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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缪菱 ...

  •   白狐的确是一只有灵性的小狐狸,跟着苏剑尘天南海北长了一通见识,又在雁煌仙山下整日浸染灵气,于是己身也便渐渐有了灵气。
      她不再那么懵懂,会开始思考一些成熟的问题。
      比如,苏剑尘其实是一位很美丽的女子,她虽然惯常一身清贫穷酸气,不怎么收拾自己,但明艳的面容埋没不住,白狐最喜欢趁她睡着的时候数她长长的睫毛,也喜欢她不点而朱的嘴唇,有时还会用肉垫触碰她的下巴,或者帮她擦拭睡觉流出来的口水。
      比如,她开始期待自己修成人形的一天,她觉得只是有这身雪白的皮毛还不够,她不想总是蜷在苏剑尘身上,她想试试以“人”的姿态走在她身边是什么感觉……那一定会很好吧?如果有了人形,她就可以和苏剑尘一起练剑了,不止如此,她还可以做好多事,比如烧饭做菜,让苏剑尘不必总是啃干馒头,比如缝补衣物,让苏剑尘不要总是潦倒穷酸,如果有了人形,她或许就可以跟苏剑尘去任何地方了。
      她想和她并肩而行。
      苏剑尘外出时,并不总是带着白狐,有时她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便会把白狐托付到雁煌山上,请同门照顾。
      白狐很听话,并不会四处乱跑,安安生生待在雁煌山修炼,只在预感到苏剑尘要回来之后跑到雪一轩等待。
      她后来习惯了等待,卧在雪一轩门口,看着那持剑的女子风尘仆仆归来,有时会给她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礼物,有时什么也不带,抱起她一通揉,欢喜地感慨:“我家雪儿长得越发漂亮了。”
      白狐便会有些羞涩,心想:我一定要变得更漂亮。
      她更加渴望修成人形。
      她想抱一抱苏剑尘,想让她明白她不必这么孤独。
      孤独其实是苏剑尘对自己的惩罚,白狐不懂。
      而她终究无法忍耐孤独,所以她拥有了一只白狐。
      她们最后一次见面,白狐还以为那只是一次寻常的外出,苏剑尘让她帮忙照顾好羽恒,她乖巧地答应,并且兴奋地想对苏剑尘说:我很快就能修成人形了,你下次回来,我一定是个女孩子的模样了!
      可她还是不能开口。
      苏剑尘便不懂她的意思,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雪儿乖,去陪羽恒读书吧,不用送我,我走了。”
      就像白狐不懂她笑容之下的颓败伤痛。
      很多时候她们都无法相互理解,可那没有关系,她们都已经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痕迹。
      然而……白狐真的看不懂苏剑尘最后的神情吗?她明明那么有灵性。
      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看懂了分别。
      苏剑尘走后一年,白狐终于有了人形,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外貌,不知道这算不算漂亮,因为只有苏剑尘来评价,她心中才能确信。
      羽恒和苏剑尘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但又很有自己的个性,他喜欢收养小动物,又慢慢把他们教养成灵兽,但在这些灵兽中,白狐的地位是特殊的,因为他们有共同回忆的一个人。
      羽恒嘴上不说,但他一直很感激苏剑尘,又因为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所以他能够印象深刻的人也只有苏剑尘。
      白狐看着,心里做出了决定,对他说:“公子,我想去把主人找回来。”
      羽恒说:“好。”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成为雁煌山持令仙长,也没有镇魔除邪的一身负累,所以他也决定下山寻找。
      他们找了很多年。
      在一个偏僻的山洞里发现了苏剑尘的尸骨,血肉早已腐烂,唯有她的佩剑能教他们辨认出她的身份。
      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她中了一种鬼咒,为了不变成鬼,她选择在隐蔽无人的地方自.杀,不让在意她的人看到她的结局。
      白狐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只是在抚摸那把残旧的长剑时想起了这个女人一生的寂寥和隐伤,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从来没有和苏剑尘真正对过话。
      只在心里问:你为什么走了?因为我不是一只赤狐吗?
      这问题矫情而无趣。
      她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而崩溃痛哭。
      羽恒看起来倒还算平静,他收殓了苏剑尘的尸骨,然后回了雁煌山。
      只是此后的每一月都会去雪一轩住上一两日。
      白狐也渐渐把矫情稚嫩的自己忘却,修成稳重成熟的模样,她穿红衣,佩旧剑,把自己的名字改为赤雪,身上没有兽的特征,完全像个凡俗女子,几乎就是曾经的苏剑尘。
      他们都没有再提过这个人,可是近两百年过去了,那女子的音容笑貌却仍旧在她心中最珍重的那片地方。
      她以为她会忘记,然而只是提起,都会心魂颤动。
      毕竟她这一世修行,起由都与那个人相关。
      ……
      而到了今时今刻才明白,那个在她生命中渲染了浓墨重彩的人,只不过是九重天阙的神女被贬下凡间的一次反省。

      “喂,那边那位,你也是我的狐狸吗?”
      缪菱看不清隐在灰紫魔息里的那人的模样,只隐约看到一袭红衣,她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却不知原因为何。
      赤雪垂眸,看向手中的旧剑,视野模糊一片,尽被泪水阻隔,她最终没有答话,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毕竟她从来没有和那个人真正对过话。
      毕竟苏剑尘只是苏剑尘,在她眼中从没有别的身份别的名字。
      凡间的小白狐并不认识天界的帝姬神女。
      从她佩上这把剑的时候开始,一场尘缘已尽。
      而她自己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怎么走了?”缪菱有追上去问一问的冲动,可她看着周身环绕着的灰紫魔息,又止住了脚步。
      她也有很重要的事。
      重新料理了七尾朱雀,又带上赤狐少女,最后转身看了骆逢空与高冲寒一眼,身影消失在一片赤光之中。

      “神女真是来去如风啊。”高冲寒笑道。
      “嗯。”骆逢空应了一声,看向遁魔迹中心。
      “怎么了?”
      骆逢空说:“遁魔迹可以封印,我想到了一种法阵,但是……似乎缺少一样东西。”
      “缺了什么?”
      骆逢空转向他,揽住他的腰,问:“难受吗?”
      所有修士都承受不了遁魔迹中心的妖魔之息,就连宁华宫十灵兽之首的赤雪灵狐也会感到窒息难受,只有他俩像两个异类。
      骆逢空不理解自己的变化,也没有先去深究自己,而是关心高冲寒。
      高冲寒皱起眉头,把脑袋抵到他肩膀上:“挺难受的。”
      这话倒是实话,因为他的确很难受,只不过不是因为遁魔迹。
      骆逢空说:“先回去。”
      反正七尾朱雀已除,遁魔迹封印之事也有了点眉目,需得回去再好好总结研究。
      说着就要背起高冲寒,可他脸色一变,下一刻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空!”高冲寒连忙伸胳膊把人兜住,检查了一番,确认是因为骆逢空太靠近遁魔迹中心了,那些浓郁的妖魔之息使玉魂力量的觉醒更加迅速,身体无法及时承受并消化这些神力,才晕倒了过去。
      “还是我抱着你吧。”高冲寒的神色并没有放轻松,抱起骆逢空往山下跃去。
      灰紫的色彩逐渐稀薄,山林草木飞逝在身后,眨眼的瞬间,他的意识进入了一片识海。
      是有人在邀请他。
      蓝天白云迅速铺展开,与长空相对的是一片广阔的海域,海面上只有一叶小舟,缪菱神女撑着长剑斜坐舟中,露出笑容。
      高冲寒跳上小舟,打招呼道:“菱姑姑。”
      缪菱道:“叫姐姐。”
      高冲寒从善如流:“菱姐姐。”
      缪菱递来一壶酒:“喝吗?”
      高冲寒道:“酒醉易误事,还是不了。”
      缪菱笑道:“小执长大了。”
      高冲寒也笑了笑,在舟中坐下来:“姐姐唤我来有什么事?”
      “叙叙旧不行吗?”缪菱自己打开酒坛喝酒,灌完了一大口,长长叹了一口气,方道,“刚才快憋死我了,有三千多年了吧?三千多年我都没跟大师兄说过话了,刚刚看到他我差点没绷住,唉在他面前跟别人装腔作势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感慨:“说起喝酒,你们都不行,二师兄也是个架子货,只有师尊是真正能喝的,不过呢……比起师尊,我却更怵大师兄。”
      高冲寒道:“他又没有打骂过你。”
      缪菱啧了两声:“你不懂,你以为谁都能跟你似的在他面前无法无天?大师兄往那一坐就太有威严了好吗?”
      这个高冲寒真的体会不到。
      “而且……”缪菱补充道,“他太纯净了,我们轻易不敢招惹。”
      既威严又纯净,真是奇怪的形容。
      敢招惹他的也就只有执寒戟。
      高冲寒夺过她的酒坛:“别喝了,你不是还要去赤棠国吗?”
      “啊,是啊,”缪菱抹了把眼睛,“还要去寻我那些狐狸崽子。”
      “菱姐,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缪菱看着他。
      “赤狐一族已经离开你身边太久,这中间他们遇到过什么事情也说不清,世间最容易变化的就是心,”高冲寒道,“我知道菱姐重情重义,可即便是曾经最熟悉的人,你也说不准他们会有什么变化。”
      缪菱:“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绕?”
      高冲寒:“……”
      他道:“我怀疑那个赤狐小姑娘居心不良,你去的时候小心点。”
      “明白了,”缪菱点了点头,“就算他们有问题,也毕竟是我养大的,我不能放下他们不管,能帮一点就要帮一点。”
      高冲寒没再多说这个,目光从她那空了的袖子上掠过,道:“我以为你要继续在人间晃悠,怎么又突然回去了?”
      也不突然,回去都快两百年了。
      “在人间晃悠的只是我的一缕神魂。”缪菱没有多解释这句话,又道,“天庭嘛,想回就回了,反正他的命令我从来不听,他要我在人间反省一世,我三千年都不跟他见面,他生气让我永不归天庭,欸,我偏要回去。”
      “有脾气。”高冲寒给她竖了下大拇指。
      “那可不?”缪菱按了按额头,声音逐渐沉了下来,“其实我是知道铸仙法阵将裂,你的神力快撑不住了,空聆天境一旦有动静,八府武神又都要坐不住。”
      空聆天境一旦封印解除,便不是一族之事,介海之林会不会立即崩塌不好说,九重天阙一定会派天兵天将陈兵在介林之前,以斩杀空聆天境里的上古妖魔为借口,做一些当年未竟之事。
      天界其实很矛盾,他们也不想封印解除,因为那些上古妖魔不是谁都能降服的,那也会成为天界的危机……原本天神不至于这般扛不住事,但三千年前一场纠葛,凋零的可不止妖魔两界或者介林,如今他们也只是强撑着面子凌驾于众生之上罢了。
      所以这些年他们才都不敢招惹执寒戟,执寒戟但凡有点小伤小病,他们都担心的睡不着。
      当然,眼看执寒戟也不是绝对靠谱,空聆天境里的危机降临是不可逆的,这些天神就又要活络起心思来了。
      她道:“你和……介林的大家都放心,有我挡着,再联络一些中立的神将,必不会再让神族剑指介海之林。”
      高冲寒道:“我相信菱姐。”
      缪菱看向他:“你还好吗?”
      高冲寒按了下心口,感受火炎反噬的痕迹,在她面前实话实说:“因我力量衰弱,铸仙法阵撑不住,空聆天境里的那些东西因此而躁动,人间才有了许多‘遁魔之迹’,九重天阙想必也会有异象……不过我了解我自己,还可以再撑上许多时日。”
      缪菱满眼疼惜。
      “别这样。”高冲寒笑了下,想说点轻松的东西缓解气氛,“菱姐知道人间怎么看待你被罚的事吗?”
      “知道,”缪菱翻了个白眼,“说我是因为跟人间男子相恋犯了天条才被挖眼断臂贬为凡人的,简直胡说八道!他们眼里神女就只会谈恋爱吗?我是因为揍了很多天兵天将才不想在天庭待着了好吗!”
      高冲寒哈哈一笑。
      缪菱气道:“本神女潇洒了数万年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名声全毁在他们嘴里了!”
      高冲寒道:“别生气别生气,以后再听到人议论,我就帮你去揍他们。”
      “还是我们小执贴心啊,”缪菱叹了一声,又严肃了表情,“别乱打岔,我还没问你,再这样下去你不会有事吧?”
      高冲寒:“没什么事,再说我还守着希望不是吗?”
      缪菱沉默,过了会儿道:“大师兄还是不醒?”
      “快了,”高冲寒微微笑着,说起骆逢空时神情温柔,“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属于空的痕迹。”
      缪菱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
      高冲寒想了想,还真有一件:“菱姐,你那赤狐的魅.术,我需要借上一日。”
      “你要魅.术干嘛?”
      高冲寒不想解释,缪菱自行理解了:“不用说了,反正是你跟大师兄那点事对吧?我不问!借就借吧,你怎么借?”
      高冲寒道:“这个简单,我研究过一个小术法,借用别人的能力,一日之后便可还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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