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24、心脏源（三）

　　一路伴随着死寂一般的沉默，虞朝和宁谋元等人一同回到了家中，室内适宜的温度丝毫没有让她的脸色有所好转，冰冷得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晚她本是要向郭雨解释那些莫须有的误会的，若不是需要倚靠宁家的权势扳倒司徒，说什么她都不会回来的，现在又要等到明天，虞朝愈加烦心地拧了下眉头。

　　“有什么事您直接讲吧，梁爷爷是您几十年的好友，您用他回来做借口只是为了骗我回来吧。”

　　这样冷漠生硬的语气使得宁谋元眸中闪过一丝深沉的不悦，“你这是在跟我怄气吗？”

　　虞朝抬起眼眸，无惧无畏地对视宁谋元，冷淡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以前的温软乖巧。

　　“同性恋合法婚姻已经存在那么长时间，界邪最新的纲领有一半改善了邪体的生存条件，您是反对她是同性恋的邪体还是看不惯她这个人？”

　　这样的质问和不恭使得宁森渁瞠目结舌之余，不免心中大受震撼，在她的印象中，虞朝一直以来是别人家的孩子，更是从未和宁谋元顶过半句嘴。

　　可自从回来之后，宁森渁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堂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为了保护一个人生出了不曾有的棱角，屡次与最敬畏的爷爷顶嘴，一段不被看好的爱情予以了曾经乖巧听话的大小姐对抗全世界的勇气和力量。

　　宁谋元颇感诧异地看了看虞朝，倒不是因为不恭不敬的态度，而是意外她在这种境况依旧能保持头脑清醒，思虑诸多要素，对此他暗暗赞赏地点了点头，同时愈加坚定要将虞朝亲手培养成材的想法。

　　宁谋元将一份文件递到虞朝眼前，“看看这个。”

　　虞朝刚准备接过，宁森渁却眼疾手快率先将其抢了过去，显而易见慌乱的脸色令她费解地皱了下眉头，“森渁？”

　　通过今晚不堪的一幕，宁森渁下定决心选择姐姐，放弃出轨的郭雨，至于郭雨曾救过她，她打算日后再做补偿，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想过让虞朝知道心脏的事情，否则宁家真的要翻天了。

　　“还给森淼。”宁谋元沉声命令。

　　“可是姐姐她…”在宁谋元威严的气势下，宁森渁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不足，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虞朝，不情不愿将文件夹送了出去。

　　然而这份文件并非宁森渁此前看到完整版，有关郭雨私下研发逆转试剂的详情全都被正规的医学内容所取代，里面涉及的仅有换心手术的全过程。

　　虞朝刚扫一眼就惊得立刻合上，手指用力地扣住文件，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肤色苍白，一如此刻完全失血的脸色，难以置信命中注定的巧合，自欺欺人地祈祷照片上的少女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再次打开文件，耳边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时间仿佛静止了，大脑只剩一片混沌，精神过度紧张耳边响起刺耳的耳鸣，惊愕的视线不断扫视个人资料，最终定格在第一行黑色加粗字体的“郭雨”两个字，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黑色的文件夹，白色的纸张飘零一地。

　　像是被施加的定身咒语突然解除，虞朝压着冥冥之中知晓的心思，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默默祈求宁谋元看在祖孙的份上，施舍一点体面的仁慈，“爷爷，你…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宁谋元平静地喝着茶，“通知你心脏找到了。”

　　虞朝脸色煞得一白，心急的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可是您不是说过是自愿捐献的吗？”

　　宁谋元淡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自愿捐献？”

　　虞朝的大脑“轰”得一声炸开了，想通了一切的她“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片刻前的倔强不复存在，不断地摇头苦苦哀求，通红的眼眶里闪烁着泪光，“不要告诉她，爷爷求求您不要告诉她！我求求您放过她，我不要她的心脏，你要我怎样都好，我只求您放过她！”

　　“淼淼姐…”宁森渁于心不忍想要扶起虞朝却被挡开，那决堤的泪水书写着情绪里每一分的悲伤，楚楚可怜，人见犹怜。

　　然而宁谋元却丝毫不受影响，面色平静地斟茶，那副心如铁石的模样看得宁森渁直皱眉头，却也不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话，只能默默递给虞朝纸巾，耳边回荡着一遍又一遍令人心酸绝望的哀求声。

　　“你想保住她可以，不想要她的心脏，我也可以为你寻找别的替代品。”虞朝欣喜若狂，刚准备出言感谢，就听宁谋元不紧不慢地说：“不过，能保住她的人只有宁森淼。”

　　“爷爷你…”虞朝惶然不解地看着他，耳边再度传来上位者冷漠无情的声音。

　　“而不是虞朝。”

　　*

　　“小雨，突然来找我是想妈咪了吗？”时芝雨将倒有热水的水杯递给郭雨，从郭雨刚进门开始她的嘴巴就没合拢过，甚至忘乎所以的以妈咪自称。

　　郭雨看了看她，默许这样肆无忌惮的称呼，接过水杯，没有说出驳斥叛逆的话，刚刚虞朝雪下的承诺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因而心情明朗如春，唇角淡淡的笑意褪之不去。

　　但想到来此的目的，郭雨收回心绪，表情认真道：“我来找你是有些事要说。”

　　时芝雨心里愈加美滋滋，一边敷着面膜一边讲：“哦？什么事？尽管跟妈咪讲。”

　　“把你手上和司徒空合作的项目全都停掉，这个人极不可靠。”郭雨凝声说。

　　时芝雨微微一怔，见她表情凝重不似开玩笑，也收起闹笑的情绪，“你愿意和妈咪说说原因吗？不是妈咪不愿相信你，而是我们合作的项目绝非小数目，如果突然停掉，牵扯到的利益可不止妈咪一个人。”

　　郭雨敛眸思卓，将自己的过去所见所闻挑选简略地告诉时芝雨，司徒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只要是被她盯上的东西，那么必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见不得光的手段明偷暗抢都是家常便饭，而其事后处理更是老奸巨猾，三年来她跟随司徒坐观黑白，愣是没能抓住一点狐狸尾巴。

　　时芝雨神情严肃，“我知道了，不过撤资的事情得从长计议，以免让她起疑心。”

　　“嗯，尽早和她撇清瓜葛，或者不要牵扯太深。”说完郭雨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眼见她起身要走，时芝雨连忙拦下她，“你这就要走了？外面下那么大雪，今晚就住我这里吧。”

　　郭雨注视着纷飞的雪景，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双坚定深情的蓝眸，眸光忽得柔软不少，“也好，那就打扰了。”

　　时芝雨当即喜上眉梢，面膜因为笑得太开心而褶了褶，“宝贝最好天天来打扰，妈咪这才过得充实。”

　　听闻“宝贝”这个词，郭雨耳朵微微一红，她不自在地转移视线，“我去洗澡睡觉了。”

　　见郭雨不仅没有恼火反而红了耳朵，时芝雨双眼一亮，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的欣喜，表面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这周六就是你二十岁生日了，除了妈咪给你准备的跑车，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没有。”

　　冷淡的态度让时芝雨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不过心中的欣喜丝毫不减，“好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哦。”

　　她摸着胸口平息激动的心情，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郭雨没有拒绝她送的跑车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一定要忍住过于亲近的关心，免得适得其反弄巧成拙。

　　时芝雨心满意足地目送郭雨走进房间，同时对女儿的感情经历八卦心以及关切越来越重，很快脑补出一出苦情三角恋。

　　但任凭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其中一角的司徒是个偷窥监视女儿隐私的变态，在她扭曲的掌控欲下，郭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甚至因为她们的合作导致自己的女儿越陷越深。

　　“你…会反对我们吗？”在彻底关上门之前，门后传来郭雨犹疑不决的声音。

　　在短暂的诧异之后，时芝雨认真地回答这个她思考了很久的问题，“妈咪永远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宁小姐再做出些伤害你的事情，也许你会不听劝阻，再次义无反顾和她在一起，但起码我不会认可她，我想紫依也和我一样。”

　　郭雨怔怔地看着时芝雨，许久以来这是她首次如此专注地凝视这位特别的母亲，她离得她不近也不算远，却让她很想再靠近一点，那样温柔的眼神沉淀着岁月积淀的智慧与理性，唇角勾勒的浅笑却让人一点都不觉得是在开玩笑，反而在这样刚柔并济下愈显严肃认真。

　　“我知道了，晚安。”

　　房门轻轻地关合，她靠着门背低垂着眼帘，最终没能叫出那声堵在心上的“妈妈”。