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梦》木古九

34、夏游

　　“洛梓同意你告诉别人?”孟琳问。

　　洛梓说过，她讨厌宁子杰。

　　“你算别人吗？整天跟我媳妇黏一起。”宁子杰语气掩饰不住的嫉妒，他手肘搭在季旌肩上，反手指了指，无比信任，“他这种面冷话少，嘴肯定严。”
　　孟琳不屑，“季旌懒得理你。”
　　然而，下一秒，叭叭打脸了。
　　神色冷然的季旌不轻不重嗯了声，余光瞥向孟琳， “嘴严。”

　　等死了都藏起来的那种，除非，时机到了，她需要他，才会被人知晓。

　　宁子杰话跟机关枪不相上下，说个不停，孟琳趁他拉着季旌聊天的空余，匆匆忙忙跟他们告别，便去了超市。

　　孟琳买好东西出了超市几步路，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她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掏出，入目眼帘的是洛梓跳出的微信，滑屏解锁。
　　她看了看界面内显示的九条信息，都是洛梓在询问夏游的事宜，要不要报名参加。

　　夏游？
　　孟琳倒记起了2018年的夏游，学校于六月初组织初夏游赏，煽动高一高二勇跃报名参加。
　　那年的她沉浸痛苦之中，为缓解心情，报了名。可是那天下着雨，独行漫步的她停留亭子，无人经过。
　　林园的风声呼呼啸地伴着雨滴敲打的声音，亭子四处漏风，冷得手臂瞬间冒出小咯瘩。
　　短袖校服不足以阻挡迎吹着冷风，孟琳抱紧自己，尽力能让身体温暖。
　　她无比期望有人能出现，可以陪她。
　　后来——
　　空荡荡的周围，熟悉的身影冲进眼前雨帘，似察觉投来的视线，少年猛地刹住脚步，本就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积了些雨水，水花荡漾，水滴溅射。
　　意料之外，她看到了季旌。
　　她站在亭子里，他站在雨幕里。
　　雨水冲涮着少年，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擦擦，只为得清晰。
　　少年短茬的碎发紧贴垂落，雨珠顺其点点滴滑，湿透的红白校服粘黏着皮肤，黑长裤的边角沾了泥土污渍，无不显示他的匆忙。
　　他们默默相视，一言不发。孟琳想叫湿漉漉的季旌进亭子避雨，准备开口，少年却头也不回扎入，冒雨奔跑。
　　雨淋湿了季旌，同样也淋湿了孟琳。
　　狭窄四面透风的亭子，雨滴泼了进来。那时的孟琳有些失落，嘲弄地自言自语。
　　“宁愿淋雨，都不肯陪我待在一个亭子避雨。”

　　后来，孟琳跟撑伞而来的季砾邡走了。

　　孟琳轻摇脑袋，仿佛这样就能遗忘，未曾记起。
　　输入框迅速地出现几字∶没兴趣，你去吧。
　　既已知晓，即使孟琳仍沉浸于梦中，她也不敢再次经历2018年的夏游。那天的风很冷，瑟瑟发抖的她独自缩身在亭子里。

　　洛梓信息连续轰炸，她瞥了眼，不打算回复。洛梓爱热闹，像夏游这种事肯定会插进去。
　　孟琳神情略显疲惫地熄屏，手机揣入兜里。虚幻的梦里让重来一次，也阻挡不住洛梓跟宁子杰交往。
　　她在想，如果宁子杰结局仍是死亡，洛梓该怎么办？

　　“你真不去啊。”洛梓托着下巴，不死心问道，“学校难得搞活动，你竟然要狠心错过。”她捂住胸口，表情夸张，佯装痛心疾首， “无缘啊，辜负天赐赏的机会。”
　　周日晚修的教室总是乱哄哄，孟琳赶着未写完的作业，一心二用跟她聊天，“都说不去了，别吵我。”
　　洛梓轻啧，扫眼她动个不停的笔，奇怪道，“周末你出去约会了？”
　　笔尖唰地倏然顿住，约会？孟琳迅速否定，她，季旌，不算。
　　孟琳侧过身，朝她脑门一敲，“你这脑壳子进水了，帮你敲敲。”
　　“哎唷。”洛梓配合地歪头，“看，没水出来，证明里面都是聪明的脑神经。”
　　她笑得贱兮兮，“你通常都会按时完成作业，没写完十头牛拉不会来的那种。周六你还放我鸽子呢。”
　　明明月假前孟琳约她，出校门口的当晚，孟琳发微信说有事作罢，问了原因便转移话题。
　　“所以——”洛梓状似玩笑，“约会？”
　　孟琳道，“贼喊捉贼？”
　　表情微滞，洛梓满头雾水。孟琳简单地出句，“我遇见你男朋友了。”
　　她在洛梓的凝视下缓缓道，“宁子杰。”
　　“嗯。”洛梓利落爽然地承认，“本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既然你知道，便不拐弯抹角。”
　　洛梓压低声音，直截了当，“我啊，早看上他了。”
　　“可……”
　　询问的话语于咽喉间缠绕，堵于唇舌。孟琳脑海晃得闪过一幕幕，洛梓神色冷漠说着讨厌宁子杰的无数次，导致她也这样认为。
　　曾经，孟琳百思不解——宁子杰稍微主动小步，甚至毫无特殊可言，嘴上讨厌的洛梓却彻彻底底沉迷。
　　如今，孟琳恍然大悟——那是洛梓小心翼翼藏在角落的暗恋。

　　夏游活动地点安排在附近城市，菏嘉的孔祈山，下周日早六点半集合，预计中午前到达。
　　被洛梓苦苦哀求的孟琳滞愣跟随大部队，上了驶进校园的大巴车，洛梓先她一步，拍拍看中的位置。
　　洛梓稍微侧身站在过道，“坐里面。”
　　孟琳没推脱，她将车窗拉开条细缝，外头的空气流透进，减缓晕车的症状。
　　“你动作再慢点……”洛梓专心同她聊天，全然没有注意窜上车隔壁班的俩人。“我可就挡道了。”
　　倏然间，一道男音慢悠悠地接话。
　　“对啊，差点挡到我跟老邡。”
　　她们默契地同时回头看向后座，他们笑嘻嘻打招呼地“嗨”了声。
　　洛梓看见宁子杰，掩饰不住的笑意，“你们怎么在这？”
　　“天意让我们在这呗。”季砾邡懒洋洋地靠着背椅，他看向孟琳，语气一如既往的随慵，“surprise。”
　　孟琳风平浪静地轻嗯，算是回应。此时此刻，她并非有遇见季砾邡的欣喜，反而透过他的桃花眸难以捉摸想起一个人。
　　季旌呢？
　　跳出的问题令她心不由惊了一下，无缘无故竟扯他？！
　　“说啊。”洛梓好奇地探探脑袋，视线徘徊他们之间，“难道你俩被九班逐荒，来这儿安落，讨个收留？”
　　季砾邡忍俊不禁，无比自恋，“我，九班的门脸当担，可能么？”顺势朝宁子杰道，“管管你的傻媳妇。”
　　“宁子，管管自卖自夸的pig.”洛梓不甘示弱。
　　媳妇投来的目光令宁子杰败阵，见色忘友，“好好，咱别理癫痫患者。”
　　季砾邡险些气笑，掏掏耳窝，“我们班五十二人，座位不够，班主任给机会让我们来蹭，哦不，来找小伙伴玩。”
　　“陆子琪，鹿泉在十班车上？”孟琳猜测。
　　宁子杰点头，“如果你们十一班还空，他俩肯定往这窜。”
　　“六人聚，炸金花嘛？”
　　孟琳扶额，她是怎么跟群爱凑热闹的人玩一起的。
　　车，出发了。

　　目的地到达，大巴车驶至停车场，大批学生陆陆续续下车。
　　优明附中显眼的红白校服吸引外人的视线，孟琳扫了眼，二十三辆的大巴车整齐有序列成行。
　　人很多，唯独却未见衣袖口一条黑细杠的学生，孟琳问，“高一不跟我们？”
　　刚下车的季砾邡恰巧听到，解释道，“他们的年级领导临时改地点，大概嫌孔祈山人多。”他思索片刻，“好像是去了隔壁的古建筑景点，叫什么……”
　　洛梓插话，“苑南古镇。”
　　孟琳了然，苑南古镇恍似民国时期的街道，相较孔祈山，她更倾向错落有致的碧瓦朱甍。
　　她道，“挺好的。”
　　至少，她可能不会遇见季旌，毕竟高一的他去了苑南古镇。莫名其妙，心情难以喻言的落寂。
　　奇怪。

　　午点即近，孔祈山周围的食品店挤满了人。
　　洛梓掂了掂空空的背包， “早知道带盒饭或者野餐的食物。”她问道，“你们呢？”
　　“没。” 异口同声。
　　季砾邡∶“麻烦。”他转了个身，“看，我连包都背。”
　　“穷游？”洛梓缓缓出口，佯装惊讶地捂嘴，“连夏游都没东西带。”
　　“你这丫头，狗嘴吐不出象牙。”季砾邡大咧朝口袋一扯，红钞票版的扇子瞬间晃瞎了三人的眼。
　　“有钱，任性。”季砾邡得意挑眉，“唉，穷得只剩钱咯。”
　　三人∶……
　　避免季砾邡被团揍，孟琳道，“我带了些面包。”
　　宁子杰牵着洛梓，“我背包有你喜欢的老酸奶。”
　　“面包沾老酸奶？”
　　正当他们望着排长队叹气抱怨时，孟琳提议去另外的地方。
　　孟琳带着他们穿过结满果实未成熟的桃林，渐渐远离人群，走向深处。
　　“偷果子饱腹？”宁子杰看了看树上青色的幼桃，歪心思动了，“看起来挺好吃。”
　　孟琳，“去下馆子。”
　　三人皆一惊，洛梓怀疑，“骗鬼呢，你确定？”
　　孟琳顿了顿，她仿佛忘记了此时深处梦境，她把回溯过往的虚拟世界当了真。
　　二十几岁，参加季砾邡的婚礼不久。季旌，季琼雪，她，相约孔祈山。
　　那天，季旌带领她们去了桃林深处掩藏的饭馆——桃源馆。
　　梦境，应该会出现。
　　“嗯。”孟琳内心虽存在丝疑虑，却仍坚定的相信。

　　“呦西，竟然还真有家店。”洛梓感叹。
　　恍若隔世的桃源馆叠立眼前，如记忆之中的古色古香，神似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
　　“你怎么知道？”季砾邡问。
　　孟琳不知如何作答，难道她该说，你结婚那个月么？季氏姐弟陪她散心，偶然发现。
　　孟琳暗自解嘲，现今的我们十七岁，恐怕实话会被当成胡言乱语。
　　她道。“有人带过。”
　　季砾邡问，“谁？”
　　孟琳未作答，迈步进了冷清的桃源馆。
　　季旌，他带她来的。

　　“你们学校不是组织夏游吗？”放学归家的季琼雪在门关换鞋，迎面撞上准备出门季旌，“你去哪？”
　　季旌食指勾着钥匙扣的圈，随晃动而甩起的车钥匙发出细微的轻响，窝肢夹着炫酷的摩托车头盔，“随便逛逛。”
　　“为什么突然反悔了。”季琼雪叫住他，“你明明报名了，出发前晚却找借口推辞。”
　　弟弟一向少言寡语，集体活动鲜少参与。身为姐姐的她表面虽不在意，背地总是无时无刻都在偷偷关注。
　　得知季旌主动参加夏游，她不高兴那是假的。可这臭小子，临到船头反悔。
　　季旌道，“不想就是不想。”
　　话音未落，少年扬长而去。半分钟后，摩托车的尾声响彻街道。
　　季琼雪趴在窗口，若有所思地远望，他要去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