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梦》木古九

13、等待

　　孟琳缓慢地踏着步子，行走在夏夜的校园，享受着夏风微微轻抚过。
　　夏夜星星繁点，一轮斜月悬印，柔和散洒而落，添补许丝光亮。路灯泛发的光将陷于玄夜的校园照亮，月光此时略显微不足道。
　　洛梓与她步伐一致， “孟琳，考上大学后，你会选择什么专业?”
　　夏风习习，吹散白昼的燥热，不动声息地抚过，树影婆娑，隐隐约约之中沙沙作响。藏匿的不知名虫儿于不经意间开放歌喉，奏响它们为夏夜贡献的妙曲。
　　“专业么？”孟琳睫毛轻颤，微仰起望夜空的繁星，一颗黯淡的星星闯入眼帘。她愣了愣，思绪飘远。
　　“嗳，孟琳？”洛梓碰碰她，“怎么不说话了？”
　　孟琳回神，反问，“你觉得我会选择哪个专业？”
　　“当然是法学。”洛梓颇为信心，“我经常看见你捧着有关法律知识的书。”她在空中比划了厚度，“这么厚，枯燥乏味，也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得下去。”
　　“这个厚度正常。” 孟琳轻笑，拍掉她比划的手，“还算薄了呢。”
　　洛梓，“哪里正常？！”
　　“如果漫画书这么厚，你肯定看得下去。”
　　洛梓吐吐舌，“话说，你真会打算选择法学么？”
　　“嗯……不出意外，可能会。”
　　“能出什么意外，你保底能进二本。”
　　孟琳成绩稳定，不进不退，在一本线上下徘徊。
　　“嗯。”
　　“你竟然不谦虚了？”洛梓有些惊讶，倒不是质疑孟琳的能力，而是往常谈及成绩线，她都会说，“不努力，不保底。”
　　孟琳平静道，“实话实说。”
　　2019年高考成绩出来，父亲紧张地点开，电脑光线照在苍老的脸额。她余光瞥见鬓角的银丝，原本，父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老了。
　　625分
　　超出一本线几十分，足够填选一本院校。填志愿栏，她与父亲发生争执。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医学，父亲不同意，明白她内心的那根拔不掉的锐刺。
　　他让她选择一直向往的法学。
　　“既然能选择喜欢的专业，就大胆去选择。兴趣是学习的最大动力。你告诉我，你对医学感兴趣吗？”
　　面对父亲的问题，孟琳沉默不语。她始终偏向法学，可手术室灯灭掉的那刻，她一直在想，如果动手术的医生技术再高超点，母亲是不是还在世。
　　她为什么不当位医生呢？
　　“木木，你应该选择自己所喜欢。”父亲劝道，“你不该被任何事动摇，改变原先决定。”
　　她僵愣半晌，依旧道，“医学。”
　　“你询问自己，对医学感兴趣么？”他有些急了。
　　她承认产生了一丝动摇，但凌晨的医院一直在脑海挥散不去，“我……感兴趣。”
　　“你！”父亲气急地一掌拍下，桌面肉眼可见地震了震，“今天无论如何，你必须听我的话！”
　　“爸！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压抑的情绪暴发，“如果我当了医生，说不定能从手术室救活更多人。”
　　像母亲一样病危的人。
　　“能当医生的人有一堆，不缺你！”
　　她反驳，“很多人可以当医生，那凭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那天，谁也没拖协。
　　最终，双方争执不下，各退一步。
　　孟琳收到了医科大的录取通知书，不过，她终究无法走进手术室，无法救治病危的人。
　　毕业后，她开了所宠物医院。

　　“孟琳，孟琳？”洛梓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嗯？”孟琳思绪回神，茫然问道，“怎么了？”
　　“你又走神了。”
　　走神么？
　　孟琳反应过来，“噢，抱歉。刚刚讲到哪里？”
　　“你怎么走了两次神？”洛梓叹气，“刚刚让你猜我会选择什么专业。”
　　“哦。”她凭借记忆，“影视动画专业。”
　　“我的天啊，你居然猜到了。”
　　“了解你呗。”孟琳微微一笑，“你未来可是混得风声水起。”
　　洛梓眼瞳亮了亮， “真的么？”
　　孟琳坚定点头，她曾亲自观看由洛梓主导的影视动画，“苟富贵，勿相忘。”
　　“那必须滴。”洛梓听得高兴，“你未来一定会成为名律师！”
　　孟琳垂下眼眸，在这个梦境之中，大概会实现年少的梦吧。

　　她们不知不觉逛到高一教学楼后的小花园，暖色调的昏黄灯立成圈，灯影斜印，敬业守卫着小花园。
　　小花园，孟琳初入高一恰恰修缉完工。据学长学姐传述，这本为块杂草丛生的荒地，临近狭窄的行人路的尽头，杵立着一面墙。
　　名，表白墙。
　　不知是谁，胆大包天，率先拿着涂鸦笔随意涂画。听闻，那人定为生性顽劣的学长，心情不佳，墙上的痕迹是发泄留下；曾听闻，说不定为爱而不得的学姐，夜黑风高，趁那时的校园管理松懈，偷偷写下心上人的字；也曾听闻，可能为教职工……
　　传闻十之八九为假，但偏偏人们都迷信于此。其中，属爱而不得的学姐的可信度最为高。
　　渐渐，寡淡无趣的白墙成为色彩斑斓，上面不再是随手一笔，而为轰烈青春中所藏匿的往事。
　　墙，随时间推移，各异的便利纸贴满，过路人无不多看一眼。
　　后来，墙倒了，石阶往上，花木移植，白栏杆半围，建了小花园。
　　名，馨思园。

　　她们趴在白栏杆，轻而易举眺望校围墙外的风景，晚风微微掀起碎发，透丝丝凉意。
　　高耸的楼层，璀璨闪耀的灯光，那里的城市仿佛离她们很近，然而，事实却不然。

　　“孟琳，你看，这是第几对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情侣？”洛梓无声轻拍拦杆。
　　馨思园占据面积不大，人们顺沿石阶一步步往上。趴在白栏杆，随后垂眸，总会经常看见离杆差不多两米高度的弯长校道上的私幽小情侣。
　　“谁知道呢？”孟琳抬手点点紧随其后一对新出现的小情侣，“我们晚自习下课就不该来这里。”
　　身侧的洛梓深表赞同，“这啊，晚上的风景好是好，可就是能随时看到一对又一对情侣从你面前经过。”
　　“你说，那些老师张开闭口禁止恋爱，常常会去抓幽会的小情侣，但他们偏偏只在教学楼、操场抓。”
　　“我都怀疑他们懒得抓，不让他们看见就行。像教学楼、操场这种人流多，他们常常经过，送上门不可能当作看不见。”孟琳转了个身，背靠栏杆，“眼不见为好。”
　　“哎哎——”洛梓激动突然拍拍她的肩。
　　“嗯？又看见一对情侣了？”
　　洛梓确实看到了，不过，有点眼熟，“你好像认识！！”
　　孟琳猛地转回，手撑着栏杆，俯视着下方。
　　途经馨思园的校道呈半孤状，两个身影拐弯进入眼帘。
　　橘黄柔光绽放，枝叶交错的树影印落，视线模糊不清晰。
　　孟琳，“借你眼镜戴一下。”
　　洛梓二话不说地摘下眼镜，递到她伸过来的掌心，“看看，确认是不是季砾邡？”
　　眼镜顺着鼻骨往上推，视线瞬间清晰，她定定俯视着下方的他与她。
　　再次见，季砾邡。
　　这次的女朋友颜值比她所见过都高，身材曲线柔美，长腿细腰。宽大的年级服套在她瘦小的身躯，惹人升起保护欲。
　　女孩绕到季砾邡前，转身面对面，双手背到身后，皎白的颜容露出娇笑。
　　季砾邡慢慢走，眼眸紧随着她。女孩突然假动作地脚一歪，他赶上扶住。他们不知低头交谈什么，只见他与她紧挨，细碎的光照明。随后，女孩踮起脚尖，似乎想索吻。
　　孟琳呼吸一窒，扶着白栏杆的手渐渐攥紧，他会亲么？
　　她垂下眸，凝视栏杆边盛放清新的野雏菊，大概亲了吧。

　　“哎呦！”

　　洛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孟琳心想，真亲了。手放至胸腔中部偏左下方，她以为会很难受，然而，不过是心口有些闷罢。

　　孟琳，“不就是小情侣接吻么？有什么激动的。”
　　“你刚没看？季砾邡根本就没亲她！”洛梓难以置信，“美女主动送上门，他竟然躲开了！”
　　孟琳忽而心一松，再次问道，“他躲开？”
　　洛梓点点头，“喏，他很聪明，偏头躲开亲吻，再安慰性地揉揉女生的头。”
　　孟琳微微探出头，俯视着幽僻校道上的他与她牵手漫步，幽暗橘黄灯仿佛舞台上的退场灯光，季砾邡比女孩走快一步，紧紧牵着手，一前一后。
　　“他们看起来挺配。”洛梓手搭在栏杆边，悬空晃了晃，“不过，我总感觉季砾邡没那么喜欢她。”
　　孟琳沉默不语，内心却赞同，以朋友的身份陪了季砾邡从高中至成家立业，除了现在的妻子，从未见他动过或是上过心。

　　孟琳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校道的背影，忽然怀疑自我，当初的自己是如何对季砾邡动心。她始终爱衷长情专一，他除了外型条件不错，其他都不符合。
　　重返高中的她看不懂青春年少的她。

　　孟琳估摸着晚睡铃快响了，拉着洛梓准备回宿舍，“走，不看了，回宿舍。”
　　脑袋有些晕，许是她度数不高配戴高近视眼镜的不适感。
　　“还给你。”孟琳将眼镜摘下，“你这眼睛还能熬到高考么？”
　　洛梓接过眼镜戴上， “能的，四百多度而已，摘下眼镜勉强还可以看见。”
　　“劝你平时还是注意一下眼睛。”孟琳虽知道洛梓会在工作不久，去眼科医院进行近视手术，但依旧会劝告她爱护眼睛。

　　“洛梓！”

　　洛梓脚步一顿，孟琳有所察觉往后看，宁子杰与季旌。
　　“走么？”洛梓问。
　　“他都叫你了，装作没看见不好吧。”孟琳凑近耳边，“怎么？他惹你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宁子杰趁她们低语的功夫已经迈步走到眼前，他的视线始终在洛梓上，笑问，“小矮子，见我还不理人？”

　　孟琳知道宁子杰的心思，特意将洛梓往后退了一步，拉开点距离。宁子杰无疑是最佳男友，可未来的他命不够硬。与其让洛梓悲痛，倒不如从未交往过。
　　意外离世，恋人可比朋友更难以接受。

　　“你叫我矮子，还想让我理你。”洛梓轻哼，“想得挺美！”

　　“我不是加了个小字么？”
　　“不是都说无论什么字，前面加上小可爱？”宁子杰当她面打了响指，“小矮子，多好听啊？”
　　“嘿，瞧你还不乐意。”

　　“你……”洛梓有些气了，“好听？那我给你取一个，小宁子！”

　　“哎。”宁子杰把脸皮往上凑，“那是不是以后都可以叫你小矮子了？”
　　他欠揍绕着洛梓，不停喊，“小矮子，小矮子，小小矮……”

　　洛梓显然是没他欠，气得拗了他手臂，在宁子杰的叫痛声跑了。
　　宁子杰自然追了上去。

　　孟琳不想让他们独处的空间，正要追上去，却被季旌拦截。
　　“别去。”
　　“嗯?”
　　“你看不出他的心思?”
　　“所以……”她惊讶看着他，“你要帮他追人?你跟他是来这里专门等我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