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202、应征边军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啊，最近邻壤疑似有十级丧尸出没啊。”
　　“听说了啊，就是那个变异有智商的呗，甭说十级就是四级我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反正跟我也没啥关系，天塌下来也有大人物顶着，我就想啥时候能涨点工资，少加点班。”
　　“网传邪协主教好像受了重伤，诶？她们邪师不是有那什么自愈能力的吗？”
　　“这就不是咱普通人能了解的了，不过照片里那个救了她的男人好帅啊！”
　　“你说神父啊，我看也就一般吧，我的评价是不如我家爱豆…”

　　病房外一众路过的护士们怀里抱着饭盒，七嘴八舌地议论近日的异闻轶事，随着她们渐行渐远，传入病房里的讨论声渐渐听不真切。

　　郭雨筷子夹着青菜，凝滞在粥碗上方，忘记了送进嘴里。虞朝看在眼里，微微蹙了蹙眉头，“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闻声，郭雨从走神中惊醒过来，见虞朝担忧地看着自己，她攥了攥紧拳头，垂下眼敛，轻轻摇了下头，牵强的笑容有些许不自然，“没有，就是吃饱了，不想吃了。”

　　虞朝佯装不知郭雨刚才微妙的目光躲闪，她放下碗筷，收拾折叠餐桌上的残羹剩饭，“好，那就不吃了，你休息一会儿，我去丢垃圾。”

　　丢掉垃圾后，虞朝没有直接回到病房，她躲在安全楼道内，背倚着墙壁，闭着眼睛思考着郭雨种种反常。

　　郭雨突然参加竞选虞朝知道其中缘由，针对这点她不需要郭雨解释，彼此早已心心相通，郭雨为她背水一战，虞朝心里只有心疼和感动，可刚才郭雨突然心事重重，回避与自己对视，虞朝却不想猜到缘由。

　　即便散落的头发遮挡住了郭雨的表情，虞朝仍然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郭雨前一秒还在温声细语地安慰自己不用担心时芝雨对她们恋情的态度，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而在此之前唯一的不同则是几名护士路过了病房，她们的交流议论声清晰入耳，邪协主教四个字向来拥有震慑人心的魄力，对郭雨而言更是如此，就算郭雨再怎么装作不在意，实际上她也听到了司徒受伤的事情。

　　虞朝不想但不得不承认郭雨对司徒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至少换作以往郭雨绝对不会在乎那个曾经折磨她，甚至软禁她的女人，更不会和自己在一起时因为其他事情分神走神。

　　虞朝闭着眼睛轻声叹了口气，那些被遗忘在角落的旧事卷土重来，她用掌心贴紧胸口，感受着平稳有力的心跳起伏，医生讲述换心手术的过程仿佛依旧历历在目，她信任郭雨毋庸置疑，可这颗属于她们的心脏分明在隐隐钝痛。

　　虞朝回到病房，郭雨靠在床头盯着手机怔怔出神，甚至没注意到她进来了。余光里的手机界面显示的似乎是备忘录，看不清具体内容，但从郭雨低压忧郁的神情来看，必然记录的不是什么开心事。

　　“在看什么？”虞朝若无其事地收回落在手机上的视线，看似随意的一问实则有意引导郭雨吐露心事，也想为她分忧。

　　后知后觉虞朝倒完垃圾回来，郭雨微微一愣，按下熄屏将手机放到一旁，“…没什么，看了下最近的新闻。”她抬眸看向虞朝，轻笑着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郭雨不愿袒露心事早在虞朝意料之中，心里固然失望，但见她本就清瘦的身体又瘦削了不少，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脸部的线条愈加精致分明，她眸中的笑意温润柔美，整个人却透着若有若无的冷清与苍白。

　　终究是心疼占据了上风，虞朝于心不忍，压下本打算一问到底的念头。她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用与往常一样轻快的语气笑着解释道：“去超市买了点日用品，你的博士学位还没有读完，杨术相一直在惦记你这个得意门生，之后要不要考虑去芩思深造？”

　　芩思是最顶尖的研究院所，尤其是在化学方面的成就在国际上享有绝对的权威和声誉，每年来自全球各地的人才为了一个学员名额争的不可开交。

　　以虞朝的身份地位和人脉关系网，为郭雨打通进入芩思的后门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并且郭雨自身也拥有绝对的能力获得芩思的进修邀请。

　　虞朝无条件支持郭雨的同时也希望她今后远离杀戮，潜心钻研她所热爱的学术，在她的领域绽放属于她的光彩。

　　郭雨自然明白虞朝的一片心意，人人求之不得的进修名额难能可贵，自己本身也是热衷于泡在实验室的人，可看了官网上的征兵公告，郭雨心里却是有了别的主意。

　　由于邻国研究TPX病毒的项目又出了岔子，近期邻壤似是有极为诡异的丧尸出没，它们不仅拥有近乎变态的体能，还拥有极高的智商，几度入侵边军要塞，屠戮了许多驻扎的士兵。

　　有能力对付变异丧尸的多属超人类，少部分训练有素的普通人遭受感染，成为尸潮里的精英成员，使得边界的战况雪上加霜，如今邻壤兵源紧缺，急需超人类应征入伍守住边关，否则一旦被突破警戒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应征的条件不限男女，甚至没有标明年龄，唯一的硬性条件是超人类，只有超人类不会遭受感染，因而报名的人清一色是邪体种群，至于异能人基本都注册了内部防卫兵，无需去荒漠吃苦受累。

　　然而超人类人数终究有限，哪怕是在邪体盛行的洛斯市，邪体种群也不足百分之三十，邪师在这基础上更是少之又少，与聚集在邻壤来自邻国百万千万的丧尸相比，廖廖数万的人数危若累卵。

　　由于司徒将境内大多数丧尸引入西域荒漠，境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尸潮，至于为何不趁此期间消灭丧尸，看了那些勾心斗角的阴谋论，郭雨无奈人性的可悲。

　　哪怕人类濒临灭绝的境地，那些勾心斗角的政客们仍旧为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吝啬武装，谁都不愿将全部的军事力量投入到消灭丧尸上面。

　　毕竟躲在和外界如出一辙的地下世界，他们照旧安纵享乐，甚至拥有界人的身体不老不衰，寿命悠远，也因此世界各国的版图明面上不变分毫，实际上却被尸潮压缩至内纬，平民活动区域严重受限。

　　郭雨无心关注他国状况，眼下司徒突然发出征兵公告必定是那些再度变异的丧尸所致，而且那些丧尸很可能不受操控，否则以司徒的能力绝对不可能被突袭受伤。

　　“我想应征边军。”郭雨说道。

　　郭雨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高尚无私的人，更不觉得自己拥有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守护边境那点微不足道的大义凛然，在报答司徒的心情面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尽管在告诉虞朝她想要入伍这件事上，郭雨内心一直处于极为忐忑的状态，但她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趁这次机会彻底和司徒做个了断。

　　她是笑着说的，笑容很淡，微弯的眉梢柔和平静，好像在说今晚想吃鱼那样简单，又像是通知妻子明天要去出差，虞朝没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房间里陷入了久久的安静，像是被贴了定身符，虞朝站在床前与郭雨对视，唇角翘起的弧度渐渐展平直至甜甜的笑容彻底消失，海蓝色的眼眸罕见地透出一股严肃之威，饶是那对生的妩媚的桃花眼也添了几分不温不火的冷淡。

　　“你要去邻壤？”

　　相较于一瞬间的震惊，虞朝想了许久也没能说服自己郭雨应征仅仅是为了守护边境，而不是为了回到司徒身边。

　　“嗯，因为…我想跟她做个了断。”

　　见郭雨打开手机锁屏主动递来手机，虞朝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她的确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郭雨铁了心应征入伍，做出这般令人猝不及防的决定。

　　备忘录记录的事情不多，廖廖几句一目了然，可虞朝的心情却被渐渐抬高到一个震撼的地步，单凭保护郭雨免遭神父的迫害，司徒甘愿做了替身这一件就足够惊心动魄。

　　这份默默无声的感情压抑的浓烈，光是看着虞朝就感觉胸口压了块沉甸甸的巨石，更别说一直以来的郭雨置身其中，无知地承蒙着司徒的庇护才得以保持清白，得以学习成长。

　　同样的也是这个对她恩重如山的女人屡屡阻碍她们在一起，郭雨做不到弃司徒不顾，也做不到背叛虞朝以身相许于司徒从而报答她的恩情。

　　郭雨深知虞朝对司徒恨之入骨，并且虞朝亲眼看到过自己和司徒不堪入目的过往一直是郭雨的心头刺，因而郭雨一直有意地回避有关司徒的话题，同时也难以启齿自己的纠结与苦楚。

　　可当虞朝冷眼看着自己，那双不含笑意的蓝眸露出浓浓的不解与失望，郭雨一瞬间慌了神，笨拙于不知如何解释，只得硬着头皮将手机送了出去。

　　“朝朝，我去应征真的只是想跟她做个了断，没别的意思。”

　　虞朝一抬眸就见郭雨抓揪着被褥，轻抿着嘴唇，忐忑不安地看着她，虞朝心一软，本想质问郭雨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事情，那些责备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虞朝叹了口气，谁让这个又傻又呆的闷葫芦偏偏是自己的老婆，只能自己宠着自己受着了，“好，你要应征我不反对，时阿姨那边你不用担心被她知道。”她把手机还给郭雨，坐到床边，悉心地将她零散的碎发撩拨到耳后，“不过啊，我有一个条件。”

　　见虞朝眉眼间褪去了冷色，熟悉的俏皮和灵动重新回到了脸上，似乎并没有生气，郭雨蹙起的眉梢悄悄舒展，暗暗松了口气，“嗯？什么条件？”

　　“我要跟你一起去。”

　　郭雨面露急色正要婉言拒绝，虞朝抱起胳膊眯起眼睛，劈哩叭啦一顿威胁警告，堵回了郭雨的惊诧与错愕。

　　“闭嘴，不准说话！你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我都没找你算账，你敢不同意以后就别想上我的床，再说了我想去就去，你还能拦着我不成？”

　　*

　　且不说身为界协会长宁谋元的孙女，就是作为寒域第七位突破五级的界人，虞朝本身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因此她入伍邻壤的消息在各大社交媒体以八百码的火速迅猛传开。

　　为了缓解边境驻守军的压力，虞朝在社交媒体大肆宣扬退伍后优渥的待遇，然而绝大多数界人仍然持冷眼旁观的态度。
　　但在她的身先士卒下，以及针对异能人“驻守邻壤五年即可获得一级勋章的荣誉”，还是有不少异能人甘愿冒险应征入伍。

　　来应征的异能人基本上都是为了将来能够跻身一代功臣而雄赳赳气昂昂，但至少邻壤不再只有邪体孤军奋战，某种程度上暂时为邻壤解了兵源不足的燃眉之急。

　　此刻郭雨正坐在前往邻壤的吉普车里，车厢一共九人，边军通常以八人为一队，而令郭雨久久无法从吃惊中回神的是她左边的人，也是这支小队的队长——虞朝。

　　为了能和郭雨分配到一起，虞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通关系，最终动用钞能力，才让编队的主官强行把她和郭雨编排到同一队，否则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冲突，一支队伍是不允许同时出现邪师和界人的。

　　至于这车厢里多出来的第九个人，也是坐在郭雨右手边的，则是顺路同行视察邻壤，屈尊于吉普车的邪协主教司徒空。

　　车厢内其余六人只在司徒上车时问了好，之后都识相地装瞎装聋，要么装模作样浏览手环里边境的情况，要么干脆闭目养神，假装察觉不到车厢内微妙的氛围。

　　司徒坐在铁皮车厢靠近车门的位置，全神贯注地处理着繁琐的工作，便携式的折叠电脑端放在她的大腿上。

　　工作状态的司徒大多穿女士西装，纯白色的衬衫领口敞着最上面两颗纽扣，姣好的身材使她过分饱满的两团自动达成了聚拢的效果，总能将单薄的西装撑起令人眼睛发直的弧度。
　　车厢空间狭窄.逼仄，但不影响司徒优雅的坐姿，无论站坐脊背从不弯曲，窄肩与那细腰由脊骨连成一道赏心悦目的直线。
　　她脚上踩着细高跟鞋，将那头微卷的银发挽起，妆容精致而美艳，像位高权重的女王，她的优雅与性感被两鬓垂落的银发烘显出夺人眼球的成熟韵味。

　　虞朝则是一身纯黑色的军旅装扮，中间隔坐着郭雨，与司徒全身的纯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本偏爱艳丽的裙装，但碍于这身黑不溜秋的服装是边军的统一着装，只得忍着不情不愿，穿着这身硬邦邦的衬衫长裤。

　　她亲密地依偎着郭雨，枕着郭雨的腿，毫无形象地倒头大睡，这几日应伏聒噪烦人媒体，虞朝精神疲劳，有郭雨在身边，即便在这颠簸的车内她依旧睡得十分酣甜。
　　那头柔顺的长发从她的额前向两边拨开恰到好处的中分，枕腿的睡姿使她巴掌大小的鹅蛋脸半掩在凌乱的头发里，两道细柳般的眉下隐约露着一管细挺笔直的鼻梁。
　　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她偶尔舔一下樱桃似的软唇，后脑勺无意识地蹭着郭雨的小腹，也不管置身何处，黏腻的像得宠的小女孩，此刻没有尊显半点界人之威。

　　至于旁人怎么看待她这个队长和副队长之间亲密的举止，虞朝完全不在乎，早在媒体询问应征缘由之时，她就把“自己的女朋友郭雨一起应征入伍”当做原因之一公之于众。

　　右边的司徒在认真地处理工作，左边的虞朝呼呼大睡，郭雨盯着铁皮车厢的底部，视线落在脚上刚到小腿的军靴，空洞的目光无法聚焦，坐姿拘谨僵硬像一座石化的雕像。

　　她眉眼低垂，纤长细密的睫羽在冷瓷色的肌肤上映出一小片阴翳，长发被梳成清爽的马尾，额前垂落的几缕秀发遮不住红透彻的耳根，而她的脸色却白的发惨，紧握的拳头无助地藏在外套的袖口里，指尖被掐的发白。

　　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郭雨的心情却是波涛汹涌，司徒上车之后一直在工作，和以前不同，虞朝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表露反感的情绪，枕着自己的腿一直在睡，似乎只是车厢里简单地多出一个人而已。

　　像老旧的胶卷相机，郭雨的脑海里反复播放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过往，或是愧对于虞朝的旧事，或是司徒过分温柔的眼神，清醒的羞愧感和无法摆脱的绝望感在心间疯狂蔓延，狭窄的车厢三人共处，郭雨被夹在中间，只感觉胸口沉闷的几乎窒息。

　　明明不再是邪协副主教，明明已经逃脱了司徒的掌控，可司徒坐在身边，郭雨却感觉自己再次回到了当初，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枷锁栓住了她的手脚，另一端牵在司徒的手里。

　　装睡的钱伈濛眯着眼睛打量着郭雨，右手是锈迹斑斑的锁链，左手是良缘牵引的红绳，一个人的身上同时呈现出泾渭分明的割裂感。

　　第一次看到这样诡异的情形，钱伈濛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可向来巨准的即视感从未出过偏差，也就是说明那个浅紫瞳色的少女与她身边的两名女性都发生过亲密关系。

　　钱伈濛也不想偷窥郭雨的隐私，可即视感她也没办法不受控制，从出生开始钱伈濛就能看到人与人之间的姻缘线，而且必须是双方互相认可才会显现，只要有一方不愿意都不会出现。

　　且姻缘线的颜色会因双方感情的变化而变化，钱伈濛还是头一次看到殷红如火的姻缘线，仿佛被鲜血渗泡过，红的浓烈又艳丽，红的深沉又灼热。

　　但那道生了锈的锁链却是罕见，那锁链并不粗壮，几乎同红线一般粗细，钱伈濛只见过一次锁链，但那锁链几乎是虚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最终也随着时间消失不见。

　　可眼下这根锁链虽然生了锈意，却丝毫没有断裂消失的迹象，紧密牢固与左边那道红线不相上下。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红线和锁链，这令钱伈濛无比惊讶，十分好奇这个紫眸少女究竟经历过一段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