洗濑台。

　　“哎，来晚了。”洛梓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伤的香菇糯米包被前面的人挑走，有些失望。
　　“没事，明天尽量动作快点。” 排在身后的孟琳安慰，她踮起脚，往透明窗瞅了瞅，“还剩有你喜欢的肉松吐司。”
　　“肉松吐司！”洛梓眼眸一亮，“竟然还有！”
　　雅德附中的早餐分为米粥与汤粉两大类，米粥搭配香菇糯米包、肉松吐司、花卷，香菇糯米包、肉松吐司尤受欢迎，一般很难抢。汤粉则搭配些叉烧肉、油豆腐、葱花、鸡蛋。

　　早上的食堂不是很多人，餐桌位任选。她们端着餐桌盘挑了个靠窗位置，透过食堂二楼的西边窗可以瞥见红色橡胶跑道。
　　西边窗口附近种植着颗枝叶繁茂的老榕树，树枝支长枝叶挡住窗口一些位置。
　　孟琳咬了口吐司，习惯性朝橡胶跑道望去。孟琳依稀记得季砾邡会在每天清晨六点半前绕着橡胶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跑步，而她则早起几分钟来食堂坐在西窗口，嚼着早餐看着跑道上的人。
　　夏日的白昼较长，六点多的清晨现已亮了一片，路灯纷纷提前熄灭。
　　因早晨会有除体育生用橡胶跑道训练的学生，雅德附中新建有两处橡胶跑道，一个是体育生专用，另一个则是普通学生专用。
　　孟琳看了眼腕表显示六点二十三分，估摸着还可能会见到季砾邡跑最后一圈。她专心盯视着窗口露出部分的橡胶跑道，不久，蓝白夏季运动服的高挑身影跑入她的视线。
　　即使在梦境，依然能看见清晨跑道上的他。
　　清晨跑步的同学不止他，但孟琳总能一眼便找到那熟悉的背影。
　　夏日的风微抚过敞开的西窗口，约是昨夜落雨，沾湿的草木混掺泥土的芬香，清新舒爽。
　　形状各异的云飘浮湛空，缕缕初阳倾洒，薄光照在他黑短发顶。
　　忽而，跑道上的人似乎察觉到炙热的视线，方向准确地朝食堂二楼西窗口看。
　　孟琳没戴眼镜，高中时期只能摸糊看见少年穿着运动服，迎晨风在橡胶跑道上慢跑的身影。以她的视线，从未看清少年的脸，单凭背影就盲猜，后来某次见季砾邡穿过相似的运动服便认定。
　　跑道上的少年朝这边望来，以孟琳模糊的视线只见少年停下。
　　慢慢地，孟琳对上双清澈微锋的眼睛，模模糊糊的脸庞渐渐清晰。
　　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孟琳呼吸一窒，她看见的人并非是季砾邡，而是季旌！
　　她慌张避开视线，低头装作专心吃早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震惊充溢内心，怎么可能是季旌呢？难道高中时期，她看的人都是他？
　　她抬头再次望去，季旌已经不在了，留给她的仅只是空荡的橡胶跑道。

　　那个她看了一年多的背影是季旌？
　　真是他？
　　季砾邡呢？

　　疑惑困住孟琳数次愣神，直至洛梓推推她才回神。
　　“孟琳，去打羽毛球么？”
　　下课铃一响，教室瞬间空了一大半。
　　“嗯？”孟琳看了看教室内剩下的人，往常音乐一响都很少人去操场，“今天不用上第八节课？”
　　“今天星期六，周末可以少上一节课，还不是怕把学生逼疯。”洛梓站在讲台旁的角落挑羽毛球拍，重新问道，“打羽毛球么？”
　　洛梓换中粉白的羽毛球拍，在空中悬晃了晃，测试适应度，“这个怎么样？”
　　“嗯，你用得开心就行。” 孟琳随意回道，她不挑羽毛球拍，能用就可以。
　　“那就它了。”洛梓拿起一副羽毛球拍，将羽毛球抛向坐在座位上的孟琳，“接着。”
　　奈何洛梓抛球技术不行，噔地一声落在距离孟琳前桌的凳子，她伸手扑落了个空。
　　洛梓∶……
　　孟琳 ∶……
　　“咳咳。” 洛梓尴笑，“意外意外。”
　　孟琳嘀咕了句，本也没指望你能抛过来。洛梓什么抛球技术，她会不了解？
　　她起身走出座位，弯腰捡起落在凳子上的羽毛球，“走了。”

　　难得的惬意，同学们充分利用这个时间段在校园散散步或者去操场运动，以此缓解周末在校学习的压力。
　　阳光照洒，一路走来，不少人手挽手绕校道散步。
　　她们来得不算早，操场上的位置比较好的空场地已经被人占领。
　　“去那边吧！”洛梓眼神瞥视蓝球场附近的空场地，“虽然有点窄，但总比没有强。”
　　孟琳表示同意，再浪费时间去找空场地，离上课也不远了。
　　洛梓口中的空场地须绕经过蓝球场，那里仿佛是在举行比赛，密密麻麻围成圈的同学们神色激动，视线紧紧追随场内矫建蓬勃的身姿，时不时突然发出惊喊。
　　“啊——进了进了！！”
　　“好帅！”
　　“学长，你让着点学弟啊！”
　　“就是，学弟们快哭了！”
　　“哈哈——”
　　“别欺负可爱的弟弟们！！让我上！”
　　“加油！加油——”
　　“不听她们的！不能败给高一的！”
　　……

　　“高一？”
　　孟琳停下脚步，看向蓝球场，问身旁的洛梓，“那里是高一哪个班比赛？”
　　“不知道。”洛梓拉着她挤进围成圈的前面，“噢，有意思。高二对高一！”
　　“高二对高一？”孟琳复述一遍，“你怎么知道是高二?”
　　“我看见认识的那个人。”洛梓指了指场上唯一的寸头男生，“7班的宁子杰，而跟他穿颜色相同的球服很大概率是高二。”
　　球鞋有力摩擦粗糙球场地的声响，少年们的肢体相互碰撞，课间操的夏阳不算炎热，但他们脸颊已经染上淡淡的绯红。汗不断滴落，沿着突出的喉结下滑，有些人的球服己被滴了半湿。
　　孟琳顺着所指的方向，宁子杰此时偏头抬手潦潦草草地擦掉汗，他准备接住队友抛投过来的蓝球，却不料杀出拦路虎。
　　印在记忆深处的高挑身影夺球，偏侧一转躲过宁子杰试图抢回球的阻挡。宁子杰不甘示弱，紧紧追着他，队友上前欲帮忙却被高二组活截。
　　耳边响起观众的呐喊。
　　“加油！”
　　“学弟们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不能让他们抢！”
　　“抢回去！”
　　“加油啊——加油！”
　　……
　　孟琳眼不眨追随着他，蓝球不停前后左右拍打，冷淡的眸间防备周围，似乎在找合适时机。
　　“呼——”
　　趁敌方不注意，他瞬间加速冲破防线，跃跳投蓝，弧度完美地准确无误抛向蓝框内。蓝球中筐的摩撞声，一同响起的还有观众的喊声。
　　“噢耶！进了进了，终于进了！！”
　　“学弟反击！！”
　　“wc！那个投蓝的男生好帅！”
　　“高一的！姐姐可以！”
　　“我们年级有这极品！”
　　……

　　咻咻咻——咻——哔

　　裁判口哨声落下，中场休息。人群已经松散了些，有人去场上给他们送水。
　　孟琳视线中的季旌礼貌性地拒绝了一位女生送来的矿泉水，那位女生咬咬下唇站在原地一会儿就跑走了。
　　“啧啧啧，若是没看错，那是你弟？”目睹一切的洛梓出声问道。
　　“嗯。”
　　“态度够冷，我都怀疑那妹子是被冷走的。”
　　“嗯。”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冷，仿佛化不开的冬冰。
　　随后她看见了季砾邡边撩起衣摆擦汗边朝季旌走来，无意之间露出小麦色腹肌，惹得在场女生的惊呼。
　　季砾邡笑着打招呼，俩人碰了碰拳头，不过季旌依旧副冷冰冰的样子，神情毫无变化。
　　孟琳盯着他们站在一起的背影，忽而想起食堂透窗观看橡胶跑道晨跑的他。
　　“孟琳，季砾邡认识他？”
　　“认识，堂兄弟。”
　　“竟然是堂兄弟，该不会他也像季砾邡万花丛中过？”洛梓道，“不过，瞧他刚对主动送上门的女生，好像不是。”
　　季砾邡是出了名的来者不拒，女朋友隔段时间就换，他旁边的位置就没空过，但奈何她没机会坐。

　　“不会。他不是季砾邡。”

　　“你不觉得他们的背影一模一样么？简直像是复制粘贴，要不是身上的球服不同，我都以为是撞鬼了。”
　　孟琳端佯半晌，似乎极力在找他们的不同之处，“不，他们的性格相反。季砾邡热情似夏，他冰淡似冬。”
　　“可是，我跟他们不熟。单凭眼睛，不一样么？”洛梓反驳，“难道你没认错过他们？”
　　孟琳一愣，她仿佛被洛梓说中了。
　　是啊。
　　若晨跑的人是季旌，那她也看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