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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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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无安定,人命如草芥,律.法规则早就不被人们放在心上,要胆大心狠才能稍微过的好一些。
少年被下了迷.药,又被捆了起来,扔在杂乱的牛车上。
他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雾蒙蒙的还下起了小雨。
车头的两个人在说话。
“……能卖不少钱吧?”
“肯定的!上回老黑弄的那个脸上有疤,皮肤又黑,都卖了五十钱!你再看看咱们这个,细皮嫩肉的,这模样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更出挑的,怎么也得值三百钱!”
“那能买不少白面馒头,吃上好些天了。”
“瞧你那点出息!咱们现在有钱,怎么的也得弄一顿肉吃!”
“那敢情好。”这人往后头看了看,“哎六哥,你说城里那大老爷买这些男孩干嘛?他这样子也做不了活啊?”
六哥嘿嘿笑起来:“大老爷比咱们会享受,这家伙能干咱们干不了的活。”
他也朝后往少年身上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儿,眼里起了欲.念:“要不是怕弄.脏了卖不出好价钱,老子也想试一试爽上一把!”
瞅见少年睁开了眼睛,他伸出爪子淫.笑着捏了捏少年的脸:“放心,往后有你好日子过。”
少年道:“你们拿了我的钱,答应帮我带路。”
六哥道:“没错啊,是要给你带路。”
少年:“这不是我要去的方向。”
“天黑路滑嘛,总要走点斜路。”
又说:“你要去的地方太难找,那点钱不够,所以你这辆牛车也是我们的了。”
少年无言以对,干脆不再说话。
世间百种之态,果然各有各的离奇。
而他亲自定下过禁令,所以在这里他不会用任何神力救自己,只当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他不动,也是因为感应到了碎片的气息,因缘巧合,那气息所在的地方正是人.贩子赶去的方向。
空聆玉碎,空聆神君神魂俱散,本体与玉魂分别从万道轮转散落于六界,执寒戟负责聚魂,介海神使负责找回本体碎片……其实相比于执寒戟,介海妖神对玉魂的感应会更强烈,这件事没有交由妖神去做,是因为玉魂并非单纯的魂.魄,那才是空聆神君真正的神体,神使们不敢轻易触碰,就连执.法双神也会忌惮,聚魂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难,而空聆玉本体则像是神君褪下来的一层壳,威慑力没有那么骇人,神使们才能够一一去搜寻。
……四海八荒都只道战神介寻战力无双,却不知空聆神君是能够压制介寻的存在,他同样也可压制所有妖神。
后来玉魂重聚,空聆神君却陷入沉睡,所有力量都沉寂了下去,执寒戟陪他轮回百世,试了千种办法,至今未见苏醒,他们却也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执寒戟身上。
希望这次可以成功……星衍在心里叹了口气。
神思回笼后,发现自己被卖到了一个满脑肥肠的富商手中,富商一转手,又把他送到了一个同样满脑肥肠的人间官员府上。
这人一脸色.欲之笑,抖着肥.肉扑了过来。
星衍虽不会动用神力,却也不会任人宰割,毕竟为了寻找碎片此前已经出过介林数次了,于人间如何行事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弱肉强食,不想被食,那就用拳头揍对方一顿。
嗯,身为“人”的时候,他的拳头有点弱,揍的不是太痛快。
“进去!”
星衍被推进了牢房里,衣衫破烂,身上有板子打出来的伤,这是对方恼羞成怒却又不舍得直接杀死他,所以要把他关起来警告。
牢门合上,星衍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隔壁牢房一个正扎着马步的年轻男人看了过来:“哎,小兄弟,你怎么进来的?”
星衍抬眸。
一枚碎片藏于此人之身。
看尽此人一生,碎片就会现身了。
他便认真打量了对方一下……脸上有刀疤,肤色略黑,轮廓英挺俊郎,身体也很强健。
应该是上一个被卖过来的……
同样的遭遇……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机缘。
星衍说:“他要上.我,我揍了他。”
男人皱着眉:“这狗官死性不改!”
星衍看到他身上的鞭伤:“你也是吗?”
男人“呸”了一声:“想弄爷爷!爷爷把他大卸八块!”
他大概憋了几天的话没说,拉着星衍一顿输出,骂狗官当道,骂世道不好。
星衍很配合地听着,心道:人间的规则就是乱。
男人说:“不要怕,今天晚上我就能出去了,你跟着我。”
星衍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一笑,笑容明亮,几乎胜过所有星辉,他说:“替天行道,我辈应做之事,今日便是我的第一步。”
话毕,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枚信号弹,点燃之后往窗外一扔,狱卒感到异样前来察看的时候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强有力的手臂穿过缝隙扣住了狱卒的脖子。
弄来钥匙,打开牢门,再把浑身是伤的星衍扛上肩头,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而就在两人逃出牢房时,府衙里响起一阵喊杀声,外头火光冲天。
男人道:“那都是我的兄弟!”
边说边一拳一个捶晕了前来阻拦的衙差。
一夜大闹,男人和他的兄弟里应外合,血洗官衙,又痛快地杀死了横行无忌、鱼肉百姓的那个狗官。
离开的时候沿街的百姓都给他们打掩护,一群人趁着夜色打马回到了某座山头。
哦,原来他是个土匪。
星衍从男人背上下来,感觉五脏都快从嘴里颠出来了。
男人非常高兴,要跟兄弟们庆功,又非要拉上星衍一起。
星衍从不喝酒,遂拒绝,他独自到了洞外。
雨后乌云散开,夜幕上铺满了星辰。
他对星空天生亲近,静心注视着时,会很舒服。
“不喝酒,也不吃东西吗?”一只大手袭了过来,照着星衍的背一通揉,丝丝凉意渗进了伤口里,泛起痛意。
星衍不满地看向他。
男人说:“我这儿最好的伤药,涂上两天就好了。”他按住星衍的肩,直接把那破烂的衣衫扯.掉,“你别动,我再给你抹一抹,嚯,腰上这道口子都流血了。”
星衍任他折腾。
折腾完,男人找了件外衫往他身上一罩,问:“还没问你是哪儿的人?我送你回家。”
星衍道:“我独自一人,家在很远的地方。”
“那你准备怎么办?”
星衍往他身后闹哄哄的山洞里看了一眼:“你们要做什么?”
“劫富济贫,锄奸扶弱!”
星衍道:“让我一起。”
“好啊!”男人朗声笑起来,“想不到你也是个热血脾气!”
不……我并不热血。
只是不管你在做什么,我都要跟着你。
……
他们又干了一票大的,围杀了一群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匪.徒,成功解救了人质,一群人顶着烈阳呼啦啦而来,大干一场之后又呼啦啦而去,酣畅淋漓,连飞扬的尘土和挥洒的汗珠都在为他们喝彩。
星衍被男人圈在怀里,被带着策马奔腾,很有些不适,他与灼眼的日光不和,也不太喜欢与人这么亲近。
但是男人说:兄弟之间亲.近亲.近又怎么了?而且你自己又不会骑马。
星衍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学会骑马。
他们没有直接回山头,途中看到一条河,男人眼睛一亮,兴奋道:“先洗个澡!”
他的兄弟们欢呼响应,一个个下饺子一般跳进了河里,星衍预感到了什么,正要开口拒绝,男人已经圈着他的腰,纵身一跃,带着他跳进了水里。
星衍面无表情,被迫跟他们一起折腾,折腾完,他说:“衣服全湿了。”
男人把他薅上岸,笑道:“撒个尿的功夫就晒干了。满身汗臭,你不难受啊?”
星衍:“你不挨着我,我就不会臭。”
“嘿!”男人胡乱扒拉一把他的脑袋,又抱.着他蹭了蹭,道,“现在还臭不臭?”
星衍:“……”
大哥,你都已经洗干净了。
他转身就走,绝不要再跟这人一起骑马。
男人连忙追上来:“闹什么脾气呢?这么走明天晚上你也走不回去。”
后头的兄弟们起哄:“大哥,又惹小公子不高兴了?可得好好哄哄啊!”
小公子觉得这些人有点烦,比介海某些妖神、比最爱闹腾的执寒戟还要烦。
……
星衍最喜欢他们山头的一点,是这里生活着丰富的花花草草、禽鸟走兽,虽不如介林灵秀,也别有一番意趣在里头,他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到山里溜达。
偶尔会遇上一些花木修成的小妖精,无论是否作乱他都不会管,也会碰到一些降妖除魔的道士或和尚,他们要做什么他也不会管,因为他只是靠着一群义贼吃饭的文弱小公子而已。
义贼头子风风火火的找了过来,他把刀一卸,坐在星衍身边,盯着他泡在水池子里的双足出神。
星衍扫了眼他身上新添的伤痕,问:“解决了?”
“把他们打回去了!”男人道,“朝廷让人没法说,不去料理贪.官污吏,不去看看百姓疾苦,也不管邻国磨刀霍霍,就只会拿自己人开刀!把这些冷眉横眼一个个气焰冲天上的官兵放到战场上,咱们那关卡就不会丢了!”
星衍抬起脚,晃了晃上面的水:“你为国为民忧思,却破坏了规则。”
男人蹲下来一拽他的腿,用袍子把他的脚擦干净了,又给他穿上袜子和鞋,道:“什么规则?举国上下乱糟糟一片,上头的尽情享受,下面的人人饿死,这就是规则了吗?”
星衍收回自己的脚,踩在地上:“你想怎么样?”
男人一向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的目标虽不总是明确,但所行诸事都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他说:“我联系了另外几个山头的好汉,大家一起揭竿反了去!”
星衍靠着身后的树:“成大事吗?”
“又晒晕了?”男人凑过来拦腰一把抱起他,道,“大事不大事的不重要,我一定要让上面的知道下面人的怒火,哪怕多杀几个贪.官狗贼也好!”
说干就干,他很快就跟另外几个山头的义贼聚在一起密谈了一场。
他的兄弟们也都是豪气干云,他们心怀大义,他们志气千里,他们想在这乱世里挣出哪怕一丝希望。
然而世事又总归有诸多不平。
男人是一个真正的义贼,担得起锄奸扶弱、替天行道的“义”字,他却不能辨明其他义贼是不是在沽名钓誉。
“兄弟,等宰了皇帝,咱们也尝一尝醉卧温柔乡的滋味!”这些人一喝了酒就原形毕露,说什么为民起事,其实是想坐登天梯,而且心比天高,一出口就是宏图霸业。
男人凝眉喝酒,不答这句话,他用的仍是用惯了的粗碗,他看不惯这些人手握黄金盏的派头,也看不惯这些人刚得了点成果就自封为王的嘴脸。
他们成了王,一样会欺压百姓。
如今还没怎么样,喝酒吃饭就要一堆人伺候了。
星衍在他身边,明白他的苦闷,按了按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男人转头看向他,眉头舒展开,有了一点笑意。
上座的“王”瞅见他们的互动,目光在星衍脸上转了一圈,突然一笑:“遥说那温柔乡,都是远的,现在这跟前不就有一个吗?兄弟你可真不够意思,自己夜夜搂.着美人销.魂,也不说想想我们,好东西应该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嘛……来,美人,过来给爷倒杯酒。”
男人眼中“蹭”的一下升起了怒火。
座上的“王”还在呼唤着星衍。
男人提起刀,一刀砍下了“王”的头颅。
满座皆静。
男人握住星衍的手,带他离开,他真正的兄弟都会跟在他身后。
此后朝廷派大军镇压,这场起义以失败告终。
星衍跟着男人逃亡,失去了那个让他心中安宁的山头。
……
“这是今日得来的钱,”星衍把一小兜铜钱递给男人,“留下几个吃饭,剩下的分给难民吧。”
今年天旱,许多地方收成不好,到处闹饥荒,近日城外又来了许多难民,郡守不让他们进城,这些人便只能蹲在城外头等死,男人见了顿时把全部家当都换成了粥饭分给他们,此后每日辛勤去一家武行帮忙,赚来的钱都用去接济,星衍看着,便在城中最热闹的那条街摆摊算卦,也能挣来不少钱。
“你的钱留着吧,”男人说,“你很久没有买一件新衣服了。”
在这一点上他莫名矫情,觉得小公子不应该跟他一样整日灰头土脸。
星衍道:“你不拿我当兄弟。”
男人一笑,收过钱袋,又抱了他一下:“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他有很多朋友兄弟……不当土匪了又改当侠客,遇难就帮遇恶就除,尽管自己快吃不起饭了也会把身上仅剩的钱财分给他觉得需要帮助的人。
人人都念他的好,也有一些女子不嫌他的穷想要嫁给他,他却婉拒了人家。
他跟星衍说:“我这样的人,顾不了家。”
又瞧着星衍的眉眼,笑道:“现在还要你顾着我,阿衍,我觉着我离不开你了。”
星衍说:“我没有顾着你,我只是看着你,你……喝醉了。”
男人带着醉意,趴在他膝上安心地睡着了。
星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耳朵。
后来他们又一起走过了很多地方,帮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