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57、醋坛子打翻了

　　露天酒吧的氛围让人不由地怀念起灾难爆发前祥和的氛围，这是金阁楼为数不多安静的地方，隐藏在这表面宁静之下的肮脏交易却数不胜数。

　　偏隅一角，身着晚礼服的虞朝带着优雅得体的浅笑，深蓝色的眼睛里藏着看不透底的眼色，对坐的杨子晨一身西装革履，流露的眼神每一分透着赤裸裸的爱慕。

　　凭借四级邪师的实力，杨子晨时常无所顾忌地痛饮界人之血，可谓是对异能人相当不屑，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国色天香的少女，他却喝起了平日里提不起半点兴趣的红酒。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不仅加入协议，还将这八十到九十层的流水全部送你。”

　　“很抱歉，不行。”

　　如此果断的拒绝令杨子晨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虞小姐，只是让你做我的女朋友，比起什么界人之血，或是绀棘之乌，彩汁等极奢之物我想这样的交易已经非常划算了。”

　　眼前浮现出郭雨神情落寞的模样，虞朝有些心不在焉地搅动咖啡，微卷的睫毛半掩着几分淡漠的眼色，“绀棘之乌和你要的界人血我都准备好了，等到下个月彩汁出货我会第一时间给你，做杨先生女朋友的这件事还请不要再提了，我们只是合作伙伴，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进展。”

　　杨子晨不悦地眯起眼睛，“做我女朋友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吗？难道你瞧不起我是个邪师？要真是这样，我干嘛非得参与大同协议？”

　　“杨先生这是要反悔么？”虞朝微抬眼帘，笑容依旧优雅，却令人捉摸不透，蓝色的桃花眼里隐约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杨子晨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一度，单论实力而言，他可不是眼前这位五级界人的对手，“虞小姐误会了，我并非要反悔，既然答应你了，我一定会照签协议，只是…”

　　虞朝悠悠地轻抿一小口咖啡，空气中紧张的氛围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明白我追求了你一整年，要说心意我杨子晨绝对从无二心，哪怕我放弃那些诱人的利益，可你仍然不愿答应我的条件，难道我就这么令虞小姐生厌吗？”

　　一年前，杨子晨在路途中偶遇寻找郭雨的虞朝，从此一见倾心，为了追求佳人，他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到达极度仇视邪体的寒域，也要将限定款的女士腕表赠予虞朝以表心意，虽然送出的各种礼物都被全数拒绝，但他依旧百折不挠，甚至愈挫愈勇，然而全然不奏效。

　　虞朝内心虽然嫌弃此人巨烦无比，但碍于合作的关系，不得不暂时装着和声笑语，“我说过不止一次这和杨先生本人无关，如果您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告辞了，您要的东西我会连同协议下次一同带来。”

　　“请等一下，容我冒昧地问一句，虞小姐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没有。”

　　杨子晨顿时松了口气，只要虞朝没有喜欢的人，他就还有机会，如果有，那他也想好了，随便搞点意外让那人彻底消失就行，“这样啊，那虞小姐，我送你。”

　　虞朝早就看穿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笑面虎，因此并没有实言相告，万一被查出她和那位紫雨小姐的关系…

　　转身之际，四目相对。

　　郭雨难以置信地看着虞朝，莫名的悲伤涌上胸口，夹杂着愤怒与不解，除了虞朝否认心有所属这件事令她震惊恼火，和杨子晨有说有笑，举杯共饮的画面也相当刺眼。

　　杨子晨绅士地护着虞朝离去的模样，更像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情侣，虞朝却装出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反而友好地对走在她前面的磷光颔首问好，寒暄的期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这让郭雨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好在有面具的遮掩，才不至于使得难堪至极的表情暴露得过于明显。

　　余光扫过紧握双拳的郭雨，一看便知某人醋坛子又打翻了，虞朝暗暗叹了口气，她不问郭雨是谁，是因为以一个界人的身份地位完全不会对一个中阶邪体感兴趣，问了反而会令人感觉古怪，尤其是她还不能身旁这个笑面虎知道她们的关系。

　　“紫雨小姐？”磷光的声音将郭雨重新拉回现实，虞朝已经走远，但她还沉浸在刚刚刺眼的一幕中。

　　“刚才那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虞朝，听说你们之前交过手，我还以为你们认识。”

　　“不认识。”郭雨一口否认，编织的谎言信口拈来，“她找我只是为了给死掉的异能人出口气，想给我个下马威。”

　　“可是紫雨小姐刚刚的眼神仿佛要把虞小姐一口吃掉呢。”开玩笑的语调叫人听不出几分真意。

　　郭雨心头微微一震，自己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表面却装作不耐烦，“我败在她手里心有不甘而已，好了，磷光小姐叫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嗯？这话很容易引起误会哦，难道不是紫雨小姐自愿跟来的吗？”

　　“……”

　　磷光见她无动于衷，收敛了笑容，取出一份文件，将话题拉入正轨：“我希望紫雨小姐能够加入大同计划，这是份协议，请过目。”

　　条件优渥得令人眼红，彩汁可以让其加快进阶的速度，甚至能够改善邪体的体质等等，绀棘之乌的效用更是不用多说。

　　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代，除了金钱和权利，实力更是不可或缺，这些东西足以让郭雨快速晋升到高阶邪体，甚至能够异变为邪师。

　　除此之外，还有一笔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的金额，去任何一个现存于世的城市，足够她挥霍一生。

　　要说郭雨不心动那是假的，但条件太优渥反而令她疑心重重，作为一个中阶邪体根本不值得这么多价码，而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证除了在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不得虐杀任何异能人。

　　“以你的权势，手段完全可以强迫任何一个邪体加入其中，为什么要给我开出邪师都为之心的条件？”

　　磷光不由地啧啧称叹，换作任何一人，恐怕早就欣喜若狂地答应了，这也正是她一定要将郭雨拉入计划的原因之一，“因为我很欣赏紫雨小姐，我相信有朝一日你必定会大放光彩，你不用急着给出答案，我愿意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

　　以中阶的实力就能有众多追随者都是源于其杀伐果断以及那对异能者不共戴天的仇恨，这样的人性格极端，软硬不吃。

　　然而这种行径却得到了诸多邪体的支持认同，随着紫雨本人的成长，这样的影响力，号召力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会成为大同计划的绊脚石，磷光深思熟虑之下，决定将她拉入其中。

　　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查到了一些和紫雨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消息，传言中和界人虞朝曾有着恋人关系的郭雨，档案目录中只记录一行“于三年前死亡”的讯息，这让她不由地联想到一些事端。

　　紫雨面具之下昙花一现的容颜和那已死的郭雨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瞳色发色发生了变化，她绝不相信这世间巧合到能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临走时磷光硬是将年宝玩偶塞到郭雨的手中，盛情难却之下，郭雨抱着玩偶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然而她的表情却阴郁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年宝玩偶会让她想起虞朝，而一想到虞朝，她就会想起虞朝和那男人的亲密言行，以及否认喜欢她的那句“没有”。

　　她和那个人后来去哪了？她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否认有喜欢的人？是因为邪体难以启齿么？

　　郭雨目光阴冷地看着碎成残渣的茶几，拨通六十一层的服务中心，“十个。”

　　她将燕尾服的外套随意地甩到一旁，走进浴室一如往常将自己浸没在浴缸里，因窒息而濒临意识消失的感觉使她大脑一片空白，也短暂地抑制住嗜血的发作。

　　很快浴室外响起了门铃声，三声过后仍然在响。

　　郭雨愈发暴躁，单调的门铃声吵得她心烦，“新人不懂事，旧人也不知情吗？！”

　　但凡点过的人都知道按三下门铃后，若无回应就自己进来，然后去虚假空间启动高级丧尸的围杀模式。

　　显然这次来的是一群蠢货。

　　郭雨怒气冲冲地从浴缸里站起，眸中闪烁着邪恶的杀意，快速戴上手套，打算亲自给这群蠢货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

　　粗暴地打开门后，空气安静得只有衣服上的水滴滴落在地板的嘀嗒声。

　　虞朝微微偏着头微笑着注视着她，眼中带着一抹灵动的俏皮，无辜地冲她眨了眨眼睛，“不请客人进去坐坐吗？”

　　“你来做什么？”郭雨冷言冷语，语气里的醋意酸到牙疼。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侧身让虞朝进来，再次拨通服务中心的电话，叫人不用来了。

　　浴室里乱糟糟一片，只是一眼，虞朝就明白郭雨倒底在干什么，她了解过各种抑制嗜血发作的方法，但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一直以来的郭雨用的竟然是这么危险的方法。

　　要知道水浴压抑法真的会淹死人，嗜血发作会让人的神经兴奋冲动，因而对窒息的感觉会大幅度得减小，也因此不会有傻子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法来抑制嗜血。

　　虞朝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回眸对她甜甜一笑，“我来找你呀。”

　　郭雨没好气地嗔她一眼，“这不是废话吗？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

　　对于生硬的语气态度，虞朝心思流转间，忍不住掩唇偷笑，“你…吃醋了？”

　　毛巾擦拭的动作微微停了停，接着变得更为不耐烦，见此虞朝愈加忍俊不禁，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清了清嗓子打算逗一逗这个傻得可爱的少女。

　　“我帮你擦吧。”
　　“不用。”

　　“衣服这么湿了，换一件吧。”
　　“不用。”

　　“那…去洗澡吧？”
　　“不用。”

　　“那我留下来陪你睡觉好不好呀？”
　　“……不需要。”

　　“既然这样，那我走啦。”
　　“……”

　　在她即将碰到门把手的一刹，郭雨终于忍不住迈开腿，很没出息地拽住了她，不自然地躲闪了下眼神，“你…你要走了？”

　　虞朝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然呢？紫雨小姐不要我呀，那我还留在这里干嘛？”

　　“……”

　　下一秒，虞朝发现郭雨的眼神变了，不舍，思念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欲念，那深情款款的眼神，光是看着就让她心跳加速，呼吸变沉。

　　在郭雨露怯的一瞬间，虞朝捧住她的脸，狠狠咬住她的唇不允许她退缩，缱绻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五官，“郭博士难道不知道女朋友是要哄的吗？”

　　唇瓣被轻柔地咬住，湿漉漉的水汽染湿了昂贵的礼服，虞朝心跳怦然，用力地抱紧郭雨，贪恋地索取她棉花一样软糯的吻，不甜却怎样都吃不腻。

　　微启的皓齿迎接属于她的柔软，肆无忌惮地引诱腼腆的她深入占有她，汲取属于彼此的每一点气息。

　　然而，在最迫切的时候，唇间的温度突然消失了，虞朝半睁着迷离的眼睛不解地注视着郭雨，水色的眸光欲念难忍。

　　“他是谁？”

　　语气里的醋意幼稚得让她忍俊不禁。

　　“一个不重要的人。”

　　她扯住湿漉漉的领结，迫切地堵住她的唇，延续欲求未满的深吻。

　　许久过后，衣衫不整的两人终于因呼吸不畅不得不分开，虞朝坐在郭雨的怀里，搂着她的后肩，佯装嗔怒地咬了咬她的唇，“傻笑什么呢？都怪你，嘴都被你咬肿啦！”

　　“我在笑…笑吗？”郭雨尴尬地摸了摸自己脸，不知自己上扬的唇角就没下来过，接着轻轻揉了揉虞朝略微有些红肿的唇，“对不起，我…”

　　“哎呀，笨蛋，不用道歉！”虞朝连忙用手指堵住她的唇，心却软了又软，眼神变得愈加温柔，“我逗你的，其实一点都不疼。”

　　“还有，那个人叫杨子晨，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是个一点都不重要的人，不准乱想听见了没？”

　　“听见了。”郭雨乖巧地点点头，眼睛里似有星辰璀璨，腼腆的笑意藏不住满足的欢喜。

　　虞朝重重亲了一口她的脸颊，“这才乖嘛，我还不能公开我们的关系，杨子晨这个人心机很重，我怕他会伤你。”

　　郭雨立刻摇摇头，“我不怕他。”

　　这一刻，郭雨很想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虞朝是她郭雨的女朋友，让那些觊觎她的人通通滚蛋。

　　虞朝心中暖暖的，她不由地握紧郭雨的手，“我不想你以身犯险，等我住到这里，我再公开我们的关系。”

　　郭雨大吃一惊，急忙摇着头一口拒绝，“不行，这里太乱了！寒域虽然管的严，但那儿总归是好的。”

　　虞朝任性地偏过头，气呼呼地抱着胳膊，“哼，我才不要，地方不大，事儿倒挺多，你去哪我就去哪，这一次我绝对不要跟你分开！”

　　见郭雨目露忧色，不等她苦口婆心劝说，虞朝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调皮地捏扯她的脸颊，“哎呀，虞界的实力你还不清楚嘛？这里没几个是我的对手嘛！”

　　郭雨话尚未来得及出口，虞朝梅开三度，先发制人，“还有！女朋友天天陪着你，难道你不开心？不高兴？不笑着迎接？”

　　一通软硬兼施的话术换来的却是郭雨铁面无情的凝视，虞朝泄了气地鼓起腮帮，手指不高兴地戳着她柔软的胸口，黯淡的眼神瞬间没了光采。

　　郭雨心头一软，原本严肃的口吻变成商量的语调，“你来陪我我开心得不得了，但我不想你留在这种地方，我们搬出去住好不好？”

　　虞朝眼睛一亮，但很快暗淡了下去，“可是你住在金阁楼也签订契约了吧，随意离开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大不了承担点额外惩罚。”想到金阁楼每日上演的剧目，郭雨愈加坚定自己的决定，“什么契约怎样都好，但我不会让你呆在这种地方。”

　　对视上眼前这双坚定的紫眸，虞朝突然怔住了，三年前，司徒说过的话再度回响在耳边。

　　[如果你和她变换处境，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令人失望，虞界小姐。]

　　眼前浮现出往昔少女的模样，似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郭雨总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没有半分迟疑，坚定得近乎执拗。

　　“还有一件事，我不喜欢你和别人靠得太近。”

　　“知道了。”

　　低落的应答和突然消失的笑容使得郭雨顿感奇怪，以为是自己霸道的语气惹得虞朝不舒服，她缓下语气，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抱歉，我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嗯？没有呀。”虞朝略有些诧异，继而调整好情绪，亲了亲郭雨红彤彤的耳朵，弯起眉眼灿然地笑着，“怎么会呢？因为你喜欢我，所以在意我，会吃我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呢？以后我会注意的啦。”

　　看着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郭雨红着耳朵别过脸，然而又被虞朝捧住转了回来，蓝色的桃花眼带着点燃的渴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薄润红冶的唇。

　　“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