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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扭曲 ...

  •   玄峰殿内外冷寂无人,只有殿中的牢笼里模糊有一个人影。
      他很安静,几乎叫人听不见声息。
      他的气息又很明显,那是一种既温柔又美好的东西,会引.诱人去亲近他。
      一瞬之间,烛火簌簌点亮,黑暗紧急退去,但这乍然的光亮却隐约透着不安。
      而门窗紧合,无论风还是雪都不能侵入分毫。
      门前立着一个男人,身形修长高挑,穿一身如雪白袍,微有些卷的长发一半束进规矩端方的玉冠里,冠上的白玉锦带与余下发丝一同垂下,随他起步的动作而轻轻浮起,远远看着,仙气尽显,缥缈不可言说。
      “冲寒!”
      骆逢空睁开眼,声音里有很明显的欣喜:“你醒了?”
      然后又是藏不住的担忧:“为何会晕倒?火炎之伤究竟怎么回事?不要瞒着我。”
      伴随着他声音的,是铁链拖过地板的响动。
      那些链子太沉了,加了符篆的铁链更是沉重到他无法挣脱,让他想要去靠近他心心念念的人都做不到。
      好在高冲寒走了过来,隔着铁笼看着他。
      “冲寒。”
      骆逢空想抬手去触碰他,手臂的活动却被限制着,他第一次挣扎,然后除了带来铁链滑动的噪音外,余下只是徒劳无功。
      高冲寒轻笑了一声。
      “冲寒?”骆逢空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道,“我想到如何封印遁魔迹了,我出不去,你去跟掌门说……”
      他看清了高冲寒脸上的表情。
      那上面既没有对他的恋慕与关心,也没有平日里的慵懒与随意,只有说不清意味的嘲弄。
      “他们要杀你呢,你还想着解众人之危?”
      骆逢空愣愣地看着他:“……纵我身困,不能弃应尽之责。”
      “谁会相信你?”高冲寒打开笼子,俯身凑近观察他的表情,“这双眼睛还真是清澈,三山六派视你为罪大恶极,每个人都想把你打入无间地狱,玄峰殿前人人剑指,你怎么就没有一点恨意?”
      骆逢空:“……必是误会,我非魔头。”
      高冲寒:“不,你是魔头。”
      骆逢空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眼睛:“冲寒,你怎么了?”
      这双总是盛满缱绻情.思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无法看清的混沌,混沌之中又有丝丝邪气溢出,使他整个人都变得阴鸷了三分。
      “我高兴啊。”高冲寒点了点那些锁链,又伸手探.进骆逢空衣领里,抚.摸着他锁骨上的痕迹道,“你怎么会这么傻?到了这会儿都没有怀疑我,你就不问问血魔的事吗?”
      “血魔……”
      骆逢空不是想不到事发之时的奇怪之处,他只是愿意相信高冲寒:“你……为何要救血魔?”
      “我对血魔没有兴趣,”高冲寒直起身,饶有兴趣地打量那些锁链,“只不过是利用他做些事情罢了。”
      骆逢空的目光追着他的身影。
      “还不明白?”高冲寒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嫌弃这笼中人的蠢笨和天真,“为解金戈长老身上的妖蛇之困,三山六派诸位仙长齐聚千仞山,恰逢血魔出世,而你在玄峰殿前当着三山六派的面力护血魔,此事已然天下皆知,你已成为众矢之的,仙门正道视你为毒.瘤恶.疮,谁也容不下你。”
      “我闲着没事为什么要去刻雕青?”他狠狠往自己胸口一抓,似是要把那片他曾说过的意义非凡的水墨雕青给撕掉,“还不是为了引.诱你,让你在身上刻下血魔的兵器,留下你与血魔同盟的证据。”
      “啊,这件事的结果如此完美,全赖从前埋下的那些‘线索’,”他捏住骆逢空的下巴,十分愉悦道,“北峰血魔的情况我比你熟悉,连他的武器是什么样子都清楚,谁让我是大师兄呢。”
      骆逢空微愣,仍没有相信这些话,只问:“我要……如何配合你?”
      实在是高冲寒平日里用来调.情的小手段太多,而且兴致来了就爱演一场。骆逢空想起了他们小时候,高冲寒最喜欢玩家家酒,正派反派什么角色他都扮演过,那是他们的回忆。
      “配合?你不相信那是我的计划?”高冲寒推开他的脸,“我辛辛苦苦让你成为人人喊打的祸患,你竟然不相信!”
      “冲寒……”骆逢空因他愤恨的情绪而慌乱,更为他的嫌恶而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不相信,那我来让你接受现实。”高冲寒半蹲下来,抚向他的心口,声音半藏暧.昧半藏狠.毒,“从白河镇再见到你,我就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可我忍住了,我可不能让你那么轻松的死去,我要让你飞上云端再跌落尘泥,我要让你品尝到最深刻的痛苦,连同你的灵魂和躯体都要受尽千万种折磨!”
      “我说喜欢你,那全都是假话,我捏着鼻子跟你上.床,实际恶心透了,你以为你是什么绝色仙子吗能让我动心?”那只手上火焰灼灼,烧毁了骆逢空胸前的衣物,灼烧着他的皮肤,疼痛骤然袭来,令其措手不及,高冲寒看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眸中尽是浓烈的恨意,“我告诉你,我和你之间的情意没有一分是真,我说爱你不过是为了在今日取笑你!我设计把你推上掌令弟子的位置,是为了让你在今日深陷牢笼!你自己就没有一点察觉吗?你身体里多出来的那股东西,是我在你昏迷时放进去的妖丹,好好一个修士却能与妖丹共存,这又成了一个证明你是魔头的证据!你有如今的处境全是我一手设计!”
      他凑近骆逢空,尖牙用力咬破了骆逢空的嘴.唇,而后舔去那些血珠,低声笑道:“不是什么情.趣,也不是你臆想的小手段,而是我对你实实在在的仇恨。”
      “为什么?”骆逢空脸色惨白,在高冲寒说出“恶心透了”时眼底失去了光彩。
      “为什么?”高冲寒收回灼伤他胸口的手,取出一只帕子擦拭,擦干净了手便将帕子随手丢弃,冷冷道,“我恨你永远无知无觉的样子!任别人怒火翻涌你都没有一丝感觉!”
      不,他有感觉的,骆逢空想要解释,他的心如同被撕扯着一般痛苦,火焰灼烧的疼痛反而不明显了……可看着这样完全陌生的高冲寒,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解释有没有用。
      高冲寒大概也没有听他解释的耐心,只顾陈述自己的痛恨:“我恨你自然不是无缘无故,你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留在回忆里,是不是连十年前收留你的高府也忘记了?”
      骆逢空摇头,唯独和高冲寒的回忆,他绝不会忘。
      “高家看你孤独可怜,把你收留进府与我为玩伴,待你没有一丝一毫的苛刻,可你回报给了高家什么?”高冲寒怒道,“你被妖物缠上一走了之,可曾想过高家是什么情形!因为你这吸引妖魔的体质,给高家引来了灾祸,我再见到你之后你竟然都不会问上一句!我自然恨你,我恨你毁了我的家门,我恨你一出现就如此亮眼,妖怪灵物亲近你还不够,千仞山弟子也个个都愿意称赞你,我才是千仞派的大师兄!我才是能够继承壁立剑的人!凭什么我碰一下仙剑就会碎?凭什么你就可以得到那么多喜欢?!”
      骆逢空脸上的表情碎裂,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他晃动着铁链,挣扎着想去触碰高冲寒。
      高冲寒嫌恶地退后避开,啐道:“与你的每一次接触我都觉得恶心,我之所以忍着恶心,就是想亲眼看你此刻的表情,我会摧毁你的一切,你的声名你的信念你的身体我全都要毁掉,包括你的恩师,我会让金戈痛不欲生,这样你也会痛不欲生,对吗?”
      “不要……”
      高冲寒永远知道怎么拿捏骆逢空的弱点,他道:“你重要的人也没有几个,有一个是我对吗?你喜欢我,呵……”
      “不要!”
      他非常愉悦且快意:“我和你之间的情.爱不过是一场空。”
      又俯身在骆逢空耳边低语,“你从来不了解真正的我,不知道我狠毒自私报复心重,不知道我风.流多情喜爱各种美人,今你被困牢笼,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我会想出很多好主意来让你痛苦,比如说……空,你不想看到我跟别人缠.绵恩.爱吧?”
      “不要!”骆逢空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声音又渐渐低哑,“……不要恨我。”
      铁链剧烈晃动,镇压的符篆几乎要碎裂。
      高冲寒及时施法压着,又用丝线牢牢困住他的身体:“那么你来恨我吧,我们两个相互折磨才有趣,我喜欢这快意。”
      骆逢空的每一次挣扎都带起玄峰殿内强烈的震颤,明明只有一线的距离便能抓住那白袍,他却始终无法挣脱,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冲寒转身出了牢笼,身体里那些莫名的力量接连翻涌,和不知何时放进他体内的丹元产生共鸣,它们一起作用,激烈的融合与冲.撞几乎让他不能保持清醒。
      他视野模糊,分不清虚幻与真实,他看到高冲寒牵起了另一个男人的手,把曾说予他听的温柔全都说给了这个人。
      这让他不能忍受。
      而高冲寒却在得意的笑。
      笑的那么绝情,仿佛从没有爱过他。
      从没有爱过……
      高冲寒不肯透露给他的秘密、高冲寒的种种异常,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

      若要一个人有恨,不若先让他承受万千恨意。
      感情大都是相互的。

      ……
      高府的小公子最爱折腾玩闹,常常与他的青梅竹马一起扮演家家酒,只扮夫妻与兄弟还不够,有一回高小公子突发奇想,两人扮了黑白无常,吓住了高老爷,高老爷大怒,不舍得罚小公子,便把那小竹马关去了柴房。
      高冲寒说:“你这气生的倒是逼真。”
      榕树成精的高老爷委屈道:“不是你说要给神君一个完整的童年吗?那责骂必然是少不了的,你看人间那些父母,教育孩子哪有不打骂的。”
      “你演的起劲,他是普通孩子吗?”高冲寒抱着新买来的烧鸡,边往柴房走边道,“我家的空是要被宠爱着长大的。”
      “溺爱不可行啊,”高老爷苦口婆心,“你忘了衍君怎么交代你的吗?”
      高冲寒道:“再多嘴我就跟榕姑姑告状。”
      高老爷顿时不吭声了,他本是人间一榕树,因缘巧合得了介海神使榕姬的指点,得以修成妖,与介海颇有牵绊,遇高冲寒在人间行事,便自告奋勇过来帮忙,高冲寒具体要如何行事,他也管不了。
      后来,骆逢空受执寒煞气的影响,神魂不稳,高冲寒听了衍君的建议,不得不诱导骆逢空离开高府,与骆逢空分开了十年。
      那时他嘱咐榕树:“我不能近他身,你代我保护好他。”
      高老爷道:“放心吧,他现在的气息还不明显,不会有人知道他就是神君,人间的那些小妖怪我都对付的了,不过我说,该吃的苦还是要让他吃,人的一生怎么可能没有波折?”
      高冲寒说:“不行。”
      高老爷叹气:“所谓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你真的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高冲寒玩笑道:“等到我真撑不住那一天再说吧,现在我可舍不得。”
      ……
      前日之因,今日之果。
      若非他撑着一直不肯下狠.药,而今也不必在脸上覆盖如此扭曲的面具。
      可是他舍不得,空的每一分痛苦都会让他痛苦。
      他不想重复三千年前的情景,却还是不得不重复。
      他总是在做错事。
      执寒戟踏出殿门,再也支撑不住,脊背垮了下去,胸口气血翻涌,赤红的火焰一路燃烧进夜色里。
      ……

      落岩被封印了太久,很不习惯人间的气息,他情愿化成飞雪的模样,可是风仪独自待着的话好像有些寂寞,他只好在一旁陪着,风仪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飞雪卷了些外面的碎竹叶回来,他开始安静地拼叶子画。
      桌子上拼完一幅介林山水,落岩看向风仪,说出憋了一晚上的话:“你不该那么说小执,当年他那么小,而且……”
      “年纪小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仪子修声音冷淡。
      落岩:“他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今天我看见他,都认不出来,不过,神君即便为人,也还是从前的模样。”
      仪子修道:“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没意思,我们只看现在,看空聆玉能否苏醒。”
      落岩点了点头,放出自己的雪花监控整座千仞山的情况,严防有不怀好意的宵小侵入:“希望顺利。”
      仪子修煮了一壶茶,分给落岩一杯,落岩连忙接过,喜滋滋地捧住茶杯。
      “咱们这样的谨慎其实没什么意义,天上仙神,地.狱冥鬼,以及妖魔两界,觊觎空聆玉的数不胜数,不知是谁传出来吞了空聆玉肉.身便能获得玉魂力量的消息,引得各方蠢蠢欲动,但其实从没有这样获得力量的方法。”仪子修饮了一口热茶,听着门外风雪的动静,“至于空聆神君之力,介海之外的人谁知道究竟是什么,即便是介海妖神也不是谁都可以说清空聆玉力量的本质,想得到他的力量……是很难的。”
      “风仪?”落岩隐隐感觉他说这些话的语气有些奇怪。
      仪子修轻轻笑了一声:“也真是好笑,除他之外,从没有听过哪位仙神需要以‘爱恨’来唤醒,荒唐的像什么奇葩小故事,只能说……怪不得他是青允帝尊手中的法器。”
      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风仪!”落岩厉声一喝,方才的话对空聆神君太不尊敬了!
      仪子修回眸,从他眼中看到了怒火,心里感到一丝微妙的诧异,因他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过简单纯粹的介海妖神,又感慨,落岩即使堕落成魔也还是介海的性子……介海的一草一木都离不开空聆玉,从身到心。
      他收敛了表情,道:“玩笑罢了,勿怪。执寒戟想必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去玄峰殿看看,免得被谁钻了空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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