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梦》木古九

6、 梦回

　　“她怎么样了？”
　　孟琳回来后，神情是清晰可见地疲惫无神。季琼雪拉着她进了房间，良久才出来。
　　“没多大的事，睡一觉就好。”季琼雪面无表情问客厅站着的人，“季旌，为什么非要提季砾邡呢？”
　　她分明给季旌递过眼神，不信他不明白。
　　他不答反问，“不能提？”
　　季琼雪深深吸气，告诫自己不能大意跟他提及孟琳对季砾邡的感情，“我们游玩，何必提及不相干的人。”
　　“堂哥算是不相干的人？”他指着季琼雪，又指了指自己，“你，我跟他有血缘关系，小孟姐又是好朋友，怎么能算是不相干的人？”
　　季旌上前一步，质问，“我偶然翻朋友圈翻到他的度蜜月照片，分享分享，有错？”
　　倏忽，他摊开手耸耸肩，往后一步，微勾起唇角，问，“还是？你们之间有我暂时知道的？”
　　随口一问的语气，季琼雪却暗暗慌神，强装镇定，“没有，你想多了。”
　　“哦，是么？”
　　“琳琳只是累了，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季琼雪越过他，拎起沙发上的包，“走吧，回家，别在这里打扰。”
　　“噢。”他凝视着紧闭的房门几秒，迈开长腿离开。

　　“哎，你又在加班？”
　　季父季母都在国外忙工作，仅让这姐弟回国参加婚礼，季琼雪准备在国内待上半年多再去国外。自那孔祈山，季旌是肉眼可见地忙碌，三天两头见不着人。
　　季琼雪从孟琳那里回到家，诺大的房屋只她一人，怪凄凉。
　　这不，刚回家，打开门，与准备出门迎面撞上，便问了句。
　　“嗯。”季旌简洁答道，“公司有事。”
　　“今晚跟往常一样睡公司？”眼底显而易见的乌黑，毕竟是自家弟弟，季琼雪不免劝，“好好休息。我知道你们公司的新产品要准备上市，你作为核心人员之一是肯定要忙。但还是要照顾好身体。”
　　季旌应了应，告别过后就急急忙忙离开。
　　季琼雪无奈摇摇头，这一个个都忙，就她这刚回国的人不忙。

　　叩叩——
　　“谁？”房间内敷面膜的季琼雪问。
　　房外的季旌，“我，你弟。”
　　“等会儿。” 季琼雪开了房门，调侃道，“呦呵，难得你这大忙人主动找我。”
　　“下楼来。”他没跟季琼雪废话，径直走下楼梯，不忘回头朝她道，“先下楼，帮我件事。”
　　能有什么事？
　　季琼雪抱着好奇，跟了他下楼。

　　孟琳下班回家，入眼便是占客厅位置极大的包裹，属实是让她一愣。
　　“这……”孟琳惊讶问朝她走来的季琼雪。
　　最近一段时间，季琼雪时不时会带些东西送给她，但这次的东西比往常的面积都大。
　　“琳琳，猜猜我这次给你带来什么？”季琼雪卖关子，料想她肯定猜不中，得意翘起嘴角。
　　孟琳先绕着包裹转了转，眼尖地发现有张不易察觉的小卡片。
　　待看清上面的字体，眉梢胸有成竹往上扬，徐徐道出正确答案，“按摩椅。”
　　“啊？按摩椅？”
　　季琼雪似乎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她只是知道季旌送了样可以助眠。
　　孟琳被她的反应逗得笑了“怎么？这不是你让我猜么？”
　　“哦～”她语调拖得微长，“原来你根本不知道这包裹装的东西。”
　　季琼雪被她看穿，干脆直说，“季旌看出你这段时间失眠，刚好他们公司的新产品有助眠功能，就说送给你。他工作忙不能亲自送，所以拜托我来啦。”
　　孟琳点点头，她好像记得孔祈山后，跟他没再见过面，“他怎么知道我失眠？”
　　“我天天来找你，偶尔还夜不归宿。他有天突然问起你，我就讲你失眠症犯了，我去陪陪你。”
　　“那你……”孟琳担忧问出声。
　　“放心，我嘴巴严。”季琼雪将大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放在嘴巴，沿着嘴唇呈作拉链状，“我没跟他提你对季砾邡的感情。”
　　“不过……”她摸摸下巴故作凝思，上下打量包得严实的包裹，“你怎么猜到是按摩椅？”
　　孟琳没回答，只是默默扯出小卡片，朝她亮了亮。
　　季琼雪常着疑问上前观看，小卡片明晃晃标着细黑字体∶迹梦按摩椅。
　　此时，感觉几只乌鸦从她脑门飞过。
　　她忍不住低声，“我靠。”

　　层层云是月光匿藏之地，夜已深，附周静悄悄，仿佛陷入沉睡，唯有街灯依旧亮光，照亮身处漆夜的路。
　　孟琳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对漆黑中的天花板愣神，心里暗数着一只只绵羊。
　　九百九十六只羊
　　九百九十七只羊
　　九百九十八只羊
　　九百九十九只羊
　　一千只羊
　　一千零一只羊
　　……
　　她又失眠了。
　　数累了，依旧毫无睡意，她想起今天季琼雪带来具有助眠功能的按摩椅。
　　起初，她不太乐意靠睡在按摩椅入眠。但按现在的失眠的情况，不得不拖协。

　　啪嗒——
　　屋子亮了。
　　包裹在季琼雪离开前就拆开，孟琳花费点时间借着灯光研究说明书。
　　弄清楚后，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坐上去，按下开关。

　　［滴——］
　　［迹梦启动］
　　［主人，很高兴为你服务］

　　机械电流声在寂静的夜格外清晰，孟琳不禁被小吓了一跳，感觉跟平时普通的按摩椅不同。
　　孟琳调整仰卧高度与舒适度，盖上搭在距离近短沙发上的薄毯。
　　每个部位都能按摩到位，浑身上下按摩的很舒服。合适的按摩力度渐渐洗脱全身的疲惫，舒展轻松。
　　孟琳暗叹，季旌倒是送对东西了，改天有空去挑选，回个礼。

　　睡意渐渐涌上，她舒服得合上双眸，不知不觉入了梦。
　　周遭一片黑暗，仿佛身处紧闭无光的空间。她只身一人，不禁心慌呼喊，回应仅是反弹的声音。
　　忽地，空间逐渐撕开道裂缝，冒进来的光点亮了四周黑暗。她定定杵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裂缝随时间流逝扩大。
　　黑暗消散，光亮取而替之。
　　孟琳不受控制朝前方缓步走去，白雾停阻，挥挥手驱散，熟悉的场景展现。
　　这不是？她环顾四周，孔祈山的桃花林！
　　无人的桃花林，仅她一人！
　　瓣瓣桃花毫无征兆飘落，不知何处冒出色彩斑斓的蝴蝶绕着她转，婆娑起舞，忽近忽远。
　　指尖不受控制触碰停落枝头的殇梦蝶，酥麻感遍及全身感官，下意识想挣扎，奈何那只殇梦蝶微幅度扑扑双翅似黏粘在指尖，赶不走。
　　莫名涌上的乏力感，双腿支撑不住倒下，视线渐渐模糊不清，眼皮止不住下垂，彻底合上的瞬间，她看见那只殇梦蝶飞走了。
　　恍惚间，仿佛听到耳畔响起电流机械声，随后意识切断。

　　［嘀——］
　　［迹梦系统正式启动］
　　［数据更新中］
　　［数据更新完成］
　　［数据加载中］
　　［数据加载完成］
　　［进入……］

　　叮铃铃——
　　啪——
　　闹钟铃声噪大，睡在床上的人习惯性抬手迅速按停。
　　孟琳揉揉惺松的眼，打了个哈欠。一抹阳光顺着窗玻洒进，刺眼的强光令她下意识抬手遮挡。
　　孟琳好像记得自己昨晚已经拉上窗帘，况且若没记错，她应该是躺在按摩椅而不是床上醒来。得到这个认知，脑子不由清醒几分。
　　垂下眼帘，盖在身上的被子并非是她房间内的样式，慌忙掀开被子，睡衣还完好无损穿在身上。
　　睡衣是睡前的样子，周围却全然变了。
　　环顾一番，拉开两侧的雾蓝色窗帘，桃木书桌上的学习用具，支架学习护眼灯，摆满课外书的小型书架，挂在白漆墙的书包及小饰品……
　　一切，一切都这么熟悉，她愣了愣神，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离家工作前的房间？
　　不安感蔓延，拿起床旁桌子上的日历，定睛一看。
　　2018年?！
　　不应该是2027年？

　　吱呀——
　　门开了。
　　“木木，怎么还没起床？”黎姿芳一进来就看见孟琳还躺在床上，赶忙掀开被子，催促道，“再不起来就迟到了！”
　　孟琳呆呆望着她，心里一阵揪疼，眼眶染上红。尽管知道这可能只是虚影，像往常梦见的她般，每当准备触碰时就会消散不见踪影，甚至是无意识地惊醒，随后拭去眼角的泪。
　　孟琳注视着站在床边掀她被子的黎姿芳，无数次睡梦中的场景重现，她鼻尖一酸，不由自主喊道，“妈。”
　　带有明显的哭腔，若有若无地依赖，仿佛幼兽找到母兽的撒娇。
　　“呦，你这孩子怎么了？”黎姿芳见她红了眼，心下一软，放轻声音问道，“做噩梦了？”
　　孟琳眼眶湿润，默不作声，目光黏在她身上，视线不舍得移开。
　　黎姿芳看这神情，心想可能被噩梦吓到，“来，跟我说说，什么噩梦吓到你了？” 她坐在床上，伸手差点触碰到孟琳，而孟琳似受惊的幼鸟往后缩，避开她的触碰。
　　“你？”黎姿芳迟凝片刻，问道，“不让妈妈碰？”
　　孟琳蜷缩起来，埋进双臂的脑袋无声摇了摇，不是不让碰，怕一碰就你不见了。
　　黎姿芳何时见过女儿这幅样子，神情瞬间古怪，强制掰开她的双臂并抬起她的脑袋。
　　孟琳边挣扎边哭喊道，“别碰我，呜呜——别碰我，我怕你又不见了——呜，别碰——”
　　黎姿芳拉住她，“你好好瞧着，我不还是在这儿？”
　　略带薄茧的掌心触碰告诉孟琳，这是真的，她见到了九年前活着的母亲。
　　孟琳跪在床上试图去摸摸她，真实的触碰，慌忙擦去脸上的泪，破涕为笑，冲上去抱住她，脑袋埋在母亲怀里，不停反复叨叨碎碎，“是真的，真的！你还在！没有消失，还在……”
　　黎姿芳听见，险些被气着了，“什么我不在了？我可是一直都在。”
　　孟琳窝在渴望已久的怀里，压根没分出神听见黎姿芳的话。
　　黎姿芳瞧她约是被吓傻了，拍拍她的后脑匀。

　　“木木还不起？快让她下来！”楼下坐在餐桌吃早餐的孟壴不见人下来，朝楼上喊道。
　　黎姿芳回他，“噢！等会！快了！”她问窝在怀里还不停流眼泪的人，“不打算去学校了？”
　　孟琳情绪控制得差不多，疑惑不解，“学校？”
　　“对啊，昨天你不舒服请假，让我去学校接你拿药，然后在家睡了一觉。”黎姿芳弹弹她的额头，起身催促道，“快点，等会儿送你回学校。你请假的截止期可是今早上八点，超过时间不到学校，可是要被你们班主任讲的。”
　　“你说，我是昨晚从学校回来的？”孟琳明明记得她分明是……
　　她拉住黎姿芳，不确定问，“现在是2018年？”
　　“嗯。”
　　听到确定回答，眼底闪过一丝惊讶，2018年？念高二。
　　2018年，母亲是2017年去世，而现在2018年还活着。如往常般，母亲体贴叫她起床，送她去学校……父亲则会被暂时晾在一旁，虽表面无奈实则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好像一切都变了，却好像都没变。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就让她一直沉溺其中，不愿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