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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盛玉 ...

  •   将梁小姐连夜送到医馆,郎中被接连的敲门声惊醒,起来救这奄奄一息的人。

      这郎中有些本事,也万幸纪云展的速度快得像飞了似的,迅速几针下去,保住了梁小姐的命。

      梁小姐一直有呼吸,只是连日的惊惧疲劳让她昏得彻底。

      将人带回知县府中,梁知县和夫人感恩戴德,又红着眼眶守在女儿旁边,纪云展仍不放心,立在知县府的大门前,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什么。

      “不回去?”盛玉陪她站了一会儿,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慢悠悠地问她。

      纪云展揉揉眼,“我怕她醒了再想不开,还有孙财主的人,万一他们发现梁小姐不见了,可能趁夜来寻衅。”

      “阿猫阿狗你都揣心里,不累吗。”盛玉看着纪云展,像是在审视一个冤大头,挑着眉嘲讽她,“这般记挂,怎么不去床边守着?”

      后者把视线撇开,没跟盛玉对上,“万一她醒来恨我。”

      一心求死的人未必会感激前来搭救的人。有人会怨恨救回她们的人,误了他们以死明志,或者妨碍他们解脱。

      纪云展早年见过不少,她相信一定是巨大的痛苦才能将人压成那样。哪怕是她自己,每每想起手上的伤来也难免难过,更何况是那样的伤害。

      换作是她遇到那种情况,也未必会有勇气与心力再次面对那些狼藉。

      只是,也有受害人会依赖她,信任她。

      如果对方需要她,她愿意多等一会儿。

      “她不领情,你就在这儿罚站是吧。”盛玉心里没由来地一股火,“纪云展,她是你什么人?”

      “不用是我什么人。”纪云展皱眉,“我知道,寻死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但救人……不需要理由吧。”

      也许这也是属于她的私心。

      她反思过无数次,到了眼前,却总做不到放那些人去解脱。

      盛玉看着纪云展垂头丧气的样子,妆容浓重又精致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星,“人已救活,县令夫妇都陪着,县令府中有护卫,这里用不着你,你现在立刻跟我回客栈。”

      如果她对谁都这样好,那么,之前在茶楼为了一句“西厂那个阉人也不过是条靠着主人上位的狗”与段亲王打起来,也不过是她本性善良刚正,并不是关心他。

      她今早下车的时候还伸手扶他,那也是因为她心善。

      可笑,他怎么会对一个连同僚都算不上的人产生那样的幻想,明明他们之前交集极少,偶尔公事上的交接都由下属操办,他们也只在公务的场合上见过几次,连相识都谈不上。

      她每次见到都向他打招呼,那也是性格使然吧。

      或许他曾见到的,她与圣上私下里打闹,开口就互损没一句好话,趁对方不备上去踹一脚,最好能将人踹进池子里,那样对她来说才是极深重的交情。

      而不是今日一直对他的尊重、退让、“您”来“您”去的,还有下车和晚膳时的照拂。

      就为了她当时在茶楼的一句“盛督公执法严明,你不了解他凭什么出此言论”,他一直误会到现在。

      她并未有意顾及他。

      他真可笑。

      盛玉自嘲地嗤笑,一时间也不再管,在纪云展疑惑的目光中转身前往客栈的方向,他可不打算陪这个冤大头在人家府门前站一宿。

      “盛督公,”她望着盛玉的背影,后知后觉,“多谢您等我。”

      盛玉的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随即加快,身影消失在转角。

      纪云展站到后半夜,直到天蒙蒙亮,见屋里没什么动静,屋外也没有孙财主的人来寻衅,她也一天一宿没合眼,便准备回客栈歇息。

      不巧这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滴答在屋檐上,她不想进府中借伞,不愿主动打扰。

      就这样。直到天光大亮雨也没停。

      纪云展伸手去接雨点,被凉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正想着是否冒雨回去,转角深处突然出现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人撑着伞,身上却湿了一大片,从他昨夜离去的方向走来。

      “盛督公?”她眼神一亮,一路小跑去找他,直到他伞前才堪堪停下,“您……”

      “傻了吗,过来。”他只带了一把伞,伸手直接将纪云展拽进他的伞中。

      “盛……督公……”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闻得纪云展一个晃神。她第一次仔细分辨盛玉身上的香粉味儿,发现是种浅淡的花香,与他本人凌厉的行事作风和张扬霸道妖孽般的外表不相匹配。

      凑得近了,与远远看着,天差地别。

      盛玉看着她满头的雨水,心里又浮上些不该有的思绪。

      她刚才冒雨向他跑来,好像见了他就忘了下雨似的。

      这让他欣喜,又紧接着唾弃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一腔热情、没脑子的老好人左右了心绪,“走吧。”

      “多谢,”纪云展抬头看他,一双眼里还有些从雨中沾染的水汽,“您特地来接我?”

      这人虽然总抢她案子,但好像,可能,那是有原因的吧。

      虽然她仍不认同他拿受害人的安危当作抓人的筹码,但她对之前被抢案子的事有一点消气了。

      盛玉哪知她在想什么,撑着伞第二次踏上回程,不过这回,身边多了个吸鼻涕的人。

      一转弯,纪云展看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

      一地横七竖八的穿着夜行衣的人,在路边歪倒着生死不明,零星散落的血迹、一地的划痕——

      她下意识地看向盛玉腰间,他随身带的钢鞭血槽里有干涸发黑的血迹。

      她们来路上还没有的。

      纪云展下意识地摸向背在身后的沉重环刃,一瞬间便明了昨夜发生的事——他离开以后也没走远,而是与孙财主的人交了手,为防再有人来,便驻足守了一夜,直到天亮下雨,他才回客栈取伞,又回来找她。

      “盛督公。”她双眼微睁望着盛玉,“您是否有受伤?”

      盛玉面色不改,“这些货色伤不了我。”

      纪云展,你这是瞧不起谁。

      盛玉心里还是为自己先前的自作多情憋着一股火,看纪云展担心的模样,心中的烦闷倒是消散几分。

      “您怎么不喊我去呢。”纪云展确信如果盛玉用上内力,声音足够传到她这边,况且他完全可以将战局拉到拐角这里,这样她看到或者听到动静就会赶过去,“又或者,县令府中的护卫……”

      盛玉阴沉着脸,“刀剑无眼。你在,妨碍我使鞭子——还有那些便宜护卫身手一个赛一个的拙劣,你看脚步看不出来吗?少死几个人,你不高兴?”

      “嗯,我用上碎星环的时候也一向小心。”纪云展了然,“原来您还会在意护卫的安危,是我之前误会您了,抱歉。”

      她还以为盛玉是个对生命极其冷漠的人。

      想到这点,纪云展看向盛玉时笑容都多了几分。

      盛玉却瞪了她一眼,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将视线放回前方的路上。

      她还以为谁都像她一样武艺不精,全靠蛮力往前莽?

      他能精确控制挥鞭的速度与方向,鞭子对他来说,不过是手臂的延申,是他獠牙的一部分。完全不存在误伤的可能。

      而且当时的情况,若是纪云展能来帮忙,确实会轻松些。

      只是他声音拔高的时候,会有种刺耳的尖锐,连他自己都不想听到。

      他怎么可能让纪云展听见。

      回到客栈后,纪云展在房门口揉了揉眼,“还好梁小姐没有生命危险,若是梁小姐醒后愿上公堂,定罪的事就好说了。”她知道盛玉一向对犯人狠厉,能判重绝不判轻,从未留过情。

      盛玉没回应,面上有不自然的潮红,只是匆匆摆摆手,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随后,纪云展听到几声压抑的低咳。

      她这才反应过来,在她从屋檐下躲雨时,刚刚与人交手消耗了大量体力又守了一夜的盛玉,正淋了一身雨回去拿伞,又吹着冷风来接她。

      真是辛苦他了,明明在京城等着审这案子的卷宗就好,还被圣上使唤特地来这么一趟。

      “盛督公,您需要请郎中吗?”纪云展站在门前,低声询问。

      “不必。”门内有烦躁的阴柔声音传来,“纪云展,敢带外人来打扰我你就死定了。”

      说罢,又是几声低咳。

      出了皇城,太监便是个稀罕物。他不介意自己被人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只是……至少不要在纪云展面前。

      纪云展在门口犹豫了片刻,“那您若是需要帮忙,请随时喊我,我中午再来。”

      “不必……”盛玉胸前突然被咳嗽牵连出一阵钻心的痛,险些呻吟出声,又是一串咳嗽的欲望,剧痛让他本就不安的内心更加暴躁,“别来烦我。”

      “……是。”纪云展挠挠头,“那我给您打点热水——”

      盛玉的声音压抑得已经有些嘶哑,“滚。”

      “哦。”纪云展这才摸摸鼻子,转身回房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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