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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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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下,临场补上一刀自是不可能,凌云始气得牙痒痒,面上还得端出一副怜悯爱惜之色。
“你有伤在身,不必行此大礼。”凌云始轻拢衣袖,惹不起躲得起,打算就此揭过。
简觉出哪能应允,又是重重一拜,语气中已然夹杂上哽咽,“弟子自幼家破人亡,有幸得凌云仙尊垂怜,才自此来到清玉堂修行。”
提起这个,更是激起了凌云始的怒气。当初他前往人间游历,在乱葬岗救了尚且年幼的简觉出,瞧着那可怜巴巴的泥小孩,心生怜惜,干脆带回来一手看管。
虽说待简觉出年长些后,他琐事缠身,没能时时刻刻伴在身边,可对他的情谊却是分毫不减。
这也就是为何堂堂位列前茅的凌云仙尊,仅此简觉出一个徒弟。
“凌云仙尊待我有恩,又救我于水火之中。”简觉出跪伏在他面前,“希望能给弟子一个报答仙尊的机会。”
此番话语下来,凌云始饶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只得咬着后槽牙在众人面前受了简觉出的拜师礼。
上茶时,凌云始兴致缺缺,抿了一小口后恹恹地将杯盏放回盘中。简觉出见状,怯生生地问:“师尊,可是这茶不满意?”
凌云始当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同他多说,又不得不敷衍:“没什么满不满意的,走个过场罢了。”
刚说完,离他最近的仙尊便投来目光,凌云始自知不妥当,话锋一转道:“比起拜师礼,你身上的伤更要紧些。”
冷不丁受到关怀的简觉出拘谨得不敢吭声,草草包扎过的伤口还在渗血,凌云始淡淡抬眸瞥了一眼那触目惊心的红,心里想的却是:
礼再行得慢些,血尽而亡也不失为孽徒的好死法。
可天不遂人愿,经灵兽一闹,本该许久的拜师礼很快便草草结束,凌云始纵是万般不愿意,也只得带着简觉出回到院落。
刚入玉兰庭内,凌云始大手一挥,遥遥隔空点了点离他居所最远的房间,“从今后你就住那儿。”
说罢,凌云始脚下生风,唯恐多和他待上一分一秒,但怕什么来什么,简觉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衣角,试探问:“师尊,可否帮弟子解一下布条?”
凌云始难得施舍给他一个眼神,简觉出清瘦的小脸上挂着血痕,湿漉漉的眼底倒映出满树绿茵,疼痛下轻咬唇瓣,看起来忍耐的煞是辛苦。
被镇守灵山的头兽咬上一口,轻则伤口溃烂,重则毒素遍布全身,难怪如此。
凌云始不想叫别人看去他这副遭虐待般的模样,更不想外界多了他凌云仙尊欺凌弟子的传闻。
半晌,他叹息,“过来,我给你治伤。”
简觉出这才如欢脱的幼犬,屁颠屁颠地跟在凌云始身后进了外庭,坐在梨花木椅上乖顺的仰头瞧他。
凌云始恨不得给他一掌送他归西,此刻却得忍气吞声帮他疗伤,临了,他合掌收起灵力,视线划过简觉出蒙上细汗的额间。
前世那枚刺目的血印杳然无踪,凌云始沉吟片刻,抬起手,指尖点在那位置上。
“师尊……”简觉出不明所以,但乖乖坐着没动,小声说,“都是汗,很脏的。”
凌云始眉头拧在一起,前世他未曾静下心来探查徒弟根骨,这一查,滔天的魔息裹在一团雾间,明晃晃地埋在简觉出脊髓之间,见有外力侵入,即刻张牙舞爪地想要冲破束缚。
这叫他回想起简觉出的自剖来——天生魔骨,药石无医。
这种程度的魔息,别说救不救的回来,能多拖一分一秒不堕入魔道,都得称赞简觉出好忍耐。
如若堕魔,他这个当师尊的,必然成为他殉道的第一步。
凌云始冷冷抬起眼睫,收回长指,连正眼都不多看他一眼,“回去歇息吧,无人唤你时不必外出。”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专心自我保命,当务之急,是想个法子毁了这魔骨才对。
简觉出自然不知晓凌云始杀心已起,还当是得了什么恩赐,谢过师尊后欢天喜地的跑回房间去了。
书中记载,魔骨百毒不侵万伤不死,为了一击泯灭简觉出,凌云始闭门不出研究了整整三日,再度出关是被叩门声吵得不行。
“何事?”简觉出率先一步打开院门,向外张望去。
来人同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弟子,但看样子是不熟络,向廊下立着的凌云始恭敬一拜道:“凌云仙尊,这是维丰谷送来的贺礼,掌门让我给您送来。”
维丰谷和清玉堂一样,是仙门中数一数二的门派,礼数周全,凌云始自是不能怠慢,微笑挥手叫小弟子过来。
小弟子似是看愣了般呆滞两秒,随即羞红着脸打开食盒呈上一盘精致的糕点,简觉出见此情形,也凑了过来,自告奋勇给凌云始斟茶。
等茶的功夫,保持了前世习惯的凌云始下意识一挥手,丝缕灵力呈针状扎入糕点内,尽职尽责地当起了试毒银针。
凌云始再一转眸,视线凝固在发黑的银针根部,温声问:“你方才说,是哪儿送来的糕点?”
小弟子沉溺在这柔和的语调中无法自拔,脆生生地答:“回仙尊,维丰谷送来的。”
那就怪了,维丰谷同他无冤无仇,断然不至于下毒害他,那问题该当是出在路上。
凌云始暗中上下打量前来送信的小弟子一番,见他是掌门座下,收回目光,两指夹起一枚糕点端详片刻。
“简儿。”凌云始出声唤道。
简觉出立刻应:“师尊!我在!”
凌云始偏头,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前些日子受伤,吃了不少苦头,这枚给你吃。”
简觉出大喜过望,接过糕点再三谢过,还捧在手心里左看看右看看舍不得下口,凌云始余光瞥见小弟子艳羡的表情,心中冷笑。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毒,能不能毒死魔骨?
软糯的糕体一抿即化,简觉出视若珍宝般伸出舌尖舔掉掌心最后一点残渣,仰头冲凌云始笑:“谢谢师尊,真甜。”
“你喜欢便好。”凌云始颌首,拂掌收了剩余糕点,“今日我才出关不久,糕点过几日再品。”
小弟子得了话,作揖告别转身就要走,可简觉出倏而着了魔般疯跑到他面前,双目猩红,脖颈青筋爆起,却大眼瞪小眼说不出话。
药效起了。
凌云始听着身后的动静,心想道,面上故作不知情,诧异的转身回望过去,“还有何事?”
婆娑树影下,简觉出死死扼住小弟子的喉咙,唇间溢出白沫,怒目切齿,一字一顿道:“你敢给我师尊下毒?”
凌云始身形微动来至面前,剑眉一竖,装模作样斥责道:“简儿!不得如此暴戾!”
那无辜的小弟子早已在手劲下昏厥过去,服毒的简觉出旁若大梦初醒般撤了手,两眼一闭也倒在凌云始身上。
凌云始嫌弃地提着他后衣领扯远些许,探了下简觉出的鼻息。
很遗憾,还活着。
凌云始煞为可惜的摇摇头,调整姿势确定他吐的白沫不会沾到衣襟上后,换上一副焦急的神情,挥手散出传音的灵力。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掌门带着一众仙尊来势汹汹赶到,关切地问:“凌云仙尊,你可还好?”
凌云始面上十分自责,像是因为没保护好徒弟而羞愧难当,“我无碍,只是简儿误食了带毒的糕点。”
有位仙尊立即道:“凌云仙尊不是出了名的治愈天才,难道解不了这毒?”
“非也。”凌云始轻声道,垂眸看向膝上昏厥的简觉出,“我只是为我这命苦的徒弟感到不公罢了。”
“先是被灵兽所伤,好不容易养好了又遭人下了毒……我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清玉堂也如此不太平。”
掌门的脸色变了又变,恰逢送信的小徒弟醒来,见这阵仗险些吓得又一头栽过去,被厉声问到下毒一事时,更是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各仙尊明鉴啊!弟子哪敢给凌云仙尊下毒啊!”小弟子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另一位仙尊发了话:“据我所知,你私下里曾和简觉出起过冲突,没胆量给凌云仙尊下毒,难道是意图毒害他?”
“确实有道理,以凌云仙尊的爱徒之情,拜师贺礼应当是和徒弟一同享用的,这毒下在糕点里,还能够混淆视听。”
凌云始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辞,不禁皱起眉来,这怎么听都像是要直接怪罪于送信的小弟子,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毒分明另有来头。
事到如今,连掌门也沉默寡言,凌云始不再指望他们能找出真凶,索性释放灵力,裹上糕点中的毒,顺着气息反刺了回去。
控制到一分的毒素,不会叫人登时毙命,不过如同简觉出那般,口吐白沫,昏厥倒地而已。
凌云始刚放出灵力没多久,只见为首的大师兄以一模一样的症状应声倒地,人群骚动起来。
“啊?这是为何?!难道文昌仙尊也中了毒!”大家议论纷纷,自知修为不够应付这等麻烦的毒,主动让开位置。
凌云始装作关怀的模样,凭空击出一道灵力,以白光托起文昌仙尊的身躯,针针刺入穴位,待灵力化作的针没入皮下,人也悠悠转醒。
文昌仙尊一脸愠怒,还装腔作势地怒吼:“是谁?!究竟是是谁在背后下毒?!”
周遭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倒是将凌云始过人的天赋一览无余,再次望向他的目光中,有敬畏,有考究,更有羡慕,唯独没有不屑。
凌云始面上仍然是忧虑的神色,仿佛暗中推动一切的人不是他似的,垂首恳求道:“这下毒之人包藏祸心,狂妄至极,还望掌门彻查。”
他声音极为悦耳,恍若山野间叮咚作响的溪泉,叫人心生舒畅,可听了这一席话,文昌仙尊的脸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