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82、斗宴（二）

　　这座山是坐落在一座孤岛上的，小岛植被稀疏，山崖光秃秃的皆是陡峭的怪石嶙峋，四面环海，空气中隐约有海水的腥味。

　　小岛不大，看着手环上一小时二十分钟的倒计时，郭雨用瞬步绕岛探查上一圈，最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将视线投向蔚蓝的海水。

　　“尸潮在海里？！”虞朝惊愕地瞪大眼睛，看向司徒。眼前的茶几上摆着三瓶空酒瓶，而司徒竟然还悠哉悠哉地准备拿第四瓶。虞朝怒从心起，愤怒地瞪着司徒质问道：“你不知道她不会游泳吗！”

　　司徒软绵绵靠着沙发撑着腮帮，三瓶酒下肚，纯灰色的眼睛里醉意赫然，媚眼如丝，她闷闷地哼笑一声，轻声说道：“反正不会死，你怕什么？”

　　司徒本想看一眼虞朝，但酒喝的太多，眼皮懒得抬一下，又似乎眼前的郭雨魅力太大，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只好注视郭雨，微醺着问道：“你觉得她能拿到邀请函吗？”

　　“能不能拿到第一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想干什么？”看着司徒醉醺醺的模样，虞朝额头上青筋突突的跳，若不是斗宴无法中途停止，她恨不得进去帮郭雨。

　　“我？”司徒似乎真的喝醉了，她指了指自己，柳眉微蹙。她看着眼前的虞朝，妆容漂亮的脸上展露柔和的浅笑，眼神却妩媚得勾人，“我想喝酒啊，倒是宁小姐为什么要拿走我的酒呢？”

　　“够了，别喝了。”虞朝微微蹙眉，将第四瓶酒放到靠近自己那一侧的茶几上，她倒不是担心司徒，而是怕司徒真喝醉了会做出疯癫举动。

　　“我先出去了，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不在乎郭雨能不能拿第一，我只要她完好无损地出来。”说完虞朝就要起身离开。

　　一双手臂从身后伸出，虞朝迅速躲开，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被司徒紧紧搂住腰，重心不稳跌坐在司徒的腿上。

　　“你干什么！”虞朝惊愕且恼怒，想要起身，但司徒却搂住她的腰不放。虞朝无法想象这种暧昧的坐姿有一天会出现在除了郭雨以外的人腿上，更无法想象这个人还是自己最恨的情敌。

　　“原来你喜欢紫罗兰的花香，嗯…清新芬香，温暖甘甜，象征着永恒的宁静，闻起来的确很舒服…”湿润温暖的呼吸轻轻擦过锁骨，虞朝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用力推开司徒，捂着胸口连连后退，惊愕地瞪着司徒，“我看你是真的有病！”

　　说完虞朝愤怒地离开房间，紧接着房间里响起一声比地震还响的摔门声。

　　与此同时，七号虚拟空间。

　　郭雨站在海滩上，面向大海拧眉沉思了几分钟后，咬破指尖，将鲜血滴进海水里，波浪潮水瞬间将那一抹鲜红吞吃干净，如此反复直至伤口愈合三次，海面依旧风平浪静。

　　手环上时间一点点流逝，距离决赛只剩一个小时，郭雨微微叹了口气，注视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脱去外套和鞋袜，咬着牙将脚一点一点伸进海水里。

　　海水接触肌肤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冷刺骨，温度不冷不热，但郭雨还是在第一时间缩回了脚跳回海滩，一只螃蟹无巧不巧地夹住脚趾，郭雨脸色唰得一白，连窜带蹦跌跌撞撞摔入了海水里。

　　虽然知道虚拟空间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就算掉进海里也不会淹死，但郭雨深水恐惧症自打小就映在脑海里了，面对虚拟现实技术模拟的大海，郭雨实在没法装作不害怕。

　　跌倒的浅滩海水不深，即便如此郭雨还是因为过于害怕和紧张呛了一口水。她挣扎着站起身，奈何脚底踩到一种未知的黏滑蠕动的生物，郭雨惊恐的表情比踩到屎还要难看。
　　在惊叫声还没发出时，她被一阵一人高的海浪拍倒，再次摔进海里，然而，海浪并未就此停歇，一波又一波地将手忙脚乱的郭雨冲进越来越深的海滩。

　　由于海水的浮力，以及郭雨在水里无法控制的手脚，以她的身高本可以在海水表面站立，但她所处的海滩深度，在她试图起身时，恰好完全覆盖了头顶。

　　从一个会游泳的视角来看，郭雨就像一个掉进泳池深水区的高个子，她只要屏住呼吸，用手撑起跪在地上的膝盖，站起来，就能立刻重见天日。

　　然而对于一个亳无水性的旱鸭子而言，这种跌进水里、反复呛水、耳朵被海水堵塞听觉受损、视觉等同于无、手掌一旦接触地面整具身体就会被海水淹没的恐惧感越来越清晰强烈，郭雨无法腾出脑子冷静思考逃离困境的办法。

　　溺水窒息的感觉痛苦而绝望，此刻郭雨脱力躺在海水里，空洞的目光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她的脑海里不再是尸潮任务，而是浮现出昔日乱七八糟的回忆，一些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如今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第一次见到虞朝时，她为那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所吸引，这让她想起大海的颜色。那双时常含笑的眼睛像蔚蓝的大海一样引人注目，也让她害怕靠近，害怕逆光的自己玷污那样美好的女孩。

　　“虞朝…”郭雨伸出手，试图抓住自海面而来的少女，她张了张口，似乎想叫出那个刻在心里的名字，然而海水灌入，阻止了她发出任何声音。

　　“七号选手濒临死亡，即将返回现实世界，倒计时十秒，十、”人工智能冰冷的机械女声回荡在海面上方。

　　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虞朝找了一圈发现没有一处能看到郭雨的七号虚拟空间，只得忍着不情不愿，心急火燎地重新回到司徒所在的观看室。

　　“郭雨！”看着眼前溺水濒死的郭雨，虞朝心跳忽得漏了一拍，随之心脏抽痛难忍，她跪在地上隔着空气抚摸着郭雨的脸庞，在她失血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我一定带你回家…”

　　“三、”

　　倒计时进入最后三秒，人工智能感应到七号选手停止跳动的心脏忽得重新搏动，且越来越强烈，于是自行停止了倒计时。

　　海里的郭雨重新睁开了眼睛，温柔的眼神穿越了时空，对视上同样注视着她的虞朝，这让虞朝又惊又喜。虞朝试图抱起郭雨，胳膊空荡荡地拥抱空气，太过喜悦以至于忘记了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堆数据构成的全息影像。

　　郭雨撑住水下的沙石，在海里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沙滩。她把手指伸进喉咙，尝试吐出海水，但一阵干呕过后，什么都没有吐出。虚拟空间的东西都是假的，郭雨也很清楚这点，她只是需要用这种方式缓解胃胀的不适感。

　　时间只剩五十分钟。

　　郭雨稍作休息后，再次踏入水中，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水面。直到海水没过腰部，她用捡来的半只贝壳在掌心划出一道伤口，将贝壳插进伤口阻止自愈，然后将手掌伸入海水中，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和触觉上。

　　直至伤口被海水泡的泛白，血液的味道终究是钓到了蠢蠢欲动的“鱼”。那是一群变异的大白鲨，体型上比寻常大白鲨大了一杯，除此之外就是一对猩红的眼睛。

　　郭雨没费太大力气，依靠惯性将凶猛的鲨鱼引上浅滩。尤其是那只鲨鱼首领一马当先，被困在浅滩依然凶性不减，一度跳起来咬郭雨，奈何陆地上不是郭雨的对手，很快被郭雨送去阎王殿重新做鲨。

　　随着尸潮首领任务成功，最后一项任务只剩半小时，手环界面却没有跳出任何提示，这让郭雨不免有些着急。

　　突然空间崩塌，一阵失重感袭来，郭雨不受控制地下坠，落地时所处的空间漆黑一片，眼前到处都是移动的绿色数字，上下排列规整，仿佛是某个崩坏的数据空间。

　　“这是怎么回事？”全息投影突然关闭，虞朝看向司徒，却发现她竟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司徒空？”虞朝皱了皱眉，见司徒不搭理她，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于是走上前打算叫她看看情况。

　　然而虞朝刚迈出一步，房间门忽得被打开，林霜站在门口，说道：“虞小姐，宁先生找您。”

　　虞朝看一眼司徒蹙了蹙眉，想到其他房间都看不到郭雨的情况，唯独这个房间可以，很可能是司徒故意所为，况且没到决赛虚拟空间不会有真实伤亡，决定先去找宁谋元。

　　“好的，林霜姐姐，我马上过去。”虞朝微微一笑，临走时她回看一眼林霜，请求道：“你可以帮我查一下七号空间吗？现在到处都看不到郭雨的情况，我不放心她。”

　　“技术部已经在处理了，虞小姐不用太过担心，虚拟空间很安全，就算遇到危险，郭小姐也可以随时退出。”林霜答。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决赛开始只剩下二十分钟。

　　郭雨在这乌漆麻黑的空间一直向前走了十分钟，似乎总是在原地打转，又或者说这里根本没有出口，而令她隐隐感到不安的是，手环上的放弃按钮消失了。

　　正当郭雨想着虚拟空间发生什么都时候，一声抱怨声从头顶传来。

　　“呼…终于进来了，这七号空间怎么这么难进，其他空间也没这么费劲啊。”

　　男人的声音似曾相识，郭雨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直至空间里的绿色数字汇聚成于眼前，组合成一个人形态，皮肤最先显现，紧接着是五官四肢，最终定格成型。

　　“阚泽鹏。”郭雨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比起面对一系列科幻般的场景内心翻起的惊涛骇浪，郭雨面上勉强维持冷静，但想起时芝雨的车祸以及王桂春王晓雪母女抑郁自杀，一腔怒火从心底腾烧而起，“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哇哦，真是令人惊讶呢。”阚泽鹏惊奇地瞪着眼睛，那身昂贵复古的西装和一张四十几岁的脸，却露出十几岁的少年露出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违和，“你看到我第一件事居然不问怎么出去，也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正常人被困在这儿十几分钟应该快要崩溃了吧？”

　　“少废话，我再问你一遍，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看着郭雨眼里丝毫不掩饰的杀意，阚泽鹏害怕似的抱着胳膊往后跳了跳，“别这么凶嘛，小美女，这世界上有你太多没见识过的东西，你杀的那个人只是我的一具分身，呃，说简单点，死的是一个仿生人。”

　　听此郭雨瞳孔微微一缩，记忆回转到在地下车库轻而易举进入阚泽鹏车中，威胁他绑架他的一幕，难怪保镖那么松懈，原来阚泽鹏早就知道她要杀他。

　　“因为我妈撤资，所以你就害我妈出车祸，编造谣言诬陷王桂春母女，还派人砍断了王晓雪的手，逼的她们烧炭自杀！阚泽鹏，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说话间郭雨瞬步移至阚泽鹏身前，一拳挥在他的面门。

　　阚泽鹏歪了鼻子，吐出一口血，但很快恢复原状，他摸了摸鼻子，惊讶道：“小美女力气真不小呢，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辣的，真带劲。”

　　在郭雨下一脚踢上来的时候，阚泽鹏原地消失了，紧接着出现在十米之外，无论郭雨怎么用瞬步追赶，阚泽鹏始终和她保持十米的距离。

　　“省省力气吧小美女，你说的那些事是那个仿生人顶着我的名号做的事，我在世界各地有N个分身，不能兼顾每个仿生人，他们都有自己的性格意识，否则要是被人发现他们是假人，怎么能扮演好一具好的傀儡呢？”

　　“所以你就放任他们为所欲为？！”郭雨怒斥道。

　　见郭雨仍然不肯放弃追赶，阚泽鹏无奈地耸耸肩，“要知道回收分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别再追了，这是我的意识数据，只要我一个念头你就不可能在这里追上我打败我。”

　　说话间阚泽鹏出现在郭雨身后，郭雨立刻挥肘，阚泽鹏又出现她前面，丝毫不慌乱，反而好奇地打量她，郭雨再次挥拳，阚泽鹏重新出现在十米之外。

　　“看见了吧，我说过你打不到我的。”阚泽鹏撇了撇嘴角耸耸肩。郭雨咬牙盯着阚泽鹏，自知阚泽鹏说的是实话，于是不再白费力气追赶。

　　“我这次来其实是向你道歉的。”阚泽鹏又说。

　　郭雨冷笑一声，“道歉？把我困在这种地方，你跟我说道歉？”

　　“是的。”阚泽鹏轻叹一口气，“你被司徒空监视、呃…保护得太太太太好了，我想见你一直没有机会，只能用这种方式了，实属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该道歉的人是我妈妈和死去的王桂春母女！”郭雨厉声喝道。

　　“你母亲的事我已经做出了补偿，这点时家很清楚，你当初杀了我的分身，之所以不了了之，是时枫亲自出面保了你，她借了我另一具分身造成车祸假象为你瞒天过海，当然这也是我补偿之一。
　　至于王桂春母女的事情我很遗憾，我可以为她们修建陵墓，但你总不能让我为她们陪葬吧，那是仿生人干的事，他已经被你杀了，何况那时候我在国外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阚泽鹏娓娓解释道。

　　见郭雨眼眸闪过一丝惊疑，阚泽鹏又继续说道：“你别担心，你的第三个任务我已经帮你搞定了，而且我也可以帮你拿到那个第一名，只需要一点后台操作、”

　　“够了！”不等阚泽鹏说完，郭雨皱着眉头，反感地打断他，“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插手，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别跟我说‘是为了道歉所以把我请到这里’这种骗小孩的鬼话。”

　　阚泽鹏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她一番，愈加满意地点点头，“这点嘛…”

　　说话间空间忽然发生波动，绿色的数据在一阵紊乱后，再次以刚刚阚泽鹏现身的方式组合成一个人影。

　　“阚先生远道而来，我这个主教有失远迎，不过鬼鬼祟祟把我女朋友带到空间夹层算是什么意思呢？”

　　随着司徒声音落下，阚泽鹏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嬉皮笑脸道：“既然司徒小姐来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小美女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们下次联系哟～”

　　郭雨还没反应过来阚泽鹏话里意思，一串十一位数字的手机号码和陌生的地址便强行挤进脑海，清晰无比地呈现在记忆中。

　　这种超越认知的体验让郭雨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直到天旋地转，再次回到虚拟空间，两小时已经结束，她也像阚泽鹏所说进入了最终决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